一个叫花子站到了二叔家门口,他头发又长又脏,而且粘成一绺一绺的,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臭味,上身穿一件多处露着棉花的黑棉袄,下身穿的却是烂成一条条的大裤衩子。他不说话,呆呆地向二婶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手。二婶一见叫花子,端着的猪食啪地撒了一地,接着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天啊,叫花子是二叔!现在的二叔是个傻子,不知道二婶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他嘻嘻笑着,掉头就走,二婶疯了似的撵上去,一把抱住了二叔的腰,边哭边喊:“二柱,二柱,你可回来了……”
二叔的归来给这个家庭带来了难题。二叔是个傻子,吃喝拉撒睡都需要照顾这且不说,只说二婶的婚姻就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按照约定,二叔回来后,李义就该主动撤出,但那样一来,才刚刚过上年把幸福时光的二婶又要坠入痛苦的深渊了。再说,这几年里,李义对她对孩子对这个家也确实是没啥可说的,怎么好开口说撵他走就撵他走呢?
二叔回来后,李义明显变了。他整天愁眉苦脸的,虽然表面上也和二婶一样好好侍候着二叔,但看得出他对二叔是有心思的,他常常死盯着二叔看,一旦二叔和他的眼光相对,他就会马上把脸别开。二婶真担心李义什么时候会做出啥傻事来,总是尽量地在他俩之间周旋,既对李义千般好,又想方设法不亏待傻子二叔。但二婶再细心,总也有疏忽的时候。这天二婶去地里摘菜,李义举起一根木棒,“嘭”地砸在了二叔的后脑勺上。二叔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二婶回来时,李义呆呆地蹲在二叔尸体旁。他对二婶说:“怨我,都怨我,我把他打死了,你快点让人把我抓起来吧。”这时的二婶没了一点主意,只有趴在二叔尸体上哭。街坊邻居听到动静赶来,越聚越多。李义平时再好,大家也无法容忍他打死二叔,骂的骂,揍的揍,把李义收拾了一顿。接着,一辆警车进村,把李义铐走了。
李义在公安局里很老实,不等警察问,就主动交待了一切。五年前他外出打工,还没有走到地方,钱就在火车上被人偷走了,正没有法子时碰上了同样出去打工的二叔,两个人越聊越投机,使二叔对他没了丝毫警惕,李义趁二叔熟睡的时候,偷走了二叔身上包括身份证在内的所有东西,然后在下一站就下了车。他本来想这件事就这样完了,谁知道过了快两年,他正在工地上干活,已经成了傻子的二叔讨饭讨到了工地上。二叔的傻样使李义的良心受到了很大冲击,他决定替二叔养他的一家老小。于是他谎说家里遭了洪水,“流落”到二叔的村庄,雨夜里故意捅塌了破庙,又撺掇村干部说动二婶,想方设法在二婶家住了下来,并和二婶结了婚。谁也不会料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巧,傻子二叔要饭要到了自己家里。二叔回来后,李义就想让他们一家团圆,他前一阵子刚好在电视上看过,变傻的人很可能是意外事故撞伤了脑子,有时再撞一下,有可能使他恢复过来,于是他考虑再三,决定试一试,结果却出事了。
公安局里警察审着李义,家里二婶忙着操办二叔的丧事。在我们老家,虽然政府三令五申不许土葬,人死了要火化,但大多数还是偷偷土埋,他们认为把人烧了是一件残忍的事,对死者很不敬。二婶让人草草打了口到处漏气的薄棺,把二叔装进去,天一黑偷偷抬到了地里。棺材已经放进坑里,马上就要埋土时,怪事发生了,先是棺材里啪啪响了两声,接着棺材盖忽地被掀了起来,二叔坐在棺材里,揉揉眼,问:“我这是在哪儿?”拿着铁锨的邻居个个吓黄了脸,丢了锨就跑,边跑边喊:“妈呀,诈尸了!”二叔从坑里爬出来,说:“三龙哥,是我,二娃子,你跑啥呢?”原来李义那一棒并没有打死二叔,只把他打休克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一棒竟把他的傻病给打好了。
二婶喜极而泣,三句并作两句把这几年的事儿跟他说了说,然后拉上他就去了公安局,想把李义接出来。想不到二叔的记忆仍停留在五年前,一见李义,立马就冲上去揍他,说:“原来是你啊,你个小偷可把我害苦了!”民警没拉住,李义挨了两拳,摸着淌血的鼻子,李义突然推翻了他先前的证词,指着二叔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你个傻子,我们两口子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回来?!我真后悔那一棒子下手太轻了,我就该换个铁棍,一棍把你的脑袋打成八瓣!”公安人员把李义押走了。
二叔一家团圆了,他们时常说起前几年的事儿,说起前几年的事儿就不能不提李义,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这个李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善意的,连最后的翻供也是为了成全他们俩!意识到这一点,两口子忙做了些好吃的,送到了看守所。可警察说:“李义?他没有多大事儿,早就出去了。”二叔忙问去哪儿了?警察白他一眼,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从此,李义在二叔二婶的世界里消失了。
现在,二叔二婶常常念叨李义,他们说:“李义虽然做过不光彩的事,可李义也是个好人。”
(责编:汤加 图:刘秉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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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飞来捐款
这天,一辆小汽车来到梁家庄,市台办张主任把来自台湾的5万美元捐款转交给村委会。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就是40多万呀!村支书梁必生激动地双手捧过汇款单,可一看汇款人叫文若倩,不由地迟疑起来。
梁家庄400户农家,其中390户都姓梁,余下的外来户,也根本没有文姓。若倩这名字像是女人,可也没听说谁家的媳妇叫这名,而且还是来自海岛台湾。
梁必生思忖片刻,便笑道:“张主任呀,天底下叫梁家庄的地方多了,该不是人家寄错地方了吧?”张主任肯定地说:“不会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省、市、县连你们庄子的名都一字不差,哪里会错?”梁必生不禁自语:“那可就怪了,哪来这么个文若倩?她跟庄上有何关系?干吗给庄上捐钱……”张主任催促说:“得了,甭烧包了,赶紧依着捐款人的意愿,筹划搞点啥公益事,完后我们还要验证回话哩。”梁必生摇头道:“虽说俺庄并不富裕,可也不能稀里糊涂地收下这钱。”张主任惊问:“怎么,你拒收?”梁必生说:“倒不是拒收,俺是想,这个文若倩不会无缘无故地捐款,肯定跟俺庄上有啥瓜葛因由,不弄清咋回事,这钱俺们花着也不踏实。张主任,缓两天,等俺查查再说,行不?”张主任沉吟了下:“也好。你就抓紧时间查吧,我们先回去了。”梁必生连忙又说:“张主任,俺肯定抓空查,劳驾你给文若倩回个信,最好请她说说清楚。这样也好让乡亲们知谁家的情,念谁家的好,功德碑上也好记载分明。”张主任笑了:“真不愧是当支书的,转眼又把任务落实到我头上啦。”梁必生连声道:“劳驾,劳驾。”
二 寻亲查证
梁必生年逾五十,当了多年的支书,可以说是梁家庄的活档案,然而却咋也想不起文若倩跟梁氏家族有何关联。送走张主任后,他就直奔梁兴旺家。
梁兴旺保存着梁氏家谱,上面记载着梁家宗亲祖辈脉络和历代男丁女眷姓名。
据说明朝嘉靖年间,梁家祖上出了位进士,做过州府一级的官员,宦海沉浮多年后,深感世态炎凉,人情纸薄,回乡后,极力倡导宗亲互助,族人帮衬,为此编修家谱,世代沿续。虽历经改朝换代灾荒动乱数百年,梁氏家谱竟然奇迹般地延续下来。
文化大革命时,乡中红卫兵来庄上造反破四旧,砸了梁氏祠堂还要火烧家谱。危急时刻,拐爷抢身扑在家谱箱上,吼道:“要烧你们就连俺一起点天灯吧!”
拐爷叫梁家明,辈高身尊,还是残废荣退军人,谁敢拿他怎么样?就这样,家谱幸免火毁。动乱过后,拐爷故去,就把存续家谱的使命传给了儿子梁兴旺。梁必生与梁兴旺年岁差不多,可按宗亲论,还得管人家叫叔。
梁必生进院喊叔,梁兴旺正好在家。叔侄俩唠了会儿闲嗑,就转到了正题。梁必生先说了市台办来送捐款的事,梁兴旺闻听也挺高兴。接着梁必生道出了疑惑,梁兴旺拍脑瓜也想不清爽,就取出了家谱查找。
如果文若倩是梁家的媳妇,捐款又来自台湾,说明她可能是解放前随夫到的台湾,果真如此,其夫当时必是国民党军人。根据这种分析,范围就小多了。经过他俩仔细查找核对,很快就把事弄清了。
1949年蒋介石逃往台湾前,梁家庄只有两个青年人在国民党军队干事,一个叫梁家君,另一个就是拐爷——梁家明。
拐爷当年被拉夫当了国民党兵,后来起义参加了解放军,建国后荣退,多少年来连子孙亲属也没有个姓文的。剩下的梁家君,没想到梁兴旺拍胸脯说根本不可能,理由是梁家君在淮海战役中阵亡,死前还没成家,哪来的媳妇?
梁必生说:“战场上的事没准,也许是误传或伤重又缓过来呢,战争年代‘死’而复生的事还听说得少呀?”
梁兴旺说:“别人就是有一千个‘死’而复生的,他梁家君也是定死无疑。”
梁必生说:“你咋个就这么肯定?”
梁兴旺说:“俺这么说,你就这么信得了。”
梁必生说:“那不行,事关捐款大事,不弄清了不行。”
梁兴旺低头叹了口气:“咳,真要说出来,可就对不住俺爹了,这可是他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呀。”
梁必生说:“旺叔,为落实捐款人,纵然是天大的隐情也应说出来,何况拐爷已经故去,又是陈年旧事,能有啥关碍?就是有的话,俺身为支书,敢用党票作保,决不会流露外传。”
梁兴旺苦着脸犹豫片刻,终于道:“梁家君是死在俺爹的枪下,当时这事还上了解放军战报,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三 马踏亲情
1948年的10月,淮海战役即将打响,国民党数十万军队被中野、华野解放军围困在东起海洲,西至商丘,北起临城,南达淮河的广大地区。士气低落军心涣散的国民党官兵,在四面楚歌、饥寒交迫的简易工事里,深感末日来临,惶恐不安。
梁家明比梁家君大两岁,是“家”字辈的堂兄弟。当时两人恰巧同在国民党第七十七军的某团,梁家君任通讯参谋,梁家明是团部警卫班长。淮海战役前夕,该团驻扎在徐州东北的贾汪镇。
11月初的一天下午,在解放军的政治攻势和秘密工作下,该团发动了战地政变,副团长带领警卫班击毙了团长,率部队宣布了起义。正当团部准备转移时,去师部送文件的梁家君骑着马回来了。
梁家君是军校毕业生,到部队不久,正是欲展鸿图之际,赶上部队反正,心理上难以接受。团部大院里,梁家君瞧冷子又跨上战马,要冲出去投奔师部。见他有异心,警卫班的弟兄们立即举枪围住。
梁家君冲大家拱手道:“兄弟十年寒窗,方博得今日出身,恳望众位放我一马,免误我前程。”
大伙说:“国军被围,指日被歼,连老蒋也快要垮台了,你陪他们是死路一条!还是跟我们投奔解放军,那才算有前程呢。”
梁家君道:“人各有志,不应勉强。”有人骂道:“甭他妈不识抬举!你下马起义,咱们还是好兄弟;否则的话,团长就是你的下场!”
梁家君闻听倒一拍胸脯叫道:“好吧,各位既然不容我走,那就开枪吧!”
警卫班的弟兄们气坏了,真想一枪毙了梁家君,可大家都知道他是班长的堂弟,班长不言语,谁好开枪?
面对如此窘况的梁家明也犯了难:打吧,梁家君不是坏起义大事的顽固分子;不打吧,这个堂弟又执意不从。有心下令将他擒下马来,又担心他骂街挣扎弄得大家都没面子。情急之下梁家明想出个法子,就对警卫班的弟兄说道:“大家背身坐下,如果梁家君胆敢纵马跨过谁,谁就有权击毙他!”
警卫班闻令,立即原地端枪而坐,背对着梁家君,将其圈在当中。
梁家君明白,堂兄这是让自己制造开枪的理由,因为纵马跨人,就等于绝了平日的情谊,开枪顺理成章。警卫班个个是神枪手,只要枪响,定见阎王。然而当时梁家君去意已决,也就顾不得这些了。他心中暗道:堂兄你这不是摆绝情阵吗?我就奔你去,看你如何开枪!梁家君主意打定,就扬鞭策马,朝着梁家明提缰纵马而去。
这匹战马与警卫班的弟兄们都挺熟,所以跃起后嘶叫不忍落下,但毕竟身已腾空难以自持,一只钉着铁掌的马蹄正踏在梁家明的右小腿上,当下皮裂肉烂腿骨断,殷红的血水浸透了棉裤。
梁家明惨叫一声,几乎疼昏。梁家君只是回头望了一下,随即打马冲出大院。弟兄们气红了眼,举枪要射,梁家明摆手说道:“不劳弟兄们,看我的——”
此时天已擦黑,呼啸的寒风中飘起了雪花。梁家君躬身策马,迎着风雪飞奔而去。梁家明怒目咬牙,手握驳壳枪,在伤腿上蹭开机头,抬手一梭子弹射出,只见已跑出百米之外的梁家君,身子一歪立即滚落马下。
集合号骤响,起义官兵迅速转移到解放军指定地点。由于战地医疗条件差,梁家明的腿由此落下残疾。
淮海战役后,部队整训提高阶级觉悟时,此事还登上了战区快报,梁家明私下藏起了一份。
梁兴旺叙述完,指着家谱梁家君名下的空白,说:“君叔是独生子,两个姊妹都嫁到外村,他死了,这一支也就断了。虽说他家没人了,可要让族里人知道了实情,俺爹也不好做人,为这就一直没露过口。必生,你知道了就烂在肚子里吧,可千万莫说出去,要不俺也难做人。”
1 [2]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4月TOP 《故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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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尽管放心。”梁必生郑重地点点头,又说:“那张报纸呢,拿来俺看看。”
梁兴旺从家谱箱里取出报纸,递给梁必生。
这是张折叠着的八开油印小报,纸页泛黄,墨迹洇散。梁必生小心翼翼地展开后,一眼就找到了那篇报道,标题是“马踏亲情,报以仇弹”。编者还加了个“亲不亲阶级分”的按语。
四 感念放生
梁必生查梁氏家谱无果,又遍访了庄上外姓户,也没有发现与文姓沾亲带故的。梁必生就打算去趟市台办,告诉张主任查找的结果,也打听下那边是否回了信,不过他心里已是凉了半截。正待动身,市台办的小汽车二次来到梁家庄。
张主任见面就道:“台湾的文若倩回信啦。”
梁必生抢先说:“咋样,是弄错了吧?”
张主任笑了:“不仅没寄错,而且又汇来1万美元。”
“啥?又汇来了钱?”梁必生呆愣愣地问:“她到底是俺庄的啥人?”
“她呀,”张主任故意顿了一下才说:“她丈夫是梁家君!”
梁家君?他不是被拐爷打死了吗?而且死时还没有成家,哪来的媳妇呢?梁必生简直蒙了头。
原来,梁家君并没有死。当时,他满腹怨恨纵马踏翻梁家明而去,心想,只要背后枪响,自己必死无疑。然而,枪响了,呼啸的子弹却只掠过头皮击飞了帽子。枪响帽飞的刹那,梁家君知道这是堂兄枪下放生,于是他立即装作中弹落马。
梁家君是个聪明人,躺地装死时不禁顿悟:身为起义骨干,又是警卫班长的梁家明,若想寻个开枪的借口,只须令士兵端枪围立即可,又何必同人们一起背身坐挡,任由马越头顶,而后开枪?凭他的枪法,别说腿受伤影响不了准确性,就是闭眼盲射,自己也难以逃脱。看来这是堂兄的一片亲情苦心呀!只是马踏腿骨,堂兄伤得不轻。梁家君这般想来,又是感激又是悔恨,心中暗誓来日定报此恩!
梁家君本想回到师部再图发展,没想到却被以投共嫌疑分子的罪名给看押起来。亏得战事吃紧,长官没闲工夫处置,关了几天就随残兵败将溃退到了江南;又过了几个月,随败军稀里糊涂地登上兵舰,再靠岸时才知已到了台湾。
来台部队官兵众多,梁家君深知升迁无望,回大陆也无望,就与当地的民女文若倩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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