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说着,已除去了脸上的易容之物,回复了本貌。

玉面无盐也是头一次见江剑臣的真正面貌,要不是趁江幼臣关心迷儿,疏于防范,露出了身分,就连东方碧莲这样的武林名家也不会贴得这么近而不被发觉。

现在,她一看清了江剑臣那美如冠玉的丰姿,不禁也为之一叹。心想:怪不得他师父无极龙当日曾有遗言,不准他以真实面目行道江湖。也怪不得女魔王和女屠户拼死苦恋相追。就连我东方碧莲之一颗枯死的心也不禁弹动了一下,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

江剑臣见玉面无盐对自己默然不语,知道她嫁夫一年,即遭丧偶,几十年的寡居致使她性情偏激到了极点,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女煞星。自己横祸在身,不敢再树强敌,只得强自赔着笑脸,又叫了一声“东方姐姐。”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这才回过神来,俏脸含煞地说:“你不要和我套交情。我们东方家族也攀不上你这位武林称最的人物!明话明说,我是来请你跟我走一趟的。去是不去?你亮个底吧!”

江剑臣心下纳闷:东方碧莲叫自己随她去哪里?不料,就在他沉思一怔的当儿,东方碧莲玉腕一抖,一挂极细的铁链已闪电般向江剑臣脖子上套来。

江剑臣知她不可理喻,正想躲开,猛听大殿台阶之上有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喝道:“老三,不得无礼。”一言入耳,竟是掌门师兄萧剑秋的严厉口吻,他惊然了!

铁链子哗啦一声,锁在了江剑臣的脖顶之上。玉面无盐倒很大方,只把江剑臣锁拿了,但她却放开了铁链的另一头,任链子挂在江剑臣的胸前。

江剑臣飘身而下,正想趋前拜见大师兄,可一眼看出大师兄不光和自己一样,颈间也挂了一副铁链,而且身后一字并排站着三个威猛高大的古稀老者,正是赫赫有名的青城山金、银、铁三豹。

金豹东方木肃然说道:“老夫兄弟三人,一向极为尊重令师,往来不薄,只是愚兄弟已应当今圣上之诏,忝为御前侍卫领班,职责所在,不容徇倩。对御宝被盗一案,理应追缉。万岁皇恩浩荡,对先天无极派不忍拘捕问罪,我们可不敢轻纵大有嫌疑之人。就算剑臣不是盗宝真犯,可对笺贴上贯顶的四字总该有个交代。对不起,请随愚兄弟去一趟大内吧!”

江剑臣知道迷儿为自己去魔窟舍身引蛇,穿肠秀士诈死逃脱。稍一迟误,迷儿必遭惨杀。他刚想说明自己已蒙老驸马奏准万岁缉贼赎罪,掌门师兄沉下脸来,默默地举步前行了。江剑臣虽然五内如焚,但他怎么敢再行违拗?只得随后跟去。

幸好刚刚押到午门外金水桥畔,江剑臣结拜盟兄贾佛西已手棒圣旨宣读道:“朕准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之奏,将与偷盗御宝有嫌之人,由其具结审问监管。钦此!”

江剑臣对于盟兄贾佛西挺身而出,感激涕零。东方家爷儿四人把萧剑秋和江剑臣移交给贾佛西后,接了圣旨,复命而去。

贾学士带着萧剑秋、江剑臣二人来到文渊阁,武凤楼、李鸣早已迎上来叩见。

贾佛西没等众人落座,先把手伸向萧剑秋说:“请萧大哥把接到的传柬,取出来让大家看看。”

江剑臣一怔,心想:大师兄接到了谁的传柬?就见萧剑秋取出了一封柬贴。贾佛西看了一遍,又从自己的案头取过了另一封柬贴,一并拿在手中,递给了李鸣。不料,李鸣却一摆手说:“伯父收起来吧,我不用看就可猜出两封柬贴都是客文芳费时费力,替我发的,留着它也许有用。”

贾佛西一笑收起。看样子,他和李鸣的看法是相同了。萧剑秋也默默点头,江剑臣是当局者迷,说了一声!“鸣儿能否吃准?这可是天大的干系。”

缺德十八手李鸣站起身来,先朝贾佛西望了一眼,取得他的同意,才正色向大家说道:“对客文芳的阴险狡诈,我虽然重视,但还是重视得不足。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知道她手段的厉害,也才揣摸透了她的真正用心。”

李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接着原话说下去,却转向贾佛西向道,“伯父奏请皇上,追回御宝的限期,到底赏限多久?”

贾佛西眉头一皱,默默地伸出了一个食指。武凤楼为人忠厚,不谙权术,高兴地说道:“这种无头大案,犹如大海捞针,万岁给限百日,也算体念下情了。”

贾佛西苦笑了一下,默默地摇了摇头。

江剑臣心中一急,冲口说道:“大哥,莫非圣上只给限一月?”

没等贾佛西说话,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抢先说道:“师父,够咱爷们忙活的了,大概是给限十天。”

就在大家听了李鸣的话,愕然一怔之际,贾佛西已取出一张崇祯皇帝的御笔手谕,肃然念道:“怜卿以身家性命为之作保,朕给限十日,绝不再展。”

缺德十八手李鸣顿足一叹,向贾佛西说道:“伯父上了小皇帝的当了!说实话,他确实知道御宝不是我师父盗的。就是没有老驸马千岁和伯父你们二人求情,万岁也不会真的把我师盆拘捕下监。因为这批宝物关系重大,事关他登基周年大典。把我师父收监,谁去给他追回宝物?谁又有本领能为他除去心腹隐患?就让了能调集千军万马,要想铲除七凶这样的江湖恶魔,也绝难办到。”

不等他再说下去,江剑臣突然拦住李鸣说道:“鸣儿,废话别说了!把揣摩透的事情说个明白,我们就不会再走弯路了。”

李鸣不假思索地说道:“开始,我错误地认为客文芳一定是和外省外地的魏阉附逆相勾结,想救出魏忠贤,和新君顽抗到底。现在从各种迹象来看,我的判断全错了。再者,我估计魏阉掌管内宫权柄长达三朝,偷盗御库的巨额财宝必然不会运出北京九城。现在证明,我的这一判断也全然不对。”

众人听得都是一震。又听李鸣接着说道:“乍一看,客文芳象是一个深藏地下的幽灵。其实,她现在是作潜逃以前的准备了。在潜逃之前,她想利用我们的手屠净她昔日的爪牙,甚至她的父、叔、兄、弟等人,以达到她减少目标,只身潜逃的阴险毒谋。”

贾佛西是个极富韬略的人,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也为了让大家彻底明白,他故意向李鸣说道:“照你这么一说,客文芳这个野心极大,穷凶极恶的女人,落到如此下场,与死又有何异?”众人一听,也觉得极为有理,一齐把眼光投向了李鸣。

李鸣的神情更为严肃了。他说:“大凡世人,都逃不脱酒、色、财、气这四大关。客文芳不是圣女,对这四关,岂能看破,她策划盗御宝,就是要直接害死我师父,再间接逼死她的同母姐姐侯国英,替魏阉申报刻骨之仇。侯国英一死,就没有谁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她来了。”

武凤楼刚想说:“还有一个知情人圣泉夫人客印月呢?”,李鸣好象猜透了武凤楼想要说的话,接着说道:“据老驸马千岁昨天透给我的消息说,圣泉夫人已在软禁她的圣泉宫服毒自尽了。”

沉默了半晌的展翅金雕萧剑秋说话了:“假设客文芳阴谋得逞。害死了你师父,逼死了侯国英,气字有了,独吞了魏阉的全部财产。财字也有了,至于酒字,应和财字相连,自然也有了。那么,色字呢?越是野心蓬勃的女人,越需要色字来填补她那空虚的心灵。”

李鸣诡谲地一笑。

武凤楼豁然明白了!他惊得冷汗淋漓,朝指李鸣怒斥道:“该死的匹夫,为了解决这个色字,你故意把我徒弟曹玉送上她的门去!”

所有在座的人,都一下子惊呆了,也一下子明白了。李鸣不是主宰万物的万能之神,也不是未卜先知的诸葛孔明,他所以能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原来是通过北京城的地老鼠野鸡溜子从小神童曹玉那里,秘密获得到真实可靠的消息。

面对武凤楼的暴怒,李鸣歉然一笑说:“大哥,不能怪你生气。我早就和玉儿接上线了,但一直不敢告诉你。因为,多一个人知道,玉儿就多一分杀身的危险。这孩子也真行,办得比我要求他的还出色。现在大哥要是见到了他,恐怕都不敢相信他就是我们先天无极派第四代的传宗弟子了。”

武凤楼默然了。

贾佛西说:“鸣儿,你今儿把所有的牌都摊开了。这件震撼朝廷的大案,十天之内,能一举办成吗?”

李鸣看了一眼师父说:“只要我师娘能死而复生,十天之内,一定可以办到。没有我师娘,这件事就不好说了。”

李鸣一句话,把先天无极派老少群侠抖落在一片浓雾愁城之中。

晚上,江剑臣正在运功静坐,武凤楼、李鸣偷偷地走了进来,由武凤楼在江剑臣静坐的地方换下了他。接着,李鸣又熄了灯烛。江剑臣双目注视窗上,果然不大一会大师兄的身影在窗外停了一忽儿,又缓缓地走开了。

李鸣低低地说了一声:“快走!”

就在师徒二人从文渊阁后东侧的朝房出来,刚刚转过殿角,正想外出时,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已阻住了去路。李鸣一顿脚道:“东方姑姑,我已多次向三位爷爷说明,你们这样做,正中了客文芳的毒计。青城、无极两派之间,岂能内讧?请姑姑闪开,我们有要事急需出去,迟则不及。”

玉面无盐俏丽的脸庞好象罩上了一层寒霜,语冷如冰地说道:“我家蒙皇上恩宠,绮珠已贵为公主。就是我东方碧莲,也作了宫内外巡查。江剑臣嫌疑最大,事情尚末弄清,圣上只恩准他在文渊阁受审监管,岂能让他擅自外出。”

江剑臣还在犹豫,李鸣已装作斜身夺路,意欲凋虎离山。东方碧莲可不上这坏小子的当,只守在江剑臣面前,寸步不离。

江剑臣从李鸣焦急的眼神中,已猜知事情的分量。他一狠心,身形宛如飘风,向玉面无盐东方碧莲急袭过去。

玉面无盐早已蓄足了功力,双臂一抬,两只玉掌已透出紫色,分明用上了青城绝技催魂掌力。但她的对方太厉害了,就见江剑臣左臂一晃,已用大袖抖出一股子劲风,吸引了玉面无盐双掌交插递出。她打算前掌破招,后掌伤人。

不料,江剑臣一个“倒拧萝卜”,快如飘风,已反扑到她的右肩之后。她心头一凛,一招“翻身亮掌”,只递出三分之一,肋下一麻,好象被指尖一划,人已软瘫在地上。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扮鬼脸说:“姑姑为圣上劳累了半宿,你老也真该歇一会了。”说罢,轻吐了一声“走”,师徒二人已闪出了十丈开外,疾如飞矢地穿出了紫禁城。

二人行至一条小巷里,找到了地老鼠野鸡溜子。刘二孬大礼参拜了江剑臣,喊了一声“三爷”,说道:“为你老卖命,刘二绝不含糊。只求你老传我一手能救命的绝招,省得被人收拾掉了,不能再为你老跑腿。”

钻天鹞子江剑臣够多聪明,早知这是坏小子李鸣的指点。但刘二孬也真为先天无极派出了大力,得罪了一些人物。他毫不迟疑地向李鸣说道:“有空把那招‘同归于尽’传给他。”

刘二孬一听“同归于尽”,吓得浑身一哆嗦。李鸣赶忙接上去说:“师父,‘同归于尽’那招不好,刘二这小子没种。赏他那招‘万战不败’吧。”

刘二孬一听“万战不败”,忙跪下给江剑臣磕头。江剑臣暗自好笑,同一招数,只是换了个名罢了。知李鸣是有意激发刘二孬的斗志,也不说破,点头答应。李鸣和刘二孬咕哝了一阵子,便告辞回去,野鸡溜子刘二孬带领江剑臣来到一处小房子里,好象是他自己的秘密住处,点上了蜡烛,在床头上取出一套衣服,给江剑臣换了,又叫江剑臣变换了一下面貌,还塞给他一个大纸包。然后,才带领江剑臣悄梢地从小房子里溜了出来,尽抄小巷向南走去。

来到东城一家字号叫高升的客栈里,一头向里院扎去。奇怪得很,竟然连一个阻拦的人也没有。一连过了两进院子,又向东边一个月亮门跨去。

江剑臣跟着野鸡溜子刚刚走到正房门前,那一溜五间大瓦房中象开了锅似的鼎沸着。江剑臣一怔,这不是赌场吗?心里想着,人已随着刘二孬迈进了门槛。

只见十几张桌子一溜摆开,灯烛明亮,每张桌子周围都围着一群人吆五喝六地正在狂赌。忽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响至身后:“刘二孬,带哪路财神来的?也不给姑奶奶引见一下,我也没有彩头可赚。往后,馋死你,也别想再喝我的私房酒。”

江剑臣冷眼一扫,见这女人年纪只有二十一二岁,好美的一张漫长脸儿。那张脸虽然好看,却罩上了一层焦黄和浮肿,一副过惯了夜生活的样子。细细的腰肢,透着一股子风骚。—身艳红浓绿,俗气得叫人不敢睁眼。这时,刘二孬已掏出一块五钱重的银子塞到她的手里,声音放低了几度,唤着她的名字说道:“剩茶汤,童老太爷在哪里?他老家来人了,带了不少天下第二姓来。你给带去见见?”

江剑臣知道刘二孬口中所说的童老太爷,就是小神童曹玉化名的童晓。心想,这孩子竟充起太爷来了。至于那句“带了不少天下第二姓来”,知道那是说自己带来了不少钱财。

就在那酸溜溜的女人慢慢偎向江剑臣时,刘二孬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粉腮。看着明明能够摸得到,不知怎么就是摸不到她的腮边。

江剑臣心中一沉,不由得对这个毫不起眼的女人多看了两眼。恰巧那女人也在偷看江剑臣。二人的眼光一碰,顷时激起了一丝火花。江剑臣的心又是一沉。

那酸女人趁着和江剑臣对了一下目光,一歪身形,软塌塌地靠上了江剑臣的肩头,低声浪笑道:“看你年纪不大,脸黑心不黑,怪会吊膀子哩!”嘴里说着,葱管似的手指已搭上了江剑臣的脉门。

江剑臣艺高人胆大,一点也不戒备地伸出手去,好象想搂她。但那只手刚一碰到她的柔腰,就象僵住了似的。同时,身躯也好似隐隐地战栗了一下。

酸女人笑了,佯装轻掠鬓发,收回了放在江剑臣脉门上的右手,眼光里又显露出贪婪的光芒,悄声说道:“你给太爷带多少钱来?他可是正需要呀。给我看看好吗?”

江剑臣心里没底,只好掏出那个纸包。一打开,看到那叠得整整齐齐地一叠银票,他自己也怔住了。因为银票的票面大得吓人,每张五千两,这一叠不下一百张,那还不是五十万两银子呀!

酸女人噫了一声,贴在江剑臣身上的身躯磨蹭了几下,又抛给他一个媚眼,倏然伸出手去想揭起一张来。江剑臣是何等身手?刷的一下子又把那叠银票藏回怀内。看样子,是不忍让酸女人难堪,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块五两的锭子,放到那女人的手中。

酸女人溜了他一眼说:“怪不得敢让你带这么一大包巨款,敢情你很有两下子呢!走,我带你见童老太爷去。”

酸女人在前,江剑臣在后,从屋后的小门出去,又过了一进院子。江剑臣默默记下了,这已经是第五进院子了。这哪里象是客栈呀!

一进了这片院子,耳目为之一新。但见花木掩映,亭台有致,金池鱼跃,假山鸟鸣。酸女人引他到一个很精致的三间小厅门口,身躯一侧,看样子是让他掀帘入内。江剑臣心下暗笑,坦然不疑地神手去掀门帘。

就在这时,猛然一根柔指点上了他的腰眼。江剑臣早有防范,肌肉突然内陷。那酸女人不测深浅,正自悔失策。江剑臣已回头一笑,一式“黄泉鬼影”,欺身到酸女人的右侧,五指一拢,故意抓向她的乳泉穴。

那酸女人放心了。左边莲足挑起,把江剑臣踢入帘内。没等江剑臣挺身站起,一口利剑已指向他的眉心。江剑臣故作失声地喊了一声“少谷主!”

这时,那个用剑指着江剑臣眉心的女子哼了一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少谷主。”

江剑臣一激灵,连忙改口道:“少谷主就是那位你们称之为童老太爷的假小老头。”他虽然急于挖出敌人的底牌,捕获盗去御宝的真凶正犯,但为了不降低自己的身分,所以才把自己的徒孙曹玉说成了“你们称之为童老太爷的假小老头。”

那个女人收回宝剑,让江剑臣站起身来,说了声“跟我来”,就放心地卷起东墙壁上的一幅巨大山水画,用手一捺,墙上顿时现出了一个小门。那女人回头一笑,就率先走进,江剑臣毫不迟疑地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小门,下面是一个暗通道,大约有两丈左右的光景,又升上了地面。原来是一座很大的花园里面的假山。出了假山,就是一座水上亭阁,由九曲桥上蜿蜒地走了过去。刚到亭阁门前,那个女人就让江剑臣自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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