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服饰上一望而知,他就是贵为侯爵又荣为当今万岁表兄的皇亲国戚刘国瑞了。
只见他一张被酒色掏空了的焦黄的脸膛上,双目微陷,两颊瘦削,萎靡不振,少气无力地走进了亭阁。那美艳少妇好象和那个酸女人对了一下目光,忙着迎上前去,揽着刘国瑞的瘦削肩头,殷勤地关心道:“侯爷刚伤了风,服下了药,又被太后传进宫去。你怎么自己来了?有事唤我过去就是了。”
那武清侯刘国瑞好象爱极了这个美艳少妇,伸出干瘦的大手,抚摸着她那又滑又腻,苹果似的粉腮,讨好地说道:“我有好消息给你说,快跟我回房。你光想弄钱,连我都不屑一问了。”说到这里,用手一指眼前的众人说,“你雇了这么多的人,全是白吃饭的。都给我赶走!”
众人纷纷走出亭阁。小神童曹玉也掺杂在众人之中,向外走去。却被武清侯刘国瑞一眼看见,他急忙喊道:“童员外,你是我的朋友,我可离不开你,快跟我一起回去。”说着,上前一步,拉住小神童一只手腕,一起从来处走了出去。
美艳少妇回头笑着叫道:“剩菜汤,你伺候几位一会儿,特别伺候好恶鬼谷的这位三爷,我去去就来。”
剩菜汤很象受宠若惊,又象似自惭形秽,重新请众人坐了下来。有了美妇人一句话,没人再对江剑臣有什么猜疑。吴觉仁对江剑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二人互让着在东边窗户下坐了下来。
因为离其他人较远,江剑臣低声问道:“我们少谷主是贪玩好色,才赖在此处不走。尊驾为了什么也屈身在此?能蒙见告吗?”问完,向吴觉仁投去了一瞥极为关切友好的目光。
吴觉仁叹了一口气,说道:“邵一目是我父亲的门下,我们师兄弟四人还有一个小妹妹。艺成后,在江湖上同出同入,他又长我十岁,是我的大师哥,一切事自然他说了算。
今年春天,他做主受了此地侯爷礼聘,我们师兄弟四人一同来到此间,才知道是为了赌场压阵。我本不愿干,可大哥贪恋金钱,硬不愿走。鉴于兄弟情谊,我只得留了下来。有我在这里看着,大师哥他们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直到一个月前,我发现大哥经常夜出不归,象有什么事情背着我,但又没有实据。前天晚上,又弄了这个女的,逼审什么。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就是不听。我还发现他常有女人伴宿。被我严词逼问,今天我才在他口中知道……”吴觉仁刚说到这里,那美艳少妇又独自回来,只好住口不说了。
美艳少妇扫了一跟江剑臣说:“童少谷主已在侯爷面前证实了你的身分,大家也亲眼目睹了你恶鬼谷的嫡派武功。”说到这里,一指剩菜汤吩咐道:“你带他先去认认住处,再回来吃饭。别动臭脑筋,再要犯贱不改,我撕碎了你!”
那剩菜汤吓得面色一变,接着又娇声说道:“二夫人的话!咋说咋有理。谁敢犯贱呀!我听着就是了。”
她头一个张口喊了一声“二夫人”,江剑臣心中一震,知道这妖艳美妇就是迷儿说的容文芳的替身柳莺儿,但不知真正的客文芳藏身何处?她如何指使这个替身?御宝到底藏在何人之手?狡猾的客文芳有了刘国瑞这座靠山,偌大的武清候府威了迷雾重重的魔窟,这一团无头无绪的乱麻到底如何去理?
由于心下沉思,脚下走得就慢了下来。
突然,从亭阁中隐约传来二夫人清脆的说话声:“侯爷已传话下来,皇太后明天去泰山降香,传旨叫我夫妻二人伴随。侯爷钧谕。烦请二位充任护卫随行。”很显然,这是对邵一目、吴觉仁二人说的。
江剑臣心中又是一动。心想:凭客文芳的狡诈,这等事必有用心。是不是想把我们这一方的注意力引入岔道呢?还是真的想乘机携宝远遁?正在想着,人已随着剩菜汤来到一处很豪华的住室前面。
江剑臣从一见到这个酸女人以来,老是感到她很神秘。但不管从什么角度观察,也老是吃不透她。
从她的衣着来看,那一身俗得要命的大红大绿,稍微有些身分的女人也不肯那样打扮,从她脸上那浮肿而透着焦黄浓妆艳抹的颜色看,她对淫欲是放纵过量的,从对待野鸡溜子和抢自己的银票来看,她是贪婪而爱财的,从对待武清侯刘国琦和二夫人的态度来看,她是卑微下贱,唯命是从的。就连偷袭自己时的身手,也只能配个三、四等的角色。尽管这些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不知为什么,自己老是对她存有戒心。
江剑臣往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一落座,那酸女人闪电般偷偷地瞟了他全身上下一眼,眼光里闪现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江剑臣感到了一阵子恶心。因为他从酸女人那偷偷一瞟中,分明看出她是在垂涎自己。那种贪婪的爱慕,使江剑臣难以忍受,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时,酸女人正往江剑罩身边缓缓靠近,还用一种粘糊糊的嗓音说道:“三爷,要我伺候吗?”
江剑臣到底被她搅翻了胃口,他气得一拍桌子,怒声斥道:“快滚!滚得远远的!”
那酸女人还是不知趣地靠来。江剑臣素来不喜女色,凭天姿国色的一代女魔侯国英和娇艳如花的女屠户李文莲,他尚且未曾动心,又何况这个俗得要命,人皆可夫的下贱女人!他冷不防出手一抓,抓住了剩菜汤一只臂膀,一收一抖,竟然把她抛出了房外。
不料,在这一收一抖之际,好象有一股淡雅的幽香、芬芳宜人的气味进入了江剑臣的鼻端。江剑臣不由得一怔。再看那酸女人的颜色时,也好象有一丝委屈的幽怨。这两种情形出现在她的身上,是那么不协调,那么格格不入,甚至于有点儿滑稽可笑。
酸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剑臣陷入了沉思。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费力地思索着。谁是客文芳?二夫人真是客文芳的替身吗?明日一早,皇太后突然出宫降香,而且又是先去山东泰山,这岂是偶然?是客文芳察觉到危机已近,借太后之权势,乘机携宝逃脱吧?
正想着,小神童曹玉突然闪了进来。
江剑臣刚想埋怨他不该这般大意,却猛然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也悄然立在房屋的侧门之外。近日来,江剑臣对客文芳这条毒蛇已深有戒心,身在魔窟,哪敢有丝毫大意?低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声到人到,猛然向侧门扑去。
忽听侧门外那人说道:“一个放下屠刀的人。”
江剑臣知道是吴觉仁到了。他对这个新近结识的人很为信任,一收势,让吴觉仁进了房内。
吴觉仁很动感情地说道:“尊驾走后,我才突然明白过来,你就是五岳三鸟中的江三侠。觉仁失敬了!”
江剑臣从吴觉仁那充满感猜的语气中,和一脸虔诚的神色上,看出了友好和敬慕,毫不隐瞒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了。
吴觉仁一见江剑臣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分,单足一点,连同沉重的钢拐,轻如飞絮扑了过来,和江剑臣的手互相紧紧地握在一起。
吴觉仁悄声说道:“江三侠,觉仁刚才的话欺骗了你。真实情况是我大师哥邵一目一贯贪财好色,被穿肠秀士柳万堂下饵勾引,接受了七凶之首客文芳的重金礼聘。大师哥邵一目又用一副龙凤玉璧、八匹玉马,说动了家父,两厢议定,为客文芳效力三年。我们师兄弟四人,算正式奉我父亲之命来此的。
除我心有疑虑之外,我大师兄和富哙、强残两个师弟都已死心塌地地投靠了七凶。塞外黑风峡与中原各门派,一向既无争议,也无来往。我父亲因有残疾,也一向闭门授徒,向不参与武林纠纷。这一次受珍宝诱惑,趟上了这个浑水。我原认为谈好三年,过期分手,也不愿多向父亲争执。
哪知,魏忠贤一倒,我们都成了附逆帮凶,就骑虎难下了。大内御宝是我大师哥亲手所盗,并亲自交给了客文芳。”
江剑臣听到这里,焉能不信。同时,也从小神童曹玉的眼神中得到证实,他更深信不疑了。突然注目直问吴觉仁道:“到底谁是客文芳?”
吴觉仁先是一怔,好象对江剑臣这句问话很感意外,毫无迟疑地答道:“直到现在,江三侠还不知谁是客文芳吗?就是刘侯爷最为得宠的二夫人呀。”
江剑臣对手一拱,谢道:“多谢吴兄高义,使我获得了可靠的消息,剑臣必有重报。只是想拜托吴兄对七凶门中的叛逆属下迷儿给以援手,最好能暗暗纵之逃脱,更感厚谊。不知可否?”
吴觉仁一口答应,倏然离去。
江剑臣再次催问曹玉说:“你已和他们厮混了这么多天,客文芳确实是刘国瑞的二夫人吗?”
小神童曹玉犹豫了一下说:“就是因为还没有最后肯定,所以才没有叫刘二孬告知家里,三叔已不止一次催我,可事关重大,我不敢轻率。”
江剑臣的心跳动了一下,说道:“玉儿,你能肯定你没被客文芳怀疑吗?”
曹玉肯定地点了一下头说:“没有。我有三大护身符:
一,有君山恶鬼谷的身分令符和我义爷义母当年行道绿林的信物,二,有野鸡溜子给我铺平的道路,和大量和假银票作障眼法,三,刘二孬传我一手赌假博的绝活。是穿肠秀士柳万堂发现了我,软硬兼施,把我半绑架来的。你老亲眼看见的,二夫人对我私情很浓。直到现在,我还觉察不出他们对我有任何怀疑的迹象。”
江剑臣放心了,催促曹玉快走,以免露馅。安排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表现出是他们的人。只要一天不擒获客文芳,找回御宝,他的假身分就得坚持下去。
曹玉领命而去。
江剑臣上了床,刚想闭目养神,那酸女人剩菜汤又悄悄地走了进来。一见江剑臣又想发火,她小声地说道:“请你相信我,我不是一个生成的下贱胚子。但在这样的地方,我不这样行吗?我看出你是个好人,我也绝不是一个又脏又臭的女人,只要你肯收留我,叫我做妻做妾当佣人,我都愿干。只求你叫童老爷子对二夫人关照一声就行了。我存好多好多钱,绝对不能累赘你。请你做做好事吧!”
江剑臣有心一试她的深浅,故意斥道:“一个臭得不能再臭的酸女人,想要三老爷我娶你,也不太难。你到底有多少油,得淌出一些给三太爷看看。”
酸女人苦笑了,她嘟嚷着说:“白给你一个俏女人,还得赔上一份贴己,也只有我这个冤大头才愿干。外边天漆黑,怪吓人的。你下床穿上鞋,陪我去一趟好吗?”
酸女人真的要他陪着去看钱吗?江剑臣还不至于这样天真。但他还是下了床,登上了靴子,跟她走了出来。
天,真的黑如锅底。也不知是天冷,还是真的有些害怕,酸女人的温软娇躯试探着向他靠了过来。江剑臣心想,对这种下贱女人还有什么礼教可言,既然对她不放心,干脆乘机验看一下。这样想着,那只有力的左臂也慢慢地环住了她的细腰。刚想再进一步行动时,酸女人突然挣脱了他的揽抱,牵住了江剑臣的手腕,藏进通往内宅的过道阴影里。
江剑臣正不知她是何用意,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缓传来。酸女人和江剑臣的身子靠得紧紧的,江剑臣的左手也几乎抵住了酸女人的后心要穴,以防不测。
来人临近身侧时,江剑臣从隐蔽的暗影中默运目力,早已辨出是三抓追魂邵一目和那个妖艳的二夫人。此时,二人几乎贴在了一起,互相揽抱着,状极亲密。
就听二夫人以低得不能再低,浪得不能再浪的声调埋怨道:“你这个老东西,五十岁的人了,比青年人还馋。给你个好脸,就不是你了。看天都什么时候了,误了上路,可不是玩儿的。快松开我!”
三抓追魂淫荡地笑道:“我的小宝贝,你不说自己的胃口大,反来怪我?我的两个师弟已在卢沟桥下等侯,怕他们能咬了我的鸟去。”
二夫人嗔道:“又吹大牛了!一个恶鬼谷的人你都吃不下,还敢冒大气。倒是你的两个师弟来得真及时。是你传递的消息吗?”
三抓追魂好象一怔,又好似讨好地说:“为了你,我能不多操点心吗!只求你这位南海观世音常布施一些雨露给我,我会拼死护卫你的。”
由于二人难舍难分,走得很慢,说的话还能隐约听见。又听二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过了明天,我就不是侯门二夫人了。你还喊个什么劲!别忘了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
二人渐走渐远,底下的话说些什么,就听不清楚了。江剑臣这才感觉到和自己的身子贴在一起的酸女人,竟然抖得象筛糠一样,脸上也渗出了冷汗。江剑臣好不奇怪,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与酸女人有何关系?
正自不解,忽听酸女人带着颤音说道:“坏了!二夫人可能已派人去找我了。你先回房吧,我瞅空了再去找你。你放心吧,我的钱不少,只怕你一辈子也花不了呢。记住,千万别一个人乱转悠,碰上人可不得了。”说完,抓住江剑臣的手,又紧握了一下,才象不得已似的慢慢放开,朗然向内宅走去。
江剑臣如入五里雾中了!酸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存的什么心?她为什么把他拉来这里?是想让自己听到二夫人和邵一目的这番对话?他百思而不得一解。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先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
他轻轻推开了自己所住的房门,反手掩上,燃亮了烛火。猛然一眼瞧见迷儿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枕边留着一个字条,上写:
我被迫保候爷上路。所嘱之事,无法善后。从大师兄口中侦知,有你宿仇三人已为这里收买,代价甚昂,请留神一二。茫茫江湖,盼能再会。
下边草写了一个觉字。字写得不好,也很潦草,想见写时的匆忙。正想叠好收起,以作友情留念,忽又发现边下还有一行小字,象是后添上去的,字迹更为潦草,几乎认不出来。仔细辨认,才看出是:
令徒孙无忧,可能除你灭口。速携迷儿出西南,我相机和尊驾同走。
江剑臣看罢字条,不禁为难起来。从吴觉仁留际中的“被迫保侯爷上路”这句话,他警觉到和他作对的美人蛇要离穴逃窜了。自己一人,功力再高,也会顾此失彼。最好是马上回去,招集人手,布防堵截,防止客文芳携宝远隐,再觅更难。同时,还能乘机救活迷儿的一条性命。只是,自己要甩手一走,能不带累玉儿遭险?他举棋难定了。
猛听远处鸡啼,拂晓已经不远。他猛然下定了决心,先带迷儿回转驸马府。曹玉随他们远去卢沟桥以北,即使事泄也不会立遭凶险。同时,还有吴觉仁可以援护。主意一定,他把迷儿挟入肋下,从后窗跳出,一跃登高,早听出侯府正厅已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他不敢迟疑了。
江剑臣来到驸马府,先唤起了武凤楼,叫他一个人先奔卢沟桥附近监视。再找到孪鸣,让他安排好迷儿,再请掌门师伯随后接应。一切停当,他自己按吴觉仁的留字,从西南方向出城而去。
到了城外,选了一处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停足暂候,决定一刻钟内不见吴觉仁,就赶奔卢沟桥去,以自己的脚力,一定能拦在武清侯的车马之前。
哪知就在他略为一停的一刹那,迷蒙的夜幕下,有四人分为三处悄悄地向他合围过来。江剑臣猛然悟出事情有鬼,再想脱身,已经来不及了。
大敌当前,江剑臣冷静了下来。他从几个人的身法上,已确知正面逼近的人是被自己刚刚挫败不久的三抓追魂邵一目,他是决心报复来了。
只见他双手各执一柄尺半来长的恶鬼爪,纯钢打造,分量不轻。右侧袭来的是两个打扮相同、长相一样的瘦长老者,出奇的是每人都少了一只左手。二人一个手持三尺八寸长的青钢剑,一个手持三尺六寸长的大铁笔。说是大铁笔,一点不假,只比长剑短了两寸,精钢铸造,通体墨黑。四只艰中闪射出仇恨的凶焰,恨不得一口吞下江剑臣的整个身子。
江剑臣心中一凛,认出这两个人原来就是当初被自己用胡眉的短刀,一举切去他们二人每人一只左腕的边天福、边天寿兄弟。他们两个所以和江剑臣势不两立,就是因为江剑臣一刀就削去了他们兄弟二人一剑残身、一笔勾魂这两个吓死人的绰号。机会一到,他们岂能不拼着老命以图报复。
特别是左侧鬼魅似的偷偷地掩上来的那人,就是穷凶极恶、心黑手狠、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怪物追魂剑沙万里。他和二边同时被江剑臣在前胸划开了一刀,几乎见了五殿阎君。他也被邵一目派人邀来,结伙复仇来了。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