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成性的六阳毒煞战天雷,直想动用自己的六阳神掌,烧化掉这张字柬,省得让义子李鸣抬不起头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可不在乎这个,含笑叫了一声:“义父,你老人家不要光存有爱子之心,那样更会上吴仁谓的大当。还是把那张柬帖让老少爷们看看,也好商议个对策。”

六阳毒煞这才强忍怒气,随手将柬帖递给秦岭一豹许啸虹。

许啸虹冷哼一声说:“这小子还想使用调虎离山诡计耍咱们。”

缺十八手李鸣冲口说出了一声:“不!这恶魔肯定藏身在本寺圆通殿!”

一心要为同伴报仇的陆地神魔辛独,瞪着一大一小两只怪眼怒吼道:“李大人既能吃准,何不下令搜捕?现放着我们这么多人,难道真拾不下来一个吴仁谓?”

缺德十八手李鸣张口再次吐出一个“不”字,然后接着说:“请你老人家少安勿躁。我刚才是说过这恶魔必定藏身本寺圆通殿,但我却漏说了从前两个字。”

辛独有些将信将疑地说:“依你说,他真的离开了那里?”

缺德十八手李鸣低声说:“不错,他是离开了那里,但暂时还不至于离开此寺。”

陆地神魔不信道:“你小子越说越玄了,玄得都几乎离了谱。”

这时候秦岭一豹开口了,他说:“不是李鸣小子说得神,是你老小子太笨了。吴仁谓既是最肯冒险的赌徒,不见真正输赢,他是绝不肯下赌场的。反正我信李鸣的。”

陆地神魔忽地一下子站起身躯说:“是骡子是马,不遛不知道;是妮子是小子,不看不清楚。走!到圆通大殿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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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李鸣所说的圆通殿,又名观音殿,里面供的是南海观音菩萨。

按弘慈广济寺的建筑格局,它位于中轴线上的第三进。

因从山门往后数,第一进是天王殿,第二进是大雄宝殿,第三进才是圆通殿,俗称观音殿。最后一进为藏经阁,又叫舍利阁。按李鸣的提议,除去让义父战天雷、掌门师兄武凤楼两把硬手,秘密隐身在暗处,以便缉捕从不为人吴仁谓之外,自己陪同陆地神魔辛独、秦岭一豹许啸虹二人去闯观音殿。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早张。陆地神魔晃着火折子观察了一遍,果如李鸣之所言,从不为人吴仁谓确实住过这里。

现在不光真已离开此处,并在观音大士的脚底下,留有一封书信,指名是留给李鸣的。内容是:“为将之道,尚贵在知已知彼。何况纵横江湖之上,方今武林之中,能令我吴仁谓所忌者,唯有江剑臣之力和你李鸣之智。知你必来观音阁搜我,也知你必然楔有硬桩,在下只好悄悄遁走。再者,我替多尔衮杀人,纯属为了挣钱,有钱既能买得鬼推磨,有钱更能买得人杀人。希望高抬贵手,不必为敌过甚。令师台前不赘。”

缺德十八手李鸣凛然叹道:“以吴仁谓的武功和机智,堪称我们师徒之劲敌。刚才我奉召进宫,始知这伙无法无天的恶贼,竟敢夜入宫墙,潜进御膳房,盗走不少御用器皿和吃食。幸蒙天恩浩荡,没加斥责,只勒命近期捕获,否则必罪加一等。”

一宿无事。

次日中午时分,钻天鹞子江剑臣回到了京城。按先前的习惯,凡是先天无极派中人进京的第一个去处,准是冉兴千岁的老驸马府。就连一贯淡泊成性的展翅金雕萧剑秋,也无不如此。

自从六阳毒煞战天雷、狮王雷应和醉和尚住进了弘慈广济寺,所有进京的人,反倒去广济寺的多了。江剑臣也首先来到广济寺。

最替李鸣担心的,还得数六阳毒煞战天雷。加上他又和江剑臣相交莫逆,一见江剑臣回来,席未暇腹,就将吴仁谓留下的柬贴,转手交给江剑臣。

江剑臣看毕不语。

战天雷急道:“鸣儿身为指挥使,保卫京城安全,理应责无旁贷,如今变生掖肘,九城震荡,派出的锦衣卫士,几乎密如蛛网,始终于事无补。贤弟身为师长,难道也对吴仁焉的鬼域伎俩,束手无策?”

江剑臣正想回话,门外有人抢着说:“剑臣虽未食君之禄,终是万岁从龙之臣,值此内忧外患齐来,自不能超然于物外。”

随着话音,江剑臣的盟兄——官拜武英殿学士的贾佛西,飘然步入。

李鸣埋怨道:“亏你贾伯父还是和我师父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盟兄弟,何苦硬拉我师父进漩涡?”

贾学士极感崇祯帝的知遇隆恩,哪能听进这种大逆不道的语言!脸色一寒斥道:“竖子大胆,竟敢出此无父无君之言!”

李鸣扑哧一笑说:“你贾伯父也太会罗织罪名了。满满两句牢骚话,那就成为无父无君之言了?侄儿倒希望你老据实奏给皇上,要是真能撤去我的官职,我准给伯父磕仨头,外带请你老人家喝三斤!”

贾佛西学士赌气不理他,扭头向钻天鹞子江剑臣说道:“愚兄奉圣上口谕,宣召贤弟立即进宫,你我这就动身吧!”

江剑臣再是孤傲成性,再是生平耻于入侯门,也绝不敢违背“君命”,只好跟随贾佛西盟兄入宫。

贾佛西带着江剑臣不走午朝门,经金水桥,过三大殿,直趋乾清官去叩见当今万岁,反引着江剑臣从西华门进去,奔向武英殿。

江剑臣虽心知有异,却也不好多问,只一味跟着贾佛西低头疾走。刚刚登上武英殿前的高大台阶,钻天鹞子就不禁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身为万乘之君的崇祯皇帝,正含笑负手,步出武英殿。看样子,可能已等候多时。

江剑臣心神一凛,俯首连趋数步,屈膝跪倒,口乎万岁,连连叩拜。

崇祯亲手扶起了江剑臣,轻携其手入内,并传谕二人落座。

钻天鹞子江剑臣知道事情绝不会寻常,别看崇祯登基,江剑臣功推第一,他还真没领受过这种殊宠。事情岂能等闲!和万岁名为君臣、实为师生的贾佛西,自知这是皇上施展的笼络权术,无非是想让钻天鹞子江剑臣尽心尽力,流血流汗。

停约半晌,崇祯帝才喟然叹道:“寡人年刚冲龄,母后弃我殡天。幸蒙东宫刘娘娘抚养,方得继承大统。为酬慈恩,封之为东宫太后。哪料她近期病笃,医药无效。然而,目前却各国使臣纷纷前来,据悉辽东来的使节,是朕登基以前的老对头多尔衮。这才使朕忽然而悟……”

江剑臣虽恨崇祯帝在处理杨鹤和侯国英的事件上,太已薄情寡恩,如今见崇祯帝言语迟疑,有意让自己出口询问,身为人臣者,总得给皇上垫个台阶,好能让他下台。情出无奈,只好违心地问道:“不知万岁悟出什么?请向臣等谕示!”

崇祯帝才又接着说:“京都近期,极不平静,先是刑部两郎中被杀,后有礼部一主事遇害。前日晚上,御膳房失盗,窃去之物,虽微不足道,可赫赫天威,竟遭藐视。李鸣有大功于朕,虽然其责在他,朕岂忍心重惩。况这所有的一切,显系多尔衮暗中指使,企图折辱我朝。为今之计,只有赶在多尔衮来到之前,彻底肃清杀手和盗贼,才能一震天威,免遭国耻。此事非卿不可,盼能为朕分忧。”

事情逼到这个份上,江剑臣要不答应,立即就可构成违旨不遵的弥天大罪。但要一口答应下来,势非将吴氏弟兄捕获归案不可。等待他们的罪名铁定为凌迟处死,让自己如何面对吴素秋!以吴氏兄弟的奸诈,一旦被捕,说不定会一口咬定我江剑臣是他们的亲妹夫……

别看贾佛西和江剑臣是能共生死的盟兄弟,一旦中间加上九五之尊的崇祯皇帝,这位才高八斗的老夫子,还是倾向皇上一边。为防江剑臣胆大抗旨,慌忙代为答道:“清人灭我之心已久,凡我大明君民,莫不同仇敌慨,剑臣自不会辜负圣望。”

盟兄已为代作主,江剑臣还有什么话说,只好屈膝跪倒领旨。

江剑臣出宫来到锦衣卫,李鸣和武凤楼二人早等得心急如焚。听罢江剑臣的叙述,李鸣顿足叹道:“明知是贾伯父和皇上做好的圈套,师父偏还故意坠入,再不想和吴氏双凶为敌也不行了。”

武凤楼一听李鸣话里有因,忽又想起多天没见曹玉和秦杰,刚想询问,看出掌门师兄有所觉察的李鸣这才说道:“小弟早知吴氏双凶确实难斗,从一开始就故意示弱,好不容易才骗得他们相信。饶是那样,我还是挖空心思,引诱他们放松警惕,滋长傲气。又秘密把秦杰交给老赌鬼古仲文,曹玉交给野鸡溜子刘二孬,利用北京城所有的赌徒和混混,织成一张极为严实的大网,取代锦衣卫的人马。只要叶梦枕、葛一方、史大翠和吴氏双凶等一露面,准会让古仲文、刘二孬等人给盯上。我曾向他们下过死命令,只准盯梢监视,严禁伸手捉拿。因为这五个恶魔太厉害,只有师父、义父才配动他们,连大头二叔和大师兄都不见得能捉到活口。”

李鸣的意思很清楚,事情也明摆在那里,要想折辱辽东枭雄多尔衮,必须取得证据。证据来自口供,要获取口供,不光要捉活口,还必须撬开他们的嘴巴。所以强调只有江剑臣和战天雷二人能办到,还指出许啸虹和武凤楼最多只能杀死敌人,绝对没有力量捉到活口。凡此种种,无不显示出事情的棘手。

常言道,路边说话,草中有人听。缺德十八手在向师父禀明这番话时,光图说得详尽,加之又在锦衣卫内部,根本不怕被外人听去。却偏偏让陆地神魔辛独和秦岭一豹许啸虹二人听去了。

秦岭一豹为人随和,成天弥陀佛似的,听了还能忍受。

陆地神魔却忍受不住了,心想:凭我辛独,纵横江湖独往独来数十年,向来没栽过跟斗失过风,难道连和这五个对手斗一斗的能耐都没有?在这五个人里面,最起码还有追风怪卜葛一方和瞎眼毒二人较软。我非得让李鸣这小子量量我的尺寸不可。

陆地神魔心中存有此念,脸上一点也显示不出,装得跟没事人似地,跟在秦岭一豹许啸虹身后,跨进锦衣卫的议事大厅。

要是放在平时,哪怕辛独再能沉静老辣,也不能没有丝毫的迹象可寻。偏偏接下来就是江剑臣把东宫刘太后病笃,辽东多尔衮入关明为探疾、实则捣乱,以及皇上召见等等诸事详述了一遍,就使缺德十八手李鸣百密一疏地没有注意到陆地神魔辛独的身上。

陆地神魔借口烦闷,一个人溜出了锦衣卫,向武清侯府而来。

原来,缺德十八手李鸣自从接掌锦衣卫以后,知刘太后的内侄、晋爵武清侯的刘国瑞,为人极不安分,并还倚恃权势,胆大胡为,专好跟自己和掌门师兄武凤楼作对,就暗将老赌鬼古仲文塞进了武清侯府,秘密监视刘国瑞的一切行动。辛独私自夜晚来寻,还真让他找对号了。

此时,万籁俱寂,天空如同泼墨。侯府中虽藩篱颏布,也挡不住既称神又称魔的辛独来去。陆地神魔在一处极为偏僻幽静的跨院内,找到了老赌鬼古仲文。

古仲文号称赌鬼,自然嗜赌如命。从古到今,赌嫖相连,何况古仲文名虽称为老赌鬼,年纪却不算太老,又养尊处优在声色狗马的武清侯府,哪能逃脱了那个色字!陆地神魔透过纱窗向里张望,不由得暗叹一个人的穷通寿夭,当初老赌鬼被幽谷游魂派人追杀时,假如不是巧遇武凤楼曹五师徒俩,早就横尸关外,白骨露天了。

如今出现在陆地神魔眼中的古仲文,不仅容光焕发,衣履鲜明,一改从前的寒伧酸楚,并还有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正和他衣香鬓影、依红偎翠,依依吾吾地亲热温存。

辛独仗着和古仲文是多年的老朋友,一头闯了进去大笑道:“你老小子倒怪会享受,没到二更天,就想肉帛相见,横戈跃马了。”那中年美妇一眼看清辛独的奇丑怪相,如同见到了鬼魂,嗷的一声,几乎吓昏过去。

气得老赌鬼将她抱起来,往罗帐中一放,才举手让辛独落座。

陆地神魔既是有为而来,哪肯和古仲文酸叙!左手一翻,搭上老赌鬼古仲文的中肩井,右掌一舒,紧紧贴住古仲文身后的促精穴,附耳低声说:“你老小子是明白人,我辛独也是真菩萨面前从不烧假香。现在我要你马上带我去找瞎眼毒婆史大翠和追风怪卜葛一方。你老小子要是真不够朋友,我左手的五指一紧,先捏碎你右肩的琵琶骨,让你再没本事赌假博。然后右掌一震,拍伤你的促精穴,叫你老小子和罗帐之中的俏娘们,光能大眼对小眼地干搂着,永世不能再风流快活。另外我再告诉你,老子我有的是钱,虽然弄残废你老赌鬼,我会养活你古仲文一辈子,你看我陆地神魔够不够朋友。”对辛独的为人,古仲文比谁都清楚,知道别人做不出的事情,他肯定能做出。

好不容易才混出个人样的古仲文,对残损一臂倒还可以忍受,最要命的是辛独的右掌紧贴在他的促精穴上。老赌鬼自然知道,只要拉于背后由下往上数,第二与第三骨缝中的促精穴一受损伤,整个人立即瘫痪,哪还能再搂俊俏娘们,吓得他当时就答应了。

辛独冲帐中美妇嘿嘿一笑说:“劳驾弟妹忍一会,我会马上放他回来的。”

陆地神魔左手仍死扣着古仲文的右肩井,逼他离开武清侯府。

老赌鬼知道,今天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万般无奈,只好根据那批赌徒和混混提供的消息,带着辛独赶往广安门外。

也是该着把事情闹大,江剑臣和李鸣师徒二人命当遭劫。愤气出手的辛独不仅帮了倒忙,反倒激出一场极大的事故来。

据考证,广安门一带,原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蓟城,有名的燕京八景之一的“蓟门烟树”就在这里。因此地“树木蓊然,苍苍蔚蔚,晴烟拂空,四时不改”,风景极佳,所以到了清朝,乾隆皇帝不光亲笔书与“蓟门烟树”四字,刻碑立此,并在碑阴御题七律一首曰:“十里轻杨烟霭浮,蓟门指点认荒邱,青帘赁酒于何少?黄土埋人即渐稠,牵客未能留远别,听鹂谁解作清游,梵钟欲醒红尘梦,继续常飘云外楼。”

老赌鬼久居京城,自对这一带极熟。带领辛独刚刚贴近古刹烟柳寺,突见一黑影,疾如飞隼地向寺内窜入。

辛独想不到这么快就发现了对头的踪迹,高兴得咧开大嘴一笑,轻轻拍了古仲文一下肩胛笑着说:“耽误你老弟的春霄一刻值千金了。请代我向弟妹致意,就说我辛独准送给她两件像样的珠宝!”

老赌鬼苦笑道:“时至而今,你还让我古仲文能往哪里走!”

辛独刚刚一怔,陡从身后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声。

辛独一心想来瓮中掏鳖,哪知反到让对头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心中一火,猛地一个大旋转,翻身亮掌,扑向背后草丛发声处。

只见路边草丛刷地一分,一条黑影冲天拔起,半空之中一个大翻提,不仅使辛独扑了个空,并还轻而易举地欺向他的身后。

辛独一生以轻功绝技自负,想不到今晚的对手比他高出太多。反正开弓已无回头箭,低喝一声:“相好的别走!”身随掌进,一招力划鸿沟,掌挂劲风,切向对手的右边肩井穴。

时值晦日,墨黑无光。以辛独的锐利目光,也只模模糊糊瞧出那人一袭长衫,状极斯文,身手轻灵,捷逾猿猴,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辛独向来都是不到河边不脱鞋的脾气,明知对方的武功高出自己不少,也绝不甘心一招退走,给老赌鬼留下虎头蛇尾的笑柄。内力再聚,功集右臂,暴喝一声:“打!”再次震向对方的幽门穴。

对方可能早熟知陆地神魔的一切,微一吸气,瘦长的身躯后移三尺,正好让辛独的那招惊涛拍岸,够不上尺寸。

辛独两击不中,反遭戏弄。明知对手厉害,也只好豁出去了。深吸一口大气,周身百脉贲张,第三招残骨碎尸袭向对手。

长衫斯文人冷然一哼,人早横移出去,竟然三招未还出一式来。辛独实在不堪忍受了,厉声喝道:“朋友是谁?竟敢如此戏弄于我,真的不怕我陆地神魔冤魂缠腿吗?”

长衫斯文人冷一笑说:“按说你陆地神魔辛独,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谁都知道只要跟你结了梁子,你准会像冤魂一样地缠住谁。可惜你今天偏偏碰上我魏庄,岂不是你辛独注定要倒八辈子的血霉?”

听说对方是号称大漠第一恶,又被边荒黑道人物呼为狼心犬肺而不名的凶神魏庄,辛独就知道自己的这条老命算是交代了。

在这以前,他和老赌鬼都听说过魏庄的来历。最让他们惊奇的是,凶名昭著的大漠第一恶,从外表上来看,竟比文人秀士还要儒雅和善得多,年龄也最多在四十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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