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凶僧铲到,立即斜跨两步,先把臃肿肥胖的身躯朝左侧一横,然后一抖手中的破大衫,贴着八指铁佛月牙铲杆,缠向凶僧法元的手腕。
八指铁佛在这柄月牙铲上,足足下有四十年的纯功夫,招式诡异,变化不测。再加上铲沉力大,足可力敌万人。如今在一招递空之下,沈胖公的破大衫缠到之际,后把往前一提,压铲头,现铲尾,青光一闪,直戳天山胖公的右软肋。变招之快,出招之猛,确为江湖之上所罕见。
沈胖公脱口一声:“好招!”两只穿着多耳麻鞋的大脚下,宛如安上了滑轮,肩未见晃,腰未见拧,早向前移出三尺,闪避开八指铁佛致命的一戳。好凶僧!变招也真快,竟趁铲尾戳出未老之机,就势一甩,狠狠砸向沈公达的后心,硬想逼迫沈公达右移闪避。然后把前把翻开,施展五丁开山,用雪亮庞大的月牙铲头,怒拍沈公达的头顶。
外拙内秀的沈公达,哪里肯上凶僧法元的圈套,既不右移,也未前抢,反倒弯腰向后坐去,轻而易举地躲开拍向当顶的那一铲。
连连失手之下,凶僧怪眼暴睁,右脚向外一滑,身躯陡地一旋,一个狂风扫败叶,震向天山沈胖公的下盘。
由于凶僧的这招又劲又疾,沈三公这才一式斜挂单鞭,向左移出去八尺。
想不到八指铁佛成心和沈公达拼命,一招扫空之下,身躯塌得更矮,招式出得更疾,紧接着又是一招盘旋扫打,扫向了沈公达双膝。
黑衣丽人和黑风峡主俱都大惊失色了。因为他们看出凶僧的这种招术异常凶狠厉害,它可以连环运用,绵绵不绝,在方圆两三丈之内,绝不易逃出他的月牙铲下。
想不到,奇异的事情出现了,只见过去臃肿肥胖、步履艰难的沈公达,突然间手脚灵活,身体轻便,随着八指铁佛的连环盘旋扫打,净用软绵小巧的功夫,轻如飘絮地在场子中闪避游走了起来。
这样一来,更促使八指铁佛非咬相死拼不可了。不过他在这柄月牙铲上,也真有独到的功夫,舞动起来的威力,也实在是惊人,施展劈、碰、盖、挑、点、打、耘、划八字决,迅如闪电,猛似奔雷,把苦练四十年的一百单八铲,尽情挥出。
这一番舍死忘生的拼斗,使所有在场的人,无不看得骇目惊心。
只有熟悉沈公达一切的钻天鹞子,知道小师叔施展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损招。你八指铁佛不是倚仗天生膂力超人,想大量消耗江剑臣的内力吗?我沈胖公也就反过来净用软绵快捷的小巧功夫,大量消耗你八指铁佛的内力。八十四斤的铁家伙,可比不上我手中的这件破大衫,看你秃驴到底能把它挥舞到几时!以北荒一毒叶梦枕的贼滑和奸诈,早就明白天山胖公的居心不良,真怕自己的这个硬帮手,窝窝囊囊地毁在又缺又损的沈胖子手内,身躯一晃,便想纵出替下八指铁佛。
以小秦杰的聪明和刁钻,哪肯让北荒一毒钻了这个空子!故意大声咋呼道:“今天真是来着了,也真开了一次大眼界。就凭八指老和尚这趟天罡地煞一百单八铲,就叫你踏遍江湖看不到。今天要是看不全,真会后悔八辈子。三太公,你老拼着多淌两身汗,也得让大和尚把一百单八铲施展完。”
说到这里,稍微一停,又给八指铁佛鼓劲道:“大和尚,冲着所有在场的人无不对你惊服,你就多露两手让我们开眼吧!”经过小秦杰撕开嗓子一咋呼,别说叶梦枕不好意思替下凶僧,八指铁佛也不好再打退堂鼓了。
天山胖公沈公达,真不愧被人称为外拙内秀活济公,直耗到八指神佛的一百单八铲施展完,他才飘身退出圈外大笑说:“八指和尚,我沈公达一生与人为善,从不赶尽杀绝。
我大师兄既已削去你两根手指,沈胖公哪肯再狠心伤你!我的酒隐上来了,让我徒侄接你几招吧,反正我挨了你一百单八铲没还手,也算对得起你秃驴了,你总不好意思不让我去喝两口吧?”说完,真摇摇晃晃地走了。
几句话僵住了八指铁佛,他还真不好意思不让沈胖子走,因为沈胖子真的白挨一百单八铲没还手。
江剑臣知小师叔这是让自己来处置八指铁佛,不想把他毁在手下,自己也真对他起了怜才之念。探手抽出衣底的短刀,身躯虽松松垮垮地向那里一站,嘴中却说:“师叔之命难违,江某勉力接你几铲。”
箭已搭在弦上,八指铁佛再想不发也不行了,起手一招投石问路,砸向江剑臣的左臂。
江剑臣决心给对方一点颜色看,当即铁腕一翻,震臂疾挥,用刀背迎向他的月牙铲。
所有在场之人,除去天山胖公沈公达之外,就连黑衣丽人吴素秋,无不认为江剑臣太也狂妄,简直狂得离了谱。因为他们不光没见过,甚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人敢用一尺二寸长的短刀,实打实砸地去招架长够七尺二、重有八十四斤的月牙铲。
八指铁佛也恼恨江剑臣太狂,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气得怪眼怒翻,招出半途陡然变为劈山断涧,功力也提到了九层成以上,砸向江剑臣的当顶,看你江剑臣还敢不敢用短刀招架。
江剑臣轻声一笑,两脚稍微一分,硬是振臂挥力向上磕了出去。
当的一声巨震,不光把八指铁佛的月牙铲磕了出去,还震得月牙铲杆嗡嗡直响,致使八指铁佛手心发热。
八指铁佛顿觉老脸赤红,刚才虽尽力挥出天罡地煞一百单八铲,没逼出沈胖公回击一招,还能借天山三公的名头高大,来遮自己的羞脸;如今让江剑臣这个后生晚辈,用不足五斤的一口短刀,荡开自己八十多斤的月牙巨铲,自己四十年的武功简直白练了。气恼交加之下,决心和江剑臣较较真力,第二招怒叩天门砸出,功力也骤提到了十成以上。
再看人家江剑臣,脚下仍是不丁不八,还是用短刀刀背一磕而出。
第二次当的一声大震后,八指铁佛的脸色大变了,因为他手中的那柄月牙铲,不仅铲杆被震得嗡嗡直响,铲身也热得宛如烙铁。幸亏他咬牙硬忍,否则,非失手抛落不可。
决心以力收服八指铁佛的钻天鹞子,趁对方一愣之机出手了,但他一不用出必残人的一刀三斩,二没用快如闪电的九九归一,挥出的虽是一招横扫千军,但用的却是刀背。
深知厉害的八指铁佛,双手一合月牙铲,用的是一招南山拒虎,提聚出全身功力,猛地向外一格。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过,钻天鹞子江剑臣缩手收刀后退了。
从表面上看来,场子中是两铲换一刀,似乎并没有分出胜败和高低。只有八指铁佛本人不光知道自己输得极惨,并深感江剑臣的手下留情和成全。
原来第三次刀铲撞击后,八指铁佛的月牙铲身,已被江剑臣用先天无极真力震得滚热烫手,实在无法把握。八指铁佛当然明白,不用江剑臣再出奇招,只要再来这么一下子,自己势非撒手扔掉月牙铲不可,以自己的年纪和身份,那还不得一头撞死在当场。
江剑臣索性好人做到底,双手一拱说:“武林较技,难免有失手之时。依晚辈看来,冤仇还是宜解不宜结。是否再战,请铁佛前辈决定。”
八指铁佛这才愧然说道:“当年一战,其曲在我,怪不得天山郑大公。今又承蒙江三侠给洒家留足脸面,哪能再不知道好歹。”
说到这里,身躯半转,左手倒提月牙铲,右手一打问讯向叶梦枕苦笑道:“不是洒家不愿帮你,实因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切好自为之,洒家就此告退。”说完,就想纵身一走。
叶梦枕却探手把住八指铁佛的一条手臂,喟然长叹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忍拉你跟我陪葬。只是你我相交多年,不知能否再见,让我目送你老一程。”肩未见晃,早腾身而出,飘落在西厢房上,极像弯腰拱手地恭送八指铁佛上路的样子。
小秦杰身形向前一探,刚想告诉师爷爷说“这里面有鬼”,北荒一毒早将双臂一振,左手十掌淬过毒的锁心钉,右手一把细如牛毛的五毒黄蜂针,凌厉恶毒地撒向江剑臣和吴素秋二人,然后示意追风怪卜一齐退出。
变起仓促,陡遭暗袭,若不是江、吴二人功臻化境,反应神速,势非遭受暗算不可。
江剑臣一声厉喝:“名为北方大豪,实则卑鄙无耻。江某决心除去你这个败类!’’连人加刀,他为一片寒芒,扑了上去。关心江剑臣太甚的黑衣丽人吴素秋,见状急呼:“谨防毒计!”决心认败服输的八指铁佛,也纵回到江剑臣的身前说:“洒家和叶梦枕相交有年,知他不战而走,必有诡计阴谋。劝江三侠穷寇莫追,以防中计。”
江剑臣无奈,只好停身不追了。
再看场中,黑衣丽人吴素秋手握蜈蚣钩,早阻住了玉勾魂的去路。
黑风峡主吴不残双拐拄地,一步步地逼向阴海棠、强残和富哙三人。
剩下韩风起、薛雨茫和万凌霄三人,虽受伤的轻重不等,但却一样地兵无斗志。
江剑臣心中清楚,不光吴不残一人绝对收拾不了阴海棠和枪霸斧王三人,吴素秋也无把握杀掉玉勾魂,替义父报仇雪恨。
正在江剑臣决定不下来首先扑向谁时,突有两条人影,从东墙外一闪而入,光从身法上,就可以分辨出是武凤楼和邵一目二人。
江剑臣心头一松,晃身楔入黑衣丽人吴素秋和玉勾魂花如碧二人中间,寒声向花如碧斥道:“可惜你虽然杀夫姘靠上了北荒一毒,叶梦枕不过临时贪恋你的姿色而已,如今还不是弃你如遗。趁早献出我仇大叔当年的遗物自裁,以免死得更惨。”
玉勾魂做梦也想不到北荒一毒会遗弃自己,孤身远逃,把她当了替罪羊。再想起当年金头蜈蚣仇万家对她的好处,自己对他的狠毒,知江剑臣和吴素秋绝对轻饶不了自己。惨然一叹,反手一剑,扎入自己的心窝。黑衣丽人吴素秋恨玉勾魂花如碧入骨,刚想扑上前去戳尸解恨,江剑臣早探臂握住她的手腕说:“看再她临死有些觉悟的份上,就别再动她的遗体了。我早知那部道德真经准在叶梦枕手中,逼死她也拿不出来。”
吴素秋这才恨恨而止。
二人再将眼神投向场中时,只见武凤楼不光早替下了吴不残,并正和颜悦色地向阴海棠劝道:“以你九幽黑姬的经多见广,难道对教唆他人,背叛师父、另投别门、一为江湖大忌、二为人所不齿都不懂吗?姑念幽魂谷亲丁尽丧,瓦解在即,不愿再下井投石。只要你交出强残和富哙,我会力劝吴爷爷不再深究。何去何从,请认真三思!”
武凤楼之所以这样说,纯属看在阴冷月和小菊子二人的情分上。
想不到,九幽黑姬不光不承情,反倒恶狠狠地说:“武凤楼,你也不要猫哭老鼠。真对我阴海棠有这么好的心肠,为什么既惨杀了我的同胞兄长,又屠净了我五个娘家侄儿?亏你还好意思斥责我教唆他人之徒,叛师别投。那我问你,我的徒弟小菊子到哪里去了?反正我已逃脱不了家败人亡的命运,还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好。上!”
这老女人也真够阴狠的,随着那个“上”字,左手一招铁指裂石,指风嘶嘶,划向了武凤楼的右肩。右手的蕉叶剑一颤,一招横断云岭,斩向武凤楼的左肋。
枪霸和斧王为人本来不坏,黑风峡的门规也素常极严。三个徒弟所以会步入岐途,都和吴不残当初心生贪念有关。
再加上叶梦枕手腕奸诈,阴海棠妩媚淫荡,强残、富哙二人哪能不拜倒在九幽黑姬的石榴裙下?情知师父所以敢上门索徒,实是倚仗钻天鹞子之力。二人虽在徐州云龙山西黄茅岗败在江剑臣手下,总认为那是六七年以前的事了,这几年经过北方一毒和九幽黑姬指点,功力大异以往。知道只要二人联手重创了钻天鹞子,余下众人皆不足为惧。此念一生,凶心大起。互相一碰眼神,双双扑向江剑臣,枪似一条恶蛟,掀起滔天狂浪,斧吐层层厉芒,织成了严密的光网。
势态相当惊人。
江剑臣一来过于自持,始终认为他们二人都是自己手下败将,绝对不敢再次言勇。二来决心生擒二人回黑风峡,以正门规。所以在二人扑来之际,只施展出移形换位轻功,穿行游走在枪网斧幕之中。想等武凤楼得手以后,再活捉他们两人。
武凤楼心中也明白,只要自己胜了九幽黑姬阴海棠,小师叔准能举手制服枪霸和斧王。但他终因五凤朝阳刀所以能重新回到自己的手内,多亏乌指玉女阴冷月。加上小菊子又是阴海棠一手抚养长大的,自己的五凤朝阳刀再为锋利,也不忍立即杀掉她。
这就叫人无害虎意,虎有吃人心。拼死挣扎、困兽犹斗的九幽黑姬阴海棠可下死手了。右手剑芒暴闪,左手指吐锐啸,一为主攻,一为助攻,配合得天衣无缝,变化多端,虚实并用,招里套招,式中藏式,有时先发后到,有时后发先到。一招一式,无不是致命杀招。这也就是现在的武凤楼,假如时光退到二年前,还非得毁在这老女人的剑指之下不可。
最后,还是吴不残大声提醒武凤楼道:“幽魂谷即非善地,阴海棠也非好人,武掌门何必手软如此!”
让吴不残拿话一点,武凤楼方才一面闪避,一面右肩微塌,那口五凤朝阳刀挟着颤巍巍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脱鞘而出。光华暴闪之下,早用上追魂七刀之中第一刀鬼魂捧簿。
九幽黑姬也真豁出去了,宝刀当前,毫不气馁。表面上蕉叶剑一颤疾吐,一招魂断乌江,凌厉无比地刺向武凤楼的血阻穴。实则是左手的翠袖消魂指一招纤指穿肠,后发先至地戳向武凤楼的当门穴。
当门穴又名血穴,乃人身九大死穴之一。以九幽黑姬阴海棠的指力,不需戳实,只消轻轻一点,武凤楼也得横尸当场。
这才激起武凤楼的一腔怒火,趁第二刀判官查点,逼退阴海棠之机,真力一聚,刀芒暴闪,光华陡增,第四刀吊客登门,长驱直入,迫得九幽黑姬阴海棠不得一连后退三大步。
武凤楼刀化恶鬼抖索、阎王除名,一连两刀,刀刀紧逼,直把阴海棠逼得无有反击之隙。
抢得先机的武凤楼,在阎王除名出招未及一半时,突然再改为阴风扑面。顿时,一片刺目的刀芒,罩向九幽黑姬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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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眼看九幽黑姬就要惨死在武凤楼的那招阴风扑面之下,突然一声“你武凤楼真狠”,从正厅西侧的角门之内传出来。
武凤楼神情一震,立即悚然收刀。
险险逃出五凤朝阳宝刀之下的九幽黑姬,再也不敢作垂死之斗。趁武凤楼悚然收刀的一刹间,身化幽魂飘渺,蹿向西侧角门的发声处。
只听乌指玉女阴冷月幽幽道:“闻声尚肯收刀,知君还未负我。他日有缘,再图相见。”话落,人早和姑母阴海棠一同逝去了。
武凤楼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莫过于马上生俘枪霸斧王二逆徒,押回黑风峡,以供老峡主吴不残清理门户,完成师叔所承担的义务。何况自己第一次单刀下辽东之前,曾在石城岛内斗过斧王富哙、枪霸强残,对他门二人的枪式斧招,自然甚为了解。又知师叔不屑出手伤他门,再加上有意解脱邵一目,这才一横手中的五凤朝阳刀,替下师叔江剑臣,沉声向枪霸、斧王二人喝斥道:“两位招子不昏,自当知道,以我师叔的凌厉刀法,真想屠宰你们,绝对不须三刀,所以迟迟不下杀手者,恐伤吴老峡主之心。若再不抛枪扔斧,武某只好得罪了。”
几句话说得枪霸先是一怒,目中凶芒足可灼人,但没多久光焰就暗淡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颓丧、哀伤与无奈。
武凤楼乘机再说:“二位只要能缴械束手,低头回峡待罪,我会请三师叔转求吴老峡主从宽发落。何去何从,任凭两位自择。”
斧王富哙迷恋九幽黑姬太甚,沉溺也比枪霸深,手中的月牙巨斧,含愤挥出,罡风怒卷,连空气都起了波裂之声。
分别三年后,斧王的声威,更为惊人慑魄。
武凤楼一声轻叹,手中的五凤朝阳刀陡翻,不用刀刃,改用刀背,磕向富哙那柄又重又沉的月牙巨斧。
当的一声震天巨响,二人各自向后退出去三四步之多。
斧王是成心拚命,一声虎吼,声如闷雷,野豹般的一扑再上,奋力挥出第二斧。
与他同时,枪霸强残也一声冷哼,然后像一只凶鹰,冲天腾起,凌空一折,落在了武凤楼的左侧,人如下山虎,枪似山海蛟,一招毒蛇寻穴,五尺大铁枪像极了一条乌光闪闪的灵蛇蹿起,发出使人心神皆颤的刺空锐啸声,扎向武凤楼的软肋致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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