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双劈掌也真够厉害,来势又劲又疾,掌未劈至,劲风已到。

殊不料抬手不空只将合拢的双掌向上一穿一分,口中还喊出一句:“好家伙!”借机用两手的掌缘,切向尤仓左右双手的寸关尺。

尤仓顿觉自己的两条手臂痛彻筋骨,这才知道厉害,吓得身躯陡然一拧,想明哲保身向后退。

郝必醉哪肯让他白白走开,嘴中说:“你别慌走!”胖肥的手指头,早已点中他肋下的将台穴。

名震辽东的神出鬼没,一头栽倒地上不动了。

单于独行神情一震,闪身扑出冷然说:“名家身手,果然与众不同。在下单于独行今日有幸候教了。”

郝必醉咧开大嘴傻笑道:“说了半天,你才是那条两个头的蟮鱼呀!”

单于独行脸色一红说:“郝老侠何必装疯卖傻,你我二人还是手下分高低吧!”抬手不空笑嘻嘻地说:“来!”然后大马金刀地朝单于独行面前一站,两手往下一耷拉,既不开门,也不立户,只松松垮垮地朝那里一站。

这就叫行家的眼,赛夹剪。别看郝必醉一点也不按武林名家的规矩开门立式,单于独行可丝毫没敢轻看他。因为他知道,只有像郝必醉这样,才算真正掌握了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的武功上乘真谛,嘴中说:“请郝老侠进招!”立即功集两臂,准备还击。

哪知抬手不空郝必醉只翻了翻眼皮,意思是让对方先出手。

单于独行无奈,只可轻轻吐出一个“好”字,然后双掌一分,塌腰欺身,右手并指如戟,用了招樵夫指路,虚晃一下郝必醉的眼神,左掌切向抬手不空右臂的曲池穴。

抬手不空猛然将肥胖的躯体向后一撤,双手一阵乱摇正色说:“我郝必醉不过是为了讨债,你单于独行是想出来挡横,你也没把我的孩子摔死,我也没把你的老婆拐跑,何必人头打出狗脑子!姓任的没钱还赌债,你就不能暂时先垫上,反正任影动也不敢不还你。”

连连遭受郝必醉的戏耍,单于独行真火了,含怒斥道:“郝必醉,你少和我装这份傻,我看你揍人的时候心中比谁都明白,痛快地咱们手下分生死!”

郝必醉装作豁然醒悟地接口道:“说了半天我才明白,咱们这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呀!你要得手不饶我,我要得手准揍你,没法子,你就接招吧!”

郝必醉说打就打,人已变成了狸猫扑鼠,出手如闪电,抬脚似狂风,把举凡内家的猫蹿、狗闪、兔滚、鹰翻,外家的踢、弹、扫、挂等奇招怪式,源源地攻向单于独行,让他只有招架之力,绝无还手之机。

置身事外的武凤楼心中暗笑,你单于独行今天算该着倒血霉。在郝爷爷他那忽硬忽软、忽轻忽重、忽内忽外的奇招怪式下,你老小子只能一个劲地挨揍,别打算能有还手的机会。

事情还真让武凤楼给看透了,郝必醉足足攻够六十招,几乎连内外八八六十四招都快用完,单于独行硬是没有机会攻一掌,他的老脸羞红了。

郝必醉一笑收手后退说:“我揍了你老半天,你都不还手,我真不好意思再揍了,还是你来揍我吧!”

窝囊了老半天的单于独行,脸上虽然泛红,嘴中还是说了声:“恭敬不如从命!”脚下步眼一活,早够上了尺寸,出手就是一招石破山惊,掌风飒然,震向抬手不空郝必醉的面门。

郝必醉也真会逗,从单于独行的第一招石破山惊起,一直闪避到劈断绝岭止,正好也挨够了六十招,才猛然出手一招推波赶浪,将单于独行逼退了三四步,脸色一沉咋呼道:“你单于独行就是不大够意思。我揍你到六十招时,自动停下手来让给你;你老小子足斤足两地打我六十招,硬是不想再让给我。我眼睫毛都是空心的,怎肯吃你这种哑巴亏。”

单于独行连气加羞几乎昏过去。

郝必醉又喊叫说:“快快亮出你的旋风钹,这回让你老小子先招呼我!”

骑虎难下的单于独行暗暗咬牙发狠了,心想:自从艺成离开师门,先在辽东闯荡,后投努尔哈赤亲王,历经恶战,不下千次,我这三十六招旋风钹,向来没曾施展到三十招。今天为了挽回颜面,我要让郝醉鬼知道我单于独行是何如人也。翻手亮出自己的一对旋风钹,一上手就攻出天风破晓、雨暴风狂、春风拂面、秋风扫叶、冷风刺面、寒风泛骨、阴风入洞七招,一直到追风逐电、怒卷西风、狂风飘絮、旋风扫雪、迎风断草、风云变色、龙门飞浪,正好是三十六招时,抬手不空才陡地一个金鲤倒穿波,退出去六七步,跺脚、摇手、生气说:“你这人就是人不地道,三十六钹施展完,硬是老着脸皮不停下,现在该我揍你了。”

单于独行无奈,只好收招停手,任凭抬手不空郝必醉招呼自己。

郝必醉竖指挺胸大声说:“郝老醉外号人称抬手不空,使用的又是独门兵刃惊魂刺。那可是招出形现、形现刺到、刺到人亡的厉害家伙。今天我让你单于独行一个便宜。”

说到这,用手一指任如狮说:“让这小子到后面,随便拿个家伙来。”

任如狮恨不得一口吞下郝必醉解恨,听抬手不空让自己给随便拿样家伙,心中一动,不等声音全落,就转身出了赌厅。

来到后宅的练武场中,一眼就号准了刀枪架子上的那条大杆子。心中暗想:别看你姓郝的是那么大的人物,但你向来得手应心的兵刃是一柄长止尺半的惊魂刺,讲究的是一寸短一寸险。再加上你身材五短,满身的胖肉,而且动手的地方还在赌厅内,我就硬塞给你这条白腊杆,看你是能蹿高,还是能跳远?我这也算暗替单于总管出了把子力气,让他老人家轻而易举地就能胜了你。任如狮提着这条九尺长的大杆子,回到赌厅,面含诡诈的奸笑,抖手抛在郝必醉的身前。

一看任如狮拿来的是条白腊杆的大杆子,小神童也不由得暗暗埋怨郝太公,现放着得手应心的惊魂刺不用,偏独出心裁让对方为你选兵刃。这一下子倒好,给你拿来一条白腊杆,凭单于独行的那身功力,两手又分执一方铁钹,真要让他把白腊杆给弄断了,你郝太公岂不一世英名付东流!小神童一面着急,一面瞟眼再看单于独行。不料单于独行反倒眉头紧皱,真叫一贯聪明伶俐的小神童百思不得其解了。

只见郝必醉咧开大嘴笑了笑,用右脚一捻大杆子,那条大杆子的后半截竟被捻起好高来,被抬手不空用脚尖轻轻挑起,然后扑地一把操在了手内,先阴阳把一合,双手一拧大杆子,杆子梢一颤,扑噜扑噜颤出足有桌子大的一个圈子。这就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凭这一手,就博得追风飘萍任影动一声“好”。

再看单于独行,一点也没有轻看郝必醉手中的大杆子,反倒用手中的两片铁钹护严了周身部位。脚下也站成跨虎登山,准备随时招架郝必醉的一击。

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花样也真多,紧皱双眉地说道:“老子的酒瘾上来了,最多能撑三回合,我就得扔下杆子喝酒去。”

说罢,两手一翻,杆梢一颤一招乌龙出洞,奔单于独行的胸前便点。一见大杆子来势极快,单于独行的左手铁钹,刚想往大杆子上撩去,郝必醉猛然向后一撤步,后把同时往后一带,又矮又胖的躯体滴溜溜一转,陡化为金钻倒提炉,反而戳向单于独行的小腹。这也就是单于独行,换一个武功稍低的人,就得叫抬手不空给点爬下。饶是那样,单于独行也被逼得左脚往外一滑,左手的铁钹往下一沉,忽的压向大杆子,右手铁钹从下往上一翻,打算贴着大杆子向里递。

郝必醉手底下也真够厉害的,左手的前把猛然往上一提、一送、一撤、变成平手紧握大杆子,借掌力,虎口力,陡然一震、一压,只听当当两声,愣把单于独行手中的两片铁钹震出手去,那条余力未尽的杆子反能变招为旋身盘打,扫向单于独行的左肋。

逼得单于独行不得不弹地蹿起,借以躲避大杆子的一招盘打。

郝必醉脱口一声:“往哪走?”手中的大杆子再化一招乌龙穿塔,势如潜龙升天,上刺身在半空之中的单于独行。

为了保住自己一条性命,单于独行不得不用云里倒翻身,自己把自己向后甩出去四五步,满脸羞愧地垂下双手表示认输。

抬手不空不依道:“江湖上从来都是三阵见高底,咱们如今是两阵没有分胜负,说什么也得接着再来!”

单于独行脸色一整,肃声说道:“都怪在下坐井观天,所见不广,才不知高低地夜郎自大起来。四次交手之下,方知江湖之上,不乏奇人,武林之中,更多异士。请郝老侠移步王府官邸,容单于独行拜领教益。”说完,还深深地打了一躬。

依着玉燕双飞任如玉和哥哥铁甲开山任如狮两人还想再争长短。

他们的老爹,以轻功暗器享誉江湖的追风飘萍任影动早泄气地说:“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武功,也确实相信郝必醉能够抬手不空。今天得会关内异人,是你们的福气,别忘了咱们也是中原人。”

目送抬手不空和小神童爷儿俩,由任影动陪同,跟随单于独行前去已故褚英王爷的官邸。

武凤楼这才悄悄地离开赌场。他刚刚岔进了一条偏僻窄巷,发现那个身穿月白破大衫、骨瘦如柴的老人,竟在前面缓缓地走着。

武凤楼心中一动,也故意将脚步放慢,紧紧盯在老人的身后,看他究竟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也想摸摸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看样子,那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是想再试试武凤楼脚下的功力。只见他腰部纹丝不动,双肩一平如水,全凭脚腿上的功夫向前驰行。

武凤楼暗暗哂笑,心想:先天无极派的一气凌波浑元步,讲究的就是上盘不动,提气凌空,一向称雄江湖,堪称武林独步。你这不是鲁班门前动大斧,孔圣人门前卖诗文吗?想到这里,立即轻身提气,施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顿时形如飘风,点尘不扬。

两个人这一较上劲,工夫就长了,一直追逐到一座建筑宏伟的喇嘛庙旁侧。

那老者方才有意无意地扭头瞟了身后的武凤楼一眼,走进了喇嘛庙。

看清眼前的这座喇嘛庙,就是盛京城内最大的皇室喇嘛古刹。知道庙内的掌教大喇嘛铁骨朵,不光是满清开国皇帝努尔哈赤的替身,也是多尔衮王府以前的总管,关外第一勇士铁阁达的嫡亲伯父。

因物及人,陡想起前尘影事,武凤楼心颤鼻酸了。

原来,当年武凤楼为让崇祯皇帝赦免魏银屏,孤身一人单刀下辽东,前来盗取册封诏书时,多玉娇为了帮助武凤楼,毅然豁出一身剐,既叛国逆兄,又欺骗了掌教大喇嘛,才眶来册封诏书,救得魏银屏一命。

如今时过境迁,魏银屏已香消玉碎,长眠地下。东方绮珠也被刺殒命,抱恨九泉。只剩下满清公主多玉娇,既遭恶兄囚禁,又受皇嫂逼婚,气得皇太极三番两次勒令妹妹削发为尼。自己如今面对喇嘛庙,多玉娇却犹如咫尺天涯。

武凤楼正在触景伤情,心悬多玉娇之安危,突有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悄悄攀上了武凤楼的肩头。同时,小菊子那明快清脆的娇笑声也传进了武凤楼的耳内。

看见小菊子貌艳如花的小脸,陷入极度悲哀之中的武凤楼,不得不绽现出一些笑容来。

小菊子先踮起了脚尖,硬按武凤楼坐下,又伸出两条手臂,环住了武凤楼的脖子,附在耳边叫道:“大哥哥,我知道你已进入盛京三天了,落脚在长白赌窟。没能提早来见大哥哥,是想尽快探出多玉娇的囚禁之所,让大哥哥好能提前一刻见到她。可惜……”急于想获知多玉娇处境的武凤楼,从“可惜”两字中,就猜出大事不妙。不容小菊子往下叙说,就立即截住话头说:“囚禁多玉娇的地方再稳秘,愚兄自信还能查出。目前我最想知道的,是她出没出家?”

小菊子轻轻摇首说:“凭我鬼怪灵精的小菊子,硬是什么消息都查不出。看起来,多尔衮也没少挖脑筋。”

武凤楼先扫了喇嘛庙一眼说:“铁骨朵是努尔哈赤的替身,多尔衮能否将多玉娇囚禁在此庙?”

小菊子轻摇首反驳说:“开始我也曾这么想过,后经一夜两次清洗喇嘛庙,不仅没有找到多玉娇,反倒发现这位皇家掌教大喇嘛十分疼爱关切多公主。你想,意狠心毒的皇太极,狡滑奸诈的多尔衮,能放心把多玉娇交给最疼爱关切她的人吗?”

武凤楼原想打听一下阴冷月的下落和处境,又怕小菊子笑话他惹火烧身。

小菊子有多鬼,早一眼看穿了武凤楼的心思,故意紧绷小脸说:“要说我那师姐阴冷月,也真够让人生气的。在关内豁出性命追求你,如今反倒催着多尔衮娶她进王府。你说,这女人的心是不是海样深哪!”嘟哝完后,还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无声气。

武凤楼虽对阴冷月只有同情感激之意,没存丝毫爱慕之心,如今一旦听说她催着要嫁多尔衮,心头也不由得一震。知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嫁给多尔衮,不是为了形势所逼,就是借机有所图谋。真怕她所愿不遂,白白陷入多尔衮的魔掌,不禁暗暗替她担心。

紧紧依偎在武凤楼身侧的小菊子,这时反倒微闭双眼,陷入了沉思。

所好这时,一轮明月,斜挂碧空,在地上遍洒了一层银辉。庙内古树,高达数丈,横枝直桠,绿荫如盖,越发显得古寺空寂寂,四处无人声。

武凤楼借着星月的光辉,紧紧盯向庙后的那片树林,提防有人隐藏在内,监视自己和小菊子的动静。

小菊子突把一双妙目睁开,用手指指古庙说:“刚才和你比赛脚力的那人,姓古名楼月,江湖人送外号九指怪卜,据说他是黑风峡吴不残的同门师弟,和铁骨朵交称莫逆,和我师叔蓝衣恶煞焦占堂也很有交情。平素和洞彻玄机算破天不光互不服气,并还时存较量之心。为今之计,倒不如冒险进入庙内,名为替我师叔传话,暗中挑拨他和马长嘶厮拼,我们坐收渔人之利,借机夺回五凤朝阳刀。说不定还能从铁骨朵嘴中,获得多玉娇公主的消息。”

武凤楼说:“这法子好是好,就怕这些老江湖认出我,岂不害苦了小妹妹,让你获罪于师门?”

小菊子霍地站起,不高兴地嘟哝道:“为了大哥哥,我小菊子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获罪于师门?古大伯真要认出你,我就跟他摊开牌,反正师父、师叔也不能吃了我。”

听小菊子如此一说,武凤楼虽也真的跃跃欲试,终归他为人谨慎,向不轻易冒险。站起拉着小菊子的柔手说:“我用什么面目和姓名出现呢?”

小菊子埋怨说:“大哥哥也太婆婆妈妈了。你现在不光易容成为黑面虬髯客,和他们又都没有正式对过盘子。依我说,你就说是我大师伯的徒弟紫面天王文龙阁。”

武凤楼愕然一怔说:“你怎么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小菊子极为自负地昂首说:“以大哥哥的身分和地位,虽不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但也得和原姓名接近,才不算是改得离了谱。”

武凤楼一听就明白了,小菊子是把武字改成文,凤字改成龙,楼字改成阁,所以称武凤楼为文龙阁。

这座喇嘛庙,真不愧为皇家第一古刹,防范严密不说,里面藏有不少好手。

就在武凤楼和小菊子纵身蹿进庙内时,立即遭受到弓弩手,长枪手和庙内的高手一拥而上,向他们二人袭击。

小菊子哪会将这一伙人瞧在眼里,从高墙上飘身而下高喊道:“小菊子奉命来找古大伯,请你们迅速向里传禀,以免失手误伤人命。”

这时的天色,最多不过二更天,一般人都没睡下,何况铁骨朵和古楼月又是久别重逢。

耳目甚聪的古楼月,听出是小菊子的声音,顿从殿内蹿出,连声喝斥:“住手!”

形势一缓,小菊子早扯住武凤楼的一只手腕,翩然飘落在古楼月的面前。

九指怪卜古楼月,对九幽黑姬阴海棠最心爱的女徒弟小菊子,哪会存有丝毫的怀疑,嘴中说:“好个鬼灵精丫头!”

一把将小菊子拉近身侧,才转过脸来询问武凤楼的姓名和来历。

为防古楼月听出大哥哥的口音,小菊子代为答道:“他是我大师伯的徒弟文龙阁,外号人称紫面天王,和侄女一同奉三叔焦占堂之命,前来叩见古大伯。”

在这种地方,就显示出小菊子的幼稚雏嫩了。假如这套话是从武凤楼嘴中说出的,绝对引不起古楼月的任何疑心。既落不下脸来向武凤楼多事盘查,也不会仔细端详武凤楼的面庞和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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