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的日轮施展的是日轮乍现,放弃对方的恶鬼抓不磕,甩手反砸阴世信的太阳穴。就让他阴世信侥幸抓伤缺德十八手李鸣,而恶鬼抓阴世信自己的脑袋非得让李鸣砸扁不可。当然,阴世仁不甘心残去一手,只好撒手扔枪后退,阴世信更不愿用一个脑袋去换李鸣半条腿,又惊又恨地后撤了。紧贴江剑臣肩头的侯国英,噗哧一声娇笑说:“这孩子也不知跟谁学会的这玩意,硬能一个顶两个。”
江剑臣强自忍住笑容悄声说:“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这就是我亲传他的第一招。”
侯国英情知地狱游魂有后台,反正今天自己也不是没有靠山,刚才又让李鸣给引逗出一团高兴来,心想:索性拿阴森老儿开开刀。主意既定,趁打斗双方刷地分开的一刹间,她一晃娇躯切入了。
阴森何尝不清楚,在今天这种高手环立的场面上,自己的两个儿子简直上不了桌面。
如今一见女魔王上场替下缺德十八手,他自然对侯国英那把阎王扇上的凶残和紫电剑法的狠辣,是素所深知的。
真怕这位姑奶奶一怒之下,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偏偏九千岁约来帮助自己的三位怪客迟迟不到。他只好自己狠下一条心,毅然从身后的豹皮囊内,掏出两只乌光油亮、寒芒喷射、形如鹰爪的铁手套,分别套在双手上。
女魔王冷冰冰地指着阴森说:“姓阴的,若不是有人给你撑腰,就让多尔衮再往你肚子里装上三个胆,你也不敢进关来张牙舞爪。快把你身后的靠山唤出来,让我瞧瞧他够不够分量。”
女魔王的这番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但由于她曾出任天启年间的锦衣卫总督,是响当当的武官正二品。在目前,她手下还拥有夏侯双杰、秦岭四煞、风流潇湘两剑,连虎头追魂燕凌霄、草上飞孙子羽,一向独来独往的黑道怪杰陆地神魔辛独,都投入到她的麾下。所以她把阴森臭骂嘲笑了一顿,阴老鬼硬是咽下去没吱声。
女魔王刚想抽出紫电剑,陡地两声怪笑,声如枭鸟,紧接着从回廊顶上飘落下两个瘦高的人影来,一个像饥鹰盘空,一个似夜枭坠地,疾射侯国英的身前。
直到这两个奇异的怪人飘落地上之后,女魔王才看出他们的年纪都已在花甲之上。而且一个猛如瘟神,一个凶如厉鬼,清一色的褐色短袍,长仅及膝,白布高勒袜子,黑色厚底福字履,双双赤手空拳,没带任何兵刃。
说也奇怪,凭女魔王侯国英在武林中的地位和丰富的江湖经历,又荣任锦衣卫总督长达数年之久,自信对白道怪杰、黑道恶煞,几乎是无所不知。就连身背命案、极善伪装的邪魔外道,也都可说是无所不晓。偏偏认不出这两个褐衣老者到底是何如人也,岂不是咄咄怪事。
那位凶如厉鬼的年纪可能小两岁,他从侯国英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注视上,看出侯国英吃不透他们的身份,面有得色地嘲弄道:“久闻侯岛主年纪虽轻,识见甚广,几度注视之下,尚未认出我们,难道我们兄弟真就那么不入你们的法眼吗?”
江剑臣因有妻、侄、徒三人在此,本不打算过早地出场。
一听对方说出“你们”两字来,他不由得冷笑了,笑得是那么孤傲,那么轻蔑。
凶如厉鬼的褐衣老者刚刚一怔,江剑臣早笑着向妻子说:“英妹,亏你聪明得玲珑剔透,今天怎么反让两个老废物给蒙住了?你也别觉得认不出他们失面子,那是因为他们缩头当孬种的时间太长了,更何况他俩还是你结拜大哥手下的败将呢!”
一句话提醒了侯国英,顿时使她回忆起大哥驼背神龙耿直给她提起过的一件事——原来,站在侯国英面前的这两位褐衣老者,乃系同胞兄弟,一头黄发、猛如瘟神的叫龚允,凶如厉鬼的叫龚让。三十多年前,就是横行关西一带的黑道大豪。由于他们二人练得都是指掌上的功夫,且又心黑手毒,一经动手,很少留有活口,才被当代绿林人分别称为魔手、魔爪。端的声威赫赫,不可一世,其作孽多端,更为令人发指。后来被驼背神龙耿直得知,单人独自闯进他们设在关西的垛子窑,劝其解散盗伙,回心向善。不料他们兄弟倚仗人多势众,欺耿直孤身一人,当场厮拼了起来。兄弟二人先是迭次上场,分别败在耿直的手下,恼羞成怒,杀心大炽,突又联手偷袭,成心想屠耿直于当场。惹得驼背神龙性起,以神龙九抓的绝技,再一次挫败了二人,并在二人的鬓角下留下了记号。从此之后,只听说他们分散了金银,解散了盗伙,消失了踪迹。想不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竟然又出现在黑龙潭。
老奸巨猾的龚允,挥手阻止了二弟说:“果然人言不虚,还是江三侠的招子亮,一眼就认出我们来,那就请贤伉俪一齐出手吧!”
侯国英虽和江剑臣是夫妻,但她却对丈夫敬如天神。
如今一听敌人指名要她和丈夫联手一齐上,马上就火冒三尺了。探手抽出紫电软剑,开招一亮势,就是义父马慕起亲传的龙蛇八剑。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看师娘这次真动了肝火,他是最能吃透一气三分迷真诀的,虽不好替下师娘来,却故意打着哈哈道:“师娘,不是徒儿硬拦你,当年龚允、龚让哥儿俩,让我罗锅大爷一下子揍得蛰了三十年,好不容易今天才露面。
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跟我罗锅大爷学,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几年活头了。除非把他俩揍入十八层地狱去蛰三十年,那也显得咱娘们太心狠意毒了。”
李鸣也真有邪本事,不管朝谁头上点火都能着,气得龚让一声狂吼:“该死一千次的缺德小子滚出来,看二太爷敢不敢当场撕碎你!”
李鸣还恐龚让气得不够劲,竟嬉皮笑脸地说出“你敢”两字来。
这句话,别说侯国英想笑不能笑,就连阴氏父子三人都被引笑了。
侯国英虽向徒儿李鸣打过手势,让他激出阴森身后的靠山来,也深恐李鸣遭受责斥,忙将玉腕一翻,紫电剑颤动如灵蛇,凌厉似闪电般直扎龚让的右肩井。用的是极普通的白蛇吐芯。
龚让今天和侯国英动手,是他自从败在驼背神龙手下,被迫将魔爪改称鬼爪之后的头一遭。再加上早些日子听人传说,他们兄弟二人共同收下的爱徒子午神抓褚武庆,也是让缺德十八手李鸣给亲手料理的。在旧恨新仇两种怒火燃烧下,决心在没有找到驼背神龙之前,先拿女魔王开刀了。
决心既下,起手一招,先试探性地抓向了侯国英的左肩头。
等到女魔王侯国英肩头一引,斜身闪开,将要出剑还击时,龚让开始动用真的了。只见他猛吸一口真气,提聚九成功力,出手一招饿狼掏心,爪带啸音,凶残凌厉地抓向女魔王的前胸。
于此同时,左手五指提够十成以上的功力,一俟侯国英闪身之际,再陡然抓向她的右肩井,认为准能撕扯下侯国英的一条玉臂来。这在龚老二认为,这种凶残狠辣的毒招是十拿九准能够实现。因为就让侯国英自幼穿男装长大,毕竟还是个女儿之身,前胸是女人的禁区,说什么也不能容人轻犯或欺侮。因此,不仅会立即闪避,并会怒极出招,估计侯国英绝对想不到自己那爪带啸音的一抓乃是虚招,主攻方向却是侯国英紧握紫电剑的那条右臂。只要能将她的那条右臂撕扯下来,就不难置她于死地了。
可惜他打算得虽好,手底下也够歹毒,但他却没真正吃准侯国英的为人,也低估了她的武功。最要命的,是他竟把女中之魔手底下素以狠、毒、黑、辣而扬威江湖,人人畏之如虎这一点给漏掉了。
也许是魔爪龚让合当该死,一向在江剑臣面前都不肯过分显露狠辣的侯国英,真叫龚让那招饿狼掏心激出杀机来。先用龙蛇八剑中的一招毒蛇翻滚狂卷而出,下斩龚让前抓的手腕。
龚让做梦也想不到侯国英能有这么凶狠的拼命打法,竟愿用自己的那条玉臂来换取对手的一截手腕。连忙把身躯一拧,闪避开那下斩的一剑,右手五指如钩,改向抓奔侯国英的太阳穴。
侯国英一剑解除了龚让的两抓后,芳心内不光窃笑对方的胆小如鼠,也为自己跟着李鸣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而好笑。掌中紫电剑再化为长蛇绕兔,截向龚老二抓向自己太阳穴的手腕,改用了“善攻者,攻敌所必救”的打法,硬逼龚让退三步。轮到她痛施辣手了,她脱口一声娇斥,紫电剑裹缠着一溜厉芒,剑出龙顶摘珠,扫向龚让的脖颈。
由于侯国英的剑招快如迅雷,一闪即至,闪身躲避早来不及,龚老二只好拼命往下一挫腰,用的还是一招藏头躲颈。
哪晓得女魔王侯国英恨龚老二出手轻薄,成心索去他的一条老命,所以才施展出龙蛇八剑中最厉害的一招龙顶摘珠。只听喀嚓一声,龚让的半个脑袋被侯国英平着削去了。
直到死尸倒下,龚允才看出二弟被杀。按理说,他们二人一来同胞骨肉相连,二来同仇敌忾三十年,如今亲眼目睹二弟惨死,他就是豁出老命去,也得给二弟报仇雪恨,和侯国英死拼。
哪知龚允狠狠地把脚往上一墩,嘴中虽喊出的是“还我二弟的命来”七字,其实他却借机把身形拔起,直向回廊侧后射去。
侯国英玉臂一招,刚想把剑化为五鬼投叉,掷向龚允的后心,追去他一条狗命,却让丈夫出手扣住了玉腕。
气得侯国英还想挣脱不依时,江剑臣劝她说:“算了吧,像龚允这种人的血,岂不污了英妹你的宝刀。”
一句话,反把侯国英给说笑了。
阴森真不愧为老江湖,见识自然也就超人一等。从龚让、龚允一死一逃时,他早品味出,自己原来倚为最大的靠山,也是九千岁多尔衮最为看重的人,是不会出现了。以现场的双方力量对比,就让江剑臣不屑出手,武凤楼不萌杀心,自己父子三人也势必惨死在侯国英和李鸣娘儿俩手下不可。一时情急之下,反倒举棋不定了。
看阴家父子三人凶晴外突、四顾惶然的猴急模样,心存投鼠忌器的武凤楼抢先开口了,他说:“阴老谷主,我曾再三向您的两位令媛表明,本派与贵谷既无三江四海之仇,又不存势不两立之恨。你们太不该死心塌地甘作多尔衮的爪牙打手,更不该率先入关杀人夺刀,硬想摧垮先天无极派。一代之雄的司徒平尚且土崩瓦解,何尝你们小小的幽魂谷!看你大有后悔之心,我已禀明三师叔,决心放你们父子三人一马,今后好自为之吧!”
阴森万万不肯相信,时至如今,武凤楼还肯对自己父子三人网开一面。直到亲眼目睹对方一行四人,由缺德十八手引路,钻天鹞子江剑臣和侯国英并肩居中,武凤楼殿后,真的离开了黑龙潭,他那颗一直都在狂跳的心方才真正地停止了下来。
父子三人忙活了一阵子,才把惨死在侯国英剑下的龚让掩埋了。然后,直奔原来约定的集合地点景泰陵。
提起这座景泰陵,笔者就不禁萌生出一股极为不平的气愤来——原来,景泰陵是大明英宗之弟代宗朱祁钰的陵园,位于京西玉泉山北麓。正统十四年,蒙古族的瓦刺部落,大举进犯,英宗仓促应战,在土木堡(河北怀来县)兵败被俘,又在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情况下,皇太后先命硼王朱祁钰监国,同年九月即皇帝位,定年号为景泰。次年英宗皇帝被放回,直至景泰八年正月,复登帝位,改年号为天顺,将景泰帝朱祁钰囚于小南城,死后以王礼葬于金山口。后宪宗即位,才又将其改为帝陵。
陵前有黄瓦歇山顶碑亭,就是阴森等人今晚的集合会面地点。
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位当年曾和君山恶鬼谷主鬼王司谷寒,同称南北两鬼魂的地狱游魂,今天竟成为丧家之犬和漏网之鱼。
爷儿仨东躲西藏地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才敢来到人约黄昏后的集合地点。又一直等候到月上中天夜将半,也没见有一个影子出现。依着恶鬼抓阴世信,早就要离开此地了。
阴森坚持不愿离开。
最后等到月影西斜,山风嗖嗖。虽幸守陵兵丁不多,又早都入了梦乡,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到天明,让守陵兵丁发现。
绝户枪阴世仁恨声说:“都怪爹爹软弱,姑妈贪财,四个兄弟再梦想做官,咱们幽魂谷才归附到多尔衮的麾下。哪如人家长白帮的朱彤阳,始终不吃九千岁的那一套,每年顶多给多尔衮报效十万八万两银子,再让九千岁抓两回官差,就能应付过去了。哪像咱们幽魂谷,公开打出招牌去对付先天无极派,一个弄不好,势非鸡飞蛋打不可。”
眼看快要天交四鼓,实在不能傻等下去了。阴森才带领两个儿子出了景泰帝陵,打算暂时先回到昨晚的临时落脚地点洪庆寺。
哪知,刚刚来到华严寺后,陡从荒草丛中,鬼魅似地钻出一个六旬左右的蓝衣老者。身材颀长,面庞瘦削,貌相虽似文弱,两眼却神光充足。让人不难一望而知,这是个极富机智而又心地阴沉的难惹角色。
正憋满一肚子闷气的阴世信,气哼哼地冷嘲道:“亏你老人家还是九千岁尊为上宾的大人物,又是北荒一毒叶梦枕叶老前辈和我姑妈九幽黑姬最为推崇的,竟好意思临阵脱逃了,几乎将我们完全葬送在那里!”
蓝衣老者面不改色地浅笑道:“如此说来,五世兄真的受惊了。不知你记不记得咱们这次进关之前,九千岁在给咱们大家饯行时,对全体入关之人交代的那番话?”
阴世信连连点头。
蓝衣老者还是面不改色地向阴老五说:“我请五世兄再重复一遍,省得我年老记忆衰退忘了它。”
老奸巨猾的地狱游魂阴森心头一紧,开始为自己的小儿子担心起来。
阴世信心中再是不服,也绝不敢再次顶撞马长嘶。因为在九千岁的跟前,谁也没有这位号称洞彻玄机算破天的马长嘶得宠。就连自己的姑妈、妹妹,甚至北荒一毒,都比他逊两分。在这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直直脖子央求道:“怪晚辈年幼无知不懂事,还请前辈多多原谅,我在这里给你老人家赔礼了。”
马长嘶先把面子要得足足的,然后才用教训人的口吻向阴氏父子三人说:“凭咱们九千岁的雄才大略和机智,尚且三番五次地栽在先天无极派的手里。所以,才在饯行宴席上反复交代我们,要不择手段,志在夺刀,十损八九,在所不惜。今天晚上的这一阵,我是掂量掂量江、侯二人的真分量,借机和李鸣斗斗智。真要说有临阵脱逃者,应该指的是龚允,没等钻天鹞子江剑臣上场,这老小子就亡命逃窜了。”
听得地狱游魂浑身冒凉气,心想:这老小子压根就没打算来拼命,怪不得始终隐身暗处不露面。幸亏武凤楼没真起杀心,否则,后果就惨了。
别看阴世信刚给马长嘶赔过礼,他还是忍耐不住多嘴道:“就让你老人家说得做得统统对,也不该让我们爷仨在景泰陵内喝大半夜的西北风呀!”
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含笑说:“我真要像五世兄那么少心眼,到现在最多只能剩下我和你爹爹。信与不信都由你,你太低估缺德大王李鸣了。”
吓得阴世信脸色泛黄,情不自禁地又问:“莫非俺爷仨身后始终有尾巴?”
马长嘶用极为自负的口气说:“我敢断言,李缺德正在黑龙王庙中等咱们。再说得明白一点,就因为我始终隐身暗处没露面,武凤楼才肯假仁假义饶你们,其居心还不是为了牵出我?但他们绝料不到,我已重金买通瞎毒婆和她的小叔子吴仁谓,秘密前去昭元寺,杀不了人就杀马,最少也能叫侯国英三天吃不下饭。”
绝户枪阴世仁抬头一看,离天色大明还有一会儿,心中一急,又向洞彻玄机算破天马长嘶说道:“若不是你老人家极富韬略,洞彻先机,九千岁也不会那么敬重你。今晚的事,就是一切诚如前辈所言,咱们总不能老在这一片荒草丛中呆着呀!”
洞彻玄机算破天经色户枪阴世仁这么一捧一问,更面有得色地说:“古时楚汉相争,汉高祖屡战屡败,直至九里山最后一战,用十面埋伏的办法,一举而胜项羽。就因为我们的对手中有江剑臣这样的强敌,九千岁才要我们不择方式,甚至不惜采用任何卑鄙下流的手段去对付他,包括勾结、收买、强逼、挑拨关内的黑白两道,共同对付先天无极派。特别是我们有了那口五凤朝阳刀,就等于摘下江剑臣和武凤楼的大招牌。缺德十八手李鸣再鬼,也猜想不到,我们敢在天快亮时呆在这里不挪窝。这就是孙子兵法上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在阴氏父子三人一齐竖起大拇指,交口赞扬马长嘶真不愧人称洞彻玄机算破天时,离他们不远处,藏身在一片酸枣丛中的武凤楼,也暗暗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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