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我会很好报答小姐你的!”
多玉娇一面用袖口抹去粉颈上的汗水,一面正色说道:“施恩望报,算什么武林人物!何况你老人家风烛残年,虽有报我恩德之心,我又怎能忍心向你索取呢!”
那黑衣老人并不去接多玉娇的话头,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说:“我一生正直,公道待人,这种恩惠我非报不可!这女娃儿也确实不错!”
他又说了一次“一生正直、公道待人”,多玉娇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认为黑衣老人不过是心中感激,口头说说而已。嫣然一笑说:“老人家,看你这一阵子神情好像好多了,干脆你老就坐在这山门外歇一会。我先去禀告师父一声,回头再扶你进去。我下午在厨房内烤好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肉香喷鼻,别提烤得多好了。回头让你老吃个够。”话一说完,翩然入寺,向师父绿衣罗刹所住的静室跑去。
绿衣罗刹柳凤碧这时打坐完毕,听徒儿多玉娇这么详细一述说,脸色一变道:“笑话!凭你目前的功力,背一个枯瘦老人怎么能累到如此地步!这里面一定有鬼!”随着话音,从云床上一弹而起,早飘出了静室。
多玉娇这时才回过味来,也觉得情况不对,连忙蹑在师父柳凤碧的身后,一前一后地向山门外赶去。
师徒二人来到山门外时,那个几乎寸步难挪的黑衣病老人已经踪迹不见了。
绿衣罗刹冷哼了一声,飞身纵到了法王寺的山门之上,极尽目力向四处扫望,竟然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也察觉不出,只好飘身而下,让多玉娇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再详细地述说一遍。
一直听到多玉娇曾夸口自己的山鸡野兔烤得如何如何好时,才低说了一声:“快随我来!”率先向厨房奔去。
相距厨房老远时多玉娇就芳心一动:关闭的厨房小门,洞然大开着。忙着脚下一点,飘身堵住了厨房的门户,见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背下山的黑衣病老人,正在踞案高坐,狼吞虎咽地大嚼山鸡、野兔,吃得那么香甜!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病态!心中一气刚想发问,猛然听得师父柳凤碧在自己的身后冷冷地问道:“你是谁?知道我是谁吗?”
多玉娇连忙侧身一让,瞟眼看了师父一下。只见柳凤碧不光已脸寒如冰,两眼中也几乎快要喷出火来。不知怎么回事,多玉娇反倒为黑衣病老人暗暗地担起了心。仗着师父疼爱自己,有心为黑衣病老人开脱道:“我师父她老人家当年是武林三女侠之一,气你不该装疯卖傻地前来欺骗我。快快报出你的名字,再好好地向我师父赔礼道歉,好让你吃饱喝足了走人。”
别看绿衣罗刹怒目扬眉、冷言威逼,那黑衣老人不光根本不加理睬,甚至还大啃大嚼,等到多玉娇这一开口说话,他才放下刚啃了一半的烤野兔,很和气地说道:“请问小姐,小老儿什么时候欺骗你了?在山上我可是死活都不愿意前来,是小姐你好说歹说硬背着小老儿下山来的。
就连请我吃你烤的山鸡和野兔,也是小姐你亲口许给我的。这一点也不错吧?”
黑衣老人说到这里,伸手又抓起另一只山鸡,向嘴中塞去。
绿衣罗刹柳凤碧更火冒三尺了,语音更冷地逼道:“你到底是谁,莫非欺老身的三尺龙泉不利?”
黑衣老人用嘴撕扯了一大块鸡腿,直了直脖子,吞咽了下去说:“这真奇了,山鸡和野兔都是这位小姐烤的,小老儿也是这位小姐请来的,有恩有德。小老儿自会报答她,用得着你这么横眉瞪眼吗?”说完又撕下了一块鸡腿。
绿衣罗刹实在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二十年以来,还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我绿衣罗刹面前这么大摆谱儿!你也可能大有来头,赶快亮出你的万儿。否则,别怨我柳凤碧手下无情!”说完这一番话就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这时,夕阳已经衔山,院内的天色虽然不算太暗,可厨房内的光线已有些模糊不清了。只听黑衣老人幽幽地说道:“小老儿何尝不知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这山鸡野兔虽香,但它的骨头随时都能卡住小老儿的喉头,绝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因为这位女娃儿一片心意难拂,我才拼了老命前来啃嚼,不料还得忍受这样的窝心气。”说完连连叹气不止。
绿衣罗刹毕竟是江湖上横行多年的人物,享有黑、白、绿三魔女的清誉,听了黑衣老人之言后心中也不禁一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法王寺大殿上传来了两声怪笑,声如枭鸟,两条其疾如矢的人影一下子飘落在院落之中。
柳凤碧举目看去,见突然现身的竟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女。男的全身穿白,女的一身黑衣。形貌诡异,面容冷酷,显而易见没怀好意。
饶是绿衣罗刹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也看不出这一对男女的出身路数。
这时候黑衣老人又说话了:“你们可不能小瞧了这一对狗男女,他们夫妻二人横行漠北边荒,已长达二十年之久,一向罕逢敌手,天生的狼生狗肺,阴毒无比。女的叫九阴手赫珍珠,人称黑珍珠,练有九阴毒砂,狠毒无比。
男的叫金蛇手白午阳,人称白无常,专门擅用子母磷火弹,异常凶恶。据估计,这一对凶人此次前来,可能是专为这位好心的小姐而来。小老儿刚刚吃了这位好心小姐的烤山鸡和烤野兔,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吓唬你们。吃饱喝足,小老儿该找地方睡觉去了。”匆匆把话说完,从厨房后墙上的小窗中钻出去,走了。
听说来的这一对男女竟然是横行漠北边荒多年的黑白二凶,绿衣罗刹柳凤碧的心也不由得猛地往下一沉。她当然清楚,如以一对一,绝不会栽在他们夫妻任何一人的手下。可怕的是,这一对男女凶人有一个奇怪的规定:不管对手是一个或者十个,向来都是夫妻二人一齐出手。自己就吉凶不卜了。
看出师父神色有些迟疑,多玉娇护师情切,一晃娇躯纵身而出,冷然喝道:“无冤无仇,你们凭什么上门欺人?”
九阴手黑珍珠格格地笑了,哟了一声说:“公主背叛皇兄,来到中原,身在异国他乡,还摆什么公主架子!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受了你兄长多尔衮亲王的聘请,特地前来敦请公主的芳驾返回故国。话我可要首先说明了,我们夫妻可不是你们大清的臣民,也绝不听你多公主的吆喝。你的哥哥多尔衮曾说得明白,公主你胆敢不回国,准许我们格杀勿论。你最好还是放明白一些的好。”
帘子已经挑开,话也说得非常明白,绿衣罗刹知道自己不动手不行了。仓的一声,亮出了三尺利剑,并示意多玉娇不准出手。起手一招“银河双星”,剑芒霍霍扫向了白午阳赫珍珠夫妻二人。
黑白双凶桀桀一笑,鬼魅也似地闪向了左右,白午阳亮出了一条蛇骨鞭,黑珍珠亮出了一对鸡爪抓,三件兵刃一长两短配合得天衣无缝,攻向了绿衣罗刹柳凤碧。鞭如怪蟒,抓如狼爪,真不愧有漠北双凶之称。
四五十招过后,绿衣罗刹知道不动真的是不行了,当时施展开独得之秘的烟云剑法“彩云朵朵”、“流云赶月”、“迎云捧日”,刷!刷!刷!疾如飘风,快似闪电,凌厉无比地攻向了漠北双凶夫妻。
这样一来,却正合了黑白二人的心意。因为绿衣罗刹越是求胜心切,内力的消耗越快,越容易露出破绽。
果然交手不到二百招时,绿衣罗刹已感到内力有些不济,鬓角也沁出了点点汗珠。
多玉娇和师父绿衣罗刹情同母女,虽然柳凤碧严厉命令她不准出手,也不忍眼看着师父为了自己遭受风险,况且漠北二凶为人狡猾,只在绿衣罗刹的前后左右游斗?居心想耗尽柳凤碧的内力后,再陡然猛攻,置绿衣罗刹于万劫不复之地,情势险恶已极。忍不住一声娇叱,反手抽出剑来,想切入进去。
猛听师父柳凤碧怒声喝叱,手中的利剑一招“烟云腾空”剑芒大炽,和漠北双凶一合即分,三个人不光身上都冒出了血珠,也同时都退后了好几步。
吓得多玉娇一拧娇躯狂扑而出。见师父虽然以一招“烟云腾空”划伤了漠北双凶的肩头和手臂,却伤得极轻。
而自己的师父却让金蛇手白午阳一蛇骨鞭砸上了后背,九阴手黑珍珠双抓也抓伤了师父的右肩和软肋,伤得很重,鞭砸后背震得师父嘴角溢血。
多玉娇双眼含泪,芳心如焚,持剑护在师父的身前,恨声骂道:“亏你们还是漠北边荒的有名人物,竟然下作到以二敌一的地步,我跟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拼了。”嘴里骂着,手里还忙着去扶师父柳凤碧。
金蛇手白午阳桀桀一笑说道:“多玉娇公主,你太少见多怪了!我们夫妻历来对敌都是这么个规矩:对手一个人,我们是一齐上,十个八个甚至更多,我们也只是夫妻二人,从来不用聘请帮手。”
话没落音,猛然听得厨房顶上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喘着粗气骂道:“今天正好刮的是西北风,你小子也不怕吹断了舌头找不着人接?”
一听发话的,正是那个黑衣老人。多玉娇心中一喜,连连呼叫道:“老人家快请下来!老人家快请下来!”
不料那黑衣老人却是光打雷不下雨,光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喊出那两嗓子之后,竟然寂然无闻。
骂得漠北双凶脸色一变,留下九阴手黑珍珠盯死了柳凤碧、多玉娇,金蛇手白午阳蛇骨鞭一抖,舞起了漫天鞭影护住了全身上下,身随鞭起,宛如一只大鸟扑上了厨房顶。
忽然从法王殿上又传来黑衣老人的骂声:“老子我正啃着香喷喷的山鸡和野兔,暂时没有工夫揍你这个不成材的贼小子。怕挨揍的,趁老子正啃得津津有味,夹着尾巴跑得快快的,那是你们祖上积了阴德。你要敢不听话或者有一块骨头咯疼了老子我的牙齿,老子非活劈了你们二人喂大鹰不可!”
漠北双凶作恶江湖多年,一贯吃的都是横梁子,哪曾让人这般污辱痛骂过。气得九阴手黑珍珠大嘴一张,刚刚骂出个“老”,底下的“贼”字还没有骂出来时,嗖的一样东西,又快又准地正好塞入了她的嘴中。要不是黑衣老人手下留情,真能一下子把喉管给她射穿。就这样,也打掉了黑珍珠四颗牙齿,满嘴流血。慌忙吐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山鸡爪子。
金蛇手白午阳一看妻子受挫,满嘴流血,一声怒斥:“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是好样的,下来和我们夫妻一决雌雄!”金蛇手一个脏字眼都不敢带,足以说明他对暗中耍他的人存了很大的戒心。
又过了片刻,一蓬鸡爪兔骨从法王殿上撒了下来,别看是随手一撒,真比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打出的暗器还要厉害。尽管漠北双凶夫妻乱闪乱躲,也被打得满身油渍。紧跟着一个又细又长的瘦削身形从法王殿上飘然而下。
漠北双凶岂是甘愿受辱的角色,加上二人又是多年夫妻,心意自然相通。一见对手从法王大殿上飘落,互相一对眼神,各自把右手一扬。九阴手黑珍珠是一大把九阴毒砂,金蛇手白午阳是一颗子母磷火弹,一齐打向了身在半空的黑衣老人。
多玉娇正看得目瞪口呆,暗暗解恨。绿衣罗刹柳凤碧识货,见黑衣老人身在半空,双凶夫妻的毒砂火弹一齐撒出,心头一惊,狂呼了一声:“小心!”
黑衣老人只是轻声一笑,两只长袖随意一卷,一下子就将毒砂和子母磷火弹完全卷住。紧接着双臂一抖,将卷来的两样东西送出了庙墙外面,顿时传来了一声闷雷,那颗子母磷火弹爆炸了。
一见黑衣老人具有这种骇世惊俗的高妙身手,漠北双凶顿时吓得矮了半截。他们二人当然知道黑衣老人并不想赶尽杀绝,否则只须将二人打出的暗器再回击二人,他们夫妻早就尸横在地了。
金蛇手白午阳颤声恭身问道:“老人家可是天山三公之首瘦公郑老前辈?小子太有眼不识泰山了!”
原来黑衣老人就是先天无极派硕果仅存的天山三公之首瘦公郑公道,是胖公沈三爷沈公达的老大。
绿衣罗刹柳凤碧和多玉娇这才一齐暗暗后悔不迭,人家郑大公不是一再明白地告诉过多玉娇“一生正直,公道待人”嘛,可笑自己师徒二人硬没有从这八字当中琢磨出郑公道三个字来,活该有这场虚惊。
就见天山三公郑公道指着漠北双凶骂道:“我从开封大相国寺就瞧出你们二人的身份,一直尾随你们来到此地。嵩山一带是本派开派奠基之地,岂容一般鼠辈横行无忌。详细供出你们的一切,我可以网开一面。有一字不实,我叫女娃儿烤一次活人尝尝!”
栽到这步田地,漠北双凶哪里还敢有一丝一毫的横劲!金蛇手白午阳老老实实地供认:“辽东多尔衮亲王恨自己的幼妹多玉娇背兄叛国,私自逃入中原,又遭到贵派现任掌门武凤楼的遗弃。暴怒之余,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势必将公主掳回辽东不可,并悬巨赏十万两白银的花红。
没有活的,死的也给钱八万两。只怪我们夫妻见钱眼开,才暗暗地进入中原,寻人到此。只求老人家饶恕了我们,从今以后,绝不敢再入关南下。”夫妻二人一齐跪地求饶。
天山大公脸色一寒,沉声喝道:“按你们两个东西过去的所作所为,本应废去你们二人的性命,退一步也该废去你们的一身武功,让你们永远难为害江湖。因老夫今天山鸡野兔啃得痛快,心情很好,破倒饶恕了你们。”
喜得漠北双凶连连叩谢不止。
又听郑公道说道:“放走你们之前,老夫向你们讨要两样东西,不知你们肯否?”
漠北双凶只图能得活命,哪敢说出一个不字,只有连连点头。
郑公道这才让他们夫妻二人一个献出来一袋子九阴毒砂,一个交出身上所有的子母磷火弹。
二人心中再不舍得,为了保全性命,也只好忍疼割舍。九阴手黑珍珠摘下了豹皮囊,金蛇手献出了仅有的两颗火弹,狼狈而走。
郑大公指着一袋子九阴毒砂和两颗火弹,笑嘻嘻地向多玉娇说道:“小老儿用这两样东西来偿还你的两只烤山鸡和一只烤野兔,能不能算是两帐皆清?”
多玉娇已知黑衣老人是自己心上人武凤楼的天山师祖,听郑大公这么一说,慌忙跑下说道:“晚辈不知是师祖驾到,多有失礼。承蒙师祖出手相救,晚辈永世难报鸿恩。请我师父陪你老人家到静室休息,容晚辈再烤些山鸡野兔,供老人家饮酒食用可好?”
天山三公郑公道呵呵大笑说:“你烤的两只山鸡、一只野兔,几乎把老夫给活活撑死!还是先给你师父服药包伤吧!”
绿衣罗刹深知天山三公在武林中的极高地位,三个老人都素性诙谐,一向不拘小节。过分客套,说不定还能让他不快,也就不再多谢。师徒二人请郑大公到殿内蒲团上坐下,才问起他从何处赶来。
郑大公首先慈祥地一笑,极力称赞李鸣道:“要说鸣儿这孩子,称之为智多星、赛孔明都毫不为过。我和老二叶公超刚到京城,他就请我们两个老头子一个去青城山,一个回嵩山。顺便还告诉我司徒平的一个小兔崽子囚的这法王寺中,保不住峨嵋派的人会找到这里,求我暗地留意。果然在开封大相国寺发现了漠北双凶夫妻,才暗暗尾随到这里。另据鸣儿的估计,峨嵋掌教司徒平肯定会亲自出马关中河南一带巡视,求老二叶公超传话给他师父江剑臣寻求时机,先和司徒平较量一下子,以免真正翻脸大干时摸不清虚实——因为峨嵋派的势力确实不能轻视。凡此种种,还都让鸣儿这小子给品透了。为防你们师徒不测,我才逼着漠北双凶献出了九阴毒砂和子母磷火弹。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些玩意儿,杀敌和顾命都能用得上。特别是这子母磷火弹,是一母九子十颗弹丸,燃炸起来,三丈以内,让人无法存身。有一颗足可顾全性命。我老头子也可以放心喝我的烧酒去了。”
因为绿衣罗刹下午还在骂李鸣,归根到底,还是人家缺德小子央求天山三公前来救援了自己师徒,情不自禁地脸上一阵子发烧。
天山三公郑公道又放低了声音说:“鸣儿还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业已写信托我二弟叶公超带给了他的师父江剑臣。并请我要你们……”说到这儿将声音变成了窃窃私语。
不等郑大公将话说完,绿衣罗刹已脸色大变,说道:“这话也亏你郑大公能讲得出口,我柳凤碧再不济,也不会怕司徒平和冷酷心二人。再说,这种事情要传说出去,羞也把我绿衣罗刹羞死了。”
郑大公正色说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别说李鸣根本不是这种意思,就连老夫我也绝不会有丝毫轻视你们师徒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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