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师父一声不响,拿云赶月鲁奇不敢再多嘴了。

今天无极派也是该着丢脸,柳、曹二人的这场缠斗若是没人掺和,柳奇发动一轮猛攻,仍然是动不了曹玉一根汗毛的话,灯前无影可能就有些警觉了,只要他及时放缓了攻击,还可以落个久战不胜相机下台的结局,虽失面子,尚还不至于丢人现眼。

偏偏萧奇因怀疑多玉娇移情别恋而恨死了武凤楼,于是对武凤楼的嫡传徒儿曹玉也恨不得错骨扬灰。见四师兄柳奇几手用尽了绝招也收拾不下小神童,他的眼睛红了,塌肩抽剑,飘身扑上,嘴中还喊着:“四师哥退下,让我来收拾他。”

话到人到剑到,一招“卞庄刺虎”剑芒刺眼,已朝小神童心窝扎去。拿云赶月鲁奇刚想喊一声“使不得”,那灯前无影柳奇怕落个“以二攻一”的把柄,竟然退了下来,可他却把和小神童起誓不分生死不下场的事给忘了。

这种掉在地上的便宜,小神童曹玉哪有不拣的道理,连忙施展了一招“移形换位”躲开了笑傲五岳萧奇的毒招,又闪身阻住了灯前无影的去路。这小子向来不做傻事,双手一抖,先把判管双笔抛给了自己的三太公,还拍了一下手掌,表示暂停争斗。他转着一对灵活的大眼睛,静静地瞅着灯前无影柳奇,意思是:这笔帐咱们该怎么算?

柳奇这才猛然想到刚才被曹玉逼得起誓的事,他的脸一下白了,冷汗也流下来。

就在小神童得理不让人再想出言相逼之际,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斥道:“竖子不得无理,快向柳四师爷赔礼。”武凤楼及时赶来了。

沈三公一翻怪眼,没好气地说:“挺好一场热闹,叫你小子给搅黄了。”武凤楼深知小师爷的脾气,当下也不理他,一直走到乾坤一鹤萧天白面前,躬身施礼道:“再传弟子武凤楼叩请萧师爷金安。”

常言道: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言冷语六月寒。乾坤一鹤萧天白对无极龙再有不恭,如今无极龙已死多年,自己背叛本派另立门户,人家武凤楼以堂堂未来掌门人身分竟还对自己以师爷称呼,他被感动了,破例地欠身还了半礼,然后吩咐手下八护卫看座待茶,并和沈公达互见了一礼。这时,阮奇、柳奇、萧奇三人悄悄地退走了。

武凤楼知萧天白对本门积怨已深,能有这么一个化解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而且还有本门长老沈三公在此,所以接茶以后并不饮用,随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站起身来,很恭敬地向萧天白说道:“弟子此次出关,系奉有圣旨,所办之事极为隐秘,恕不能向师爷禀报。只是在公主多玉娇府中,无意间伤了三位师叔,弟子来到五佛顶除敬领师爷的处罚外,并向三位师叔赔礼。”

武凤楼真不愧是诗礼传家,一向忠厚待人。这番话一出口,乾坤一鹤萧天白脸泛红,不得不示意掌门大弟子鲁奇把自己的一子二徒呼唤前来,重新和武凤楼见礼。

不料拿云赶月鲁奇去了好大工夫,最后只他一个人回来了。武凤楼心中一动,转身向沈三公看去。只听鲁奇向师父说道:“启禀师父,三位师弟已下山走了。”

萧天白脸色一变。天山三公沈公达可不客气了,缓缓站起身来,含怒向萧天白说:“家有家法,门有门规,亏你还想自成一派。瞧凤楼这孩子,再看看你的徒弟和宝贝儿子,能成事么?我沈公达先把话说在前面,这三个小子胆敢再和楼儿作对,我要挨个儿掏出他们的牛黄狗宝!玉儿,咱爷仨走!”

别看萧天白虎踞积翠山,称雄关内外,已成一派之尊,可他对天山三公却非常头疼,对这个一向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沈公达,实在不愿招惹,如今一听沈公达要走,还真巴不得他们走快一点。

爷儿仨通行无阻地下了五佛顶,回到了盛京城。没容武凤楼叩问三师爷的行止,沈公达牵着曹玉的手对武凤楼说:“楼儿,你去办你的大事,别管我们爷俩。反正在你遇到困难时,我当师爷的不会袖手不管。”

武凤楼知沈三公想乘此机会多传曹玉一些武功,当下也不多问,就转身走去。

小神童曹玉和这位三太公最对脾气,巴不得不和师祖在一起。见武凤楼一走,就拍着手说:“现在天色尚早,咱爷俩上哪里去消磨一会儿?”

沈公达笑嘻嘻地说:“盛京三家大赌窟,已被你师父踏平了两家,剩下的只有幽魂谷一家,今晚咱爷儿俩耍耍地狱游魂咋样?”

小神童一向怕乱子闹得不大,一听去斗地狱游魂阴森,他高兴了。知三太公是爱屋及乌,为了疼爱自己,才出头去替恶鬼谷扬威树万,能在义父义母身上尽点孝心,小神童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沈公达参与就热闹大发了。在去阴家赌场的路上,沈三公已把心中的打算告诉了曹玉。又从身上摸出三样东西,一对猫儿眼,一枚雀卵大的夜明珠,一块汉白玉佩,交给了曹玉。

小神童步伐轻快地在前,沈三公行动艰难地在后,进入了阴家赌场。这一老一小,早引起地狱游魂阴森的总管鬼算盘钱士富的注意,这老儿既然能被幽魂谷主阴森选为总管,就证明他已是成了精的人物。但虽一下子弄不清这一老一少的来历,可也真没敢小看,而且亲自走下了座位迎了上来,还用暗语派人通知了东家阴森。

曹玉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鬼算盘钱士富面前,笑呵呵地问:“贵处可是阴家赌场?”鬼算盘钱士富一见小神童满面笑容,问话也非常和气,便很客气地答道:“敝处正是!”

小神童笑意更浓地问道:“贵东家可是地狱游魂阴当家的!”

钱士富不知来人的深浅,不得已答道:“敝上正是阴谷主。”小神童不给鬼算盘留问话的余地,又紧迫道:“如此说来,这里真是阴魂谷的产业了?”

钱士富只好点了一下头说:“不错。”

小神童不再问了,扭过头来向沈公达喊道:“三太公,咱们可找到地方了。这里正是阴大哥开设的赌场。你老人家先上座,我这里就叫他们去唤阴大哥前来见你。”

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开口喊幽魂谷主阴森为大哥,喊得又那么自然,那么亲切,还陪着一位奇胖的老人来此,老人又是这毛孩子的三太公,还真让一向以聪明机智自傲的鬼算盘摸不着头脑了。

小神童见鬼算盘被自己一下子唬住了,先扶沈三公坐在鬼算盘刚才所坐的太师奇上,又掏出了那三样东西放在桌子上面,这才对鬼算盘说道:“看样子,你是我阴大哥的大总管钱兄了,麻烦你辛苦一趟,唤出我那阴大哥,前来拜见三太公,这是咱三太公豪赌的钱。”话未落音,又掏出一张京城赌场油子刘二孬给他的假银票,交到了鬼算盘手上。

先看见小神童掏出三样奇珍异宝,又出手一千两银票,把个一向认钱作父的钱士富迷糊住了,心想:好大的手笔!

小神童曹玉会把握火候,见鬼算盘钱士富一迷糊,就乘机说道:“三太公一生豪赌,未曾遇到过对手,你老兄是有名的赌鬼,就陪三太公赌一次吧。只要你有能耐赢了这一次,你老小子下半辈子的吃用是有了着落,省得阴大哥闻风赶来,你赢的钱可就得归公了,你说是不?”

曹玉如同在树梢上挂了一块大肉,鬼算盘眼瞪得滚圆,搓着宛如鸟爪的瘦手,涎着笑说道:“士富是何等样人,怎敢和三太公平起平坐。”

沈公达好像手痒极了,沉下脸喝道:“胃口大就陪老子一搏,赌不起大注的,老子我另去一家。”

鬼算盘钱士富不肯放松了,他真怕失去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沈公达面前所摆的三件珍宝,不论哪一件,都够他享用大半生的。何况赌博这行当是他的职业,还能输给这奇胖的老人?

听沈公达一喝,连忙叫手下管事捧过了好几种赌具,然后才赔着笑脸,叫沈三公挑选。沈三公右手抓过一副骰子,左手一摆,示意那管事把其他赌具通通收回。

看见沈公达选了掷骰子,钱士富几乎乐得跳了起来。他对骰子一道,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真能喊几点掷几点,百无一失。这一来,就等于摆在沈三公面前的那三件珍宝全部改成姓钱了。

这时候扣着三粒骰子的沈三公说话了,他说:“东西就这三样,价钱大致相等,不单独作价,每掷一次,以一样作赌本,你每赢一次,我给你一件。有一事必须说明,你要输了,最好有东西赔我,如没有东西,就得作价付钱赔我。话已说明,我开始掷了。”随着话音,两个胖手早把那三粒骰子搓得山响,搓了半天,才把三粒骰子向一个大盘子内掷去。

三粒骰子在盘中滴溜溜乱转,鬼算盘只扫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喜色,而沈公达却一个劲地喊:“停、停、停……”

等三粒骰子停了下来,沈公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掷出的竟然是一副三个一样的黑点三。

钱士富故意喊了一声:“好点子!”伸手抓过盘子中的三粒骰子,手腕一翻,随手就向盘子中撒去。那轻松、自然、熟练的样子,真不愧是一名赌博高手。

三粒骰子在盘中翻滚了两下就停住了,盘中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三个五点,钱士富赢了。

沈三公的胖脸刷地一下拉长了,鬓边也沁出了汗水。伸手抓过了那对猫儿眼,非常舍不得地递给了鬼算盘。

钱士富乐坏了。眼看他把猫儿眼装入了袋内。

沈三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抓起了那三粒骰子,胖手合得更紧,搓得工夫也更长,掷到盘子中一看,点子还真不小,是一副:“一、二、三”的小顺子。

钱士富慢慢把三粒骰子拢在了手内,这一次连手掌都没翻,向前一送,就丢入了盘子中心。被丢的三粒骰子只翻了一个过,就现出了点子,正好是能赢小顺子的“四五六”一副大顺子。

沈公达的满头大汗一下子淌了下来,胖脸上的肌肉也一阵子收缩,心疼得他一闭眼,伸出抖颤的手便向面前的案上抓去。

等到小神童发现并惊叫了一声“三太公”时,沈公达已把三件珍宝中最为贵重的那颗夜明珠抓到了手内。只喜得钱士富像一个落魄的秀士高中了头名状元,没等沈三公回过神来,早已用瘦骨嶙嶙的右手,把那枚大如雀卵的夜明珠抢过来,也塞入了袋内。沈三公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原来满面红光的胖脸,霎时间变得惨白。

曹玉气得转过了脸去。

沈三公舔了一下干焦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吼道:“老子先掷两次都输了,这一次得你小子先掷,再输,老子就不活了。”

钱士富利用自己的独特手法,一连赢了两庄,一对猫儿眼和一大颗夜明珠到手。不知曹玉二人的深浅,就不敢做得太绝,听了沈三公那气极败坏的话,连忙取过了三粒骰子,抛在盘中,掷成了十四点大,他决心让一下步了。

不料沈三公手气更坏,掷出来的却是个臭四点。

看见沈公达面如死灰,混身抖颤,又送过来那块汉白玉佩的时候,一向贪婪无比的钱士富,也自感赢得对方太惨了,他刚想说这一次不算,沈三公已把那块光可照人的汉白玉佩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从腰带上摘下一只布袋。往案头上一放,像输光了的赌徒一样说:“再赌这最后一次!”

钱士富是个极工心计的人。刚想伸手上前去摸那布袋内装的是什么东西,沈公达左手扬处,一柄七寸长的匕首,刀光一闪,正好扎在了袋口上边。

鬼算盘吓了一跳,不敢摸了。

沈三公寒着脸说:“你小子快掷,老子我可是倾家一赌了。”

听了沈三公说出“倾家”二字,又看见沈三公丧气的样子,鬼算盘错误地估计布袋内的东西价值绝不会太大,但因为拿不太准,他还是使出了全身的本领,掷出了一个三六一十八点,除去三个红四外,他肯定又赢了。

沈三公这一回掷骰子,跟前面三次掷法都不相同。前面的三次,他都是两只胖手紧合,搓了再搓,才把骰子掷出。这次不然,只是随便的一抓,连两只手都不用,只用一只手摇了一下,手腕连抖,三粒骰子次第掷出,看样子,他是没有赢的信心了。

那第一粒骰子落在盘子中转了一下,停下来是个两点。鬼算盘放心了,因为单看这一个黑二,就说明沈三公非输不行。不料第二粒骰子却掷的是个红四。钱士富嘻嘻一笑说:“鲜花虽好,可惜叶子不绿。”第三粒骰子掷入盘中,手劲很大,正好和第一粒相撞,两粒竟然都转动了。

猛听得沈三公用干哑的嗓子喊道:“马王爷保佑,给我两个红四。”鬼算盘正想发笑,哪知盘子内的两粒骰子一停住,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果然是两个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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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辽都嬉戏 曹玉智激地狱鬼 荒山痴恋 凤楼狭逢吴不残

沈三公掷出了三个红四,虽然赢了鬼算盘一庄,可鬼算盘却无动于衷,因为他估计到那布袋中装的充其量是些金子银锭一类,大不了能顶上赢到自己手中那块玉佩的一半价值,所以收拾起银子,就默默地注视。

沈三公粗如蒲棒的手指从布袋中先掏出了十几锭散碎银子,又掏出十几个小金锞子,最后才掏出一大疙瘩团得很紧的银票来。

鬼算盘钱士富刚想大方一点,赔给沈三公一块汉白玉佩了帐,未料,沈三公用胖手把散碎金银推向一旁,慢慢地把那一大疙瘩银票取开拂平,像变戏法似地叠成了厚厚一大叠,从上到下清一色都是五千两面额一张的银票,这么大一叠,总有几十万两之多。

鬼算盘吓得双腿一软,几乎倒在地上。他知道自己上当了,也知道人家是诚心来摘幽魂谷这块硬招牌的。

当下就听小神童曹玉朗朗说道:“当面银子对面钱,钱总管玩了一辈子钱,比我们数得准,这叠银票,就请你亲自点个数吧!”

幽魂谷的人没有一个吃素的,一见自己的总管被人家当猴耍了。忽啦一下子向上一围,想以多为胜,不光抢那一叠银票,还想把这一老一少毁在当场。

小神童哈哈一笑,右手陡然一翻,一个火红的铁筒子正好对准了拥上来的一群打手。

身在江湖的人,哪有不识货的道理,只听一个头目惊恐地喊了一声:“毒雾神针!”

那群围上来的打手吓得嗷嗷嗷叫成了一片,呆在原地不动了。

小神童曹玉冷冷地说道:“给爷们来这个,算你们瞎了眼了,爷们要没有弯肚子!绝不敢进你们这座镰刀店,快唤出你们的东家,赔足了赌注,爷俩好回店睡觉去。”

就在这时,赌厅门外,一个阴森森的口音答道:“阁下有多大的弯肚子,敢吞吃我的这座镰刀店。”主角出场了。

只见赌厅门内一字并排站立了一老二少三个黑衣怪人。

上首的黑衣四十七八岁,瘦长身材,面容凶残,一脸煞气。下首的黑衣人只有三十岁左右,一张长马脸,黑如锅底,双睛突出,状极吓人。中间的黑衣老人,驼背躬腰,身材瘦小,面如灰土,目光呆滞,高高的鹰鼻子,薄薄的嘴唇,露出一嘴白生生的牙齿,乍一看,活像个地狱鬼魂。

小神童曹玉明知站在自己对面的就是和义父司谷寒同称南北两鬼的地狱游魂阴森,阴森身旁的那两个人,一个肯定是他的长子绝户枪阴世仁,另一个准是他的小儿子恶鬼抓阴世信,曹玉却毫无惧色地和他们三人瞪目对视。

八道目光,互相激射了足有半盏热茶的时光,赌厅内一直寂然无声。

最后还是恶鬼抓阴世信沉不住气了,他凶狠地吼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敢到五太爷的赌场撒泼,活腻味了不是?”

小神童毫不理睬他,只是用凌厉的目光,逼射在地狱游魂阴森的脸上。

恶鬼抓阴世信发火了,突然前跨了一步,反手拍出了肩上所插的恶鬼抓。起手一片抓影,直递到小神童曹玉身前。看样子,若不怕老鬼喝止,他真的就抢先动手了。

而对凶狠毒辣的恶鬼抓阴世信,和逼近身前的那把恶鬼抓,小神童曹玉还是毫不理睬。

绝户枪阴世仁,不愧为幽魂谷的少谷主,轻轻地喝出了一声:“五弟退下,不可对客人无礼。”

恶鬼抓阴世信气哼哼地收抓后退,仍然回到了父亲阴森的肩下。

地狱游魂开口了,他先夸赞了一声说:“小朋友,好大的谱儿,你是哪座窑里的,今日到此,是来烧香,还是前来拆庙,讲!”

小神童曹玉一翻手,亮出了湖北君山恶鬼谷的令符,朗声说道:“小弟奉父母之命,前来拜访阴老兄。”说完深深地打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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