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初夏,年已花甲的熊贤伦思乡之情更加强烈。一天,他在一家古玩店里无意中发现一枚古币十分眼熟,拿起来一看,古币正面镌刻着一只凰,反面镌刻着一些蝌蚪文和曼陀罗花。这不正是保存在玉莲身边的那枚曼陀罗雌币?怎么会突然在台湾出现?熊贤伦十分震惊。古玩店老板告诉他,这枚古币是从大陆辗转走私过来的。熊贤伦心里顿时一沉,料定玉莲已经遭遇不测。此时台湾当局刚刚开放赴大陆探亲的禁令,他已经办好手续,准备回大陆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现在见到这枚雌币,更是归心似箭。于是,他当即买下这枚古币,踏上了回大陆的旅程。
  此时此刻,熊贤伦抚摸着手里的古币,不禁心潮翻滚。不知他那分离40年的结发妻子梁玉莲是否还在剑潭老街?不知偌大一条老街,是否还有人知道当年古玩店的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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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年后的剑潭古镇早已今非昔比,明亮整洁的街道两旁,高层楼房鳞次栉比,行走在街道两侧绿荫道上的人们,一个个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熊贤伦一大早就在剑潭古镇溜达了一圈儿,古镇的变迁使他感慨万分。用过早点后,他正要出门,突然有人敲门。
  来访者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姑娘,两人都身穿警服。中年男子微笑着说:“熊老先生,我叫莫建国,是剑潭派出所的所长,这位是我们派出所的小李。昨晚我接到市里电话,说您回故乡寻亲,要我们大力协助。”熊贤伦十分感动,紧紧握住莫所长的手说:“太感谢了!有你们的帮助,我一定能够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莫所长说:“昨晚我已经根据有关部门提供的线索,查阅了全镇7万多常住人口,只查到一个叫梁玉莲的,但她只有17岁,显然不是您要找的人。我已经安排民警到老街调查去了,一有消息他们就会向我报告的。”
  熊贤伦向莫所长详细讲述了自己和梁玉莲结婚以及分离的经过,并提供了梁玉莲的娘家地址。莫所长当即给梁家集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协助查找梁玉莲的娘家人。时间不长,梁家集派出所回电话说:“梁玉莲的父亲梁金鸣在50年代去世,独生女儿解放前嫁到剑潭镇,梁家已无其他后人了。”
  莫所长并不灰心,请熊贤伦再好好想想有无其他线索。熊贤伦猛然想起那枚古币,便拿出来递给莫所长看,并说了古币的来历。
  莫所长看着古币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枚古币我从来没见过,但我早在20年前就听说过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枚古币就是曼陀罗古币中的雌币吧?”
  熊贤伦闻言连忙回答说:“对,你说的一点不错!当年我和玉莲分别时,玉莲把那枚雄币交给我保存,而这枚雌币则由她保存。但不知怎么会流落到台湾,被我偶然发现买了下来。”
  莫所长问:“那枚雄币现在哪里?”
  熊贤伦说:“我随国民党军队撤离大陆时,把它交给一个叫毛继学的同乡,托他转交玉莲。”说到这里,熊贤伦问莫所长:“你刚才说在20年前就听说过这枚古币,是怎么回事?”
  莫所长说:“20年前,我刚到刑警队。那年,剑潭镇发生了一起杀人未遂案,起因就是为了这枚古币。虽然案子很快破了,杀人凶手也被送进监狱,但始终没见到这枚古币。没想到,20年后这枚古币居然流落到了台湾,最后又被你找到,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听了莫所长这番话,熊贤伦心想,如果能找到此案的当事人,是不是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玉莲呢?莫所长也很赞同:“我看咱们可以围绕20年前那起案子分头行动,我安排民警明查,您装扮成古董商人暗访,一定能够找到您的亲人!”
  
  3
  
  在莫所长的帮助下,熊贤伦很快就找到了20年前那桩杀人未遂案的被害人方春生。
  方春生四十出头,中等身材,衣服上污渍斑斑,看得出,他的生活十分窘迫。
  熊贤伦自称是从台湾来的古董商人,并拿出那枚曼陀罗雌币给他看。方春生一见古币,灰暗的双眼顿时发亮,急切地问:“你怎么会有这枚古币?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熊贤伦递给方春生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这才对方春生说:“我在台湾无意中得到了这枚古币,知道大陆还有另一枚雄币,只有双币合璧,才是无价之宝,所以专程来到大陆,想寻找那枚雄币。听说你以前见过这枚古币,所以我想和你谈一桩交易,请你帮我找到那枚雄币,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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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春生闷着头吸烟,熊贤伦不急不躁,又邀方春生一起去喝酒。方春生一听说喝酒,顿时来了兴致。两人来到县城最有名的“好运来酒家”,熊贤伦点了三荤三素一个汤,外带一瓶地方名酒“剑潭液”,二人边吃边喝边聊。
  方春生是个孤儿,自小被父母遗弃后,被一个好心的孤寡老人收留。5岁那年老人病故后,他又被送进街道办的孤儿院,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初中毕业后,他进了一家白铁修理厂当学徒。由于从小缺乏良好的教育,方春生不仅学会了抽烟和喝酒,还经常打架斗殴,没几年就被厂里开除了。从那以后方春生就在社会上游荡,偶尔做点转手贩卖的小生意,其中也包括倒卖古董。20年前的一天,方春生在古玩市场结识了一个叫左莉的姑娘,据姑娘说她也是一个孤儿,两人同病相怜,认识不久就合伙做起了生意。
  一次,方春生无意中发现左莉有一个首饰盒,里面有一枚镌刻着一只凰和曼陀罗花的古币。当时,方春生一念之差,就把这枚古币藏了起来。谁知没多久,左莉发现了,她又急又怒,拿着一把刀子逼方春生把古币还给她。可方春生已经把古币卖给了一个外地来的古董商,得到的500元钱也早就被他买烟酒花光了,此时怎么拿得出来呢?左莉见方春生不肯归还,一怒之下就捅了方春生一刀……
  “那后来呢?”熊贤伦急切地问道。方春生揉了揉有点发红的眼睛,说:“说起来也是我命不该绝,当时正好碰到一个民警来查户口,从左莉的刀下救了我一命。”
  熊贤伦追问:“那左莉现在哪里?”
  方春生说:“左莉被判了5年刑进了监狱,我曾去探过监,想找她表示歉意,因为是我对不起她。可她却不肯见我,她出狱后也找过她多次,可始终没有找到,不知道她现在哪里。”
  熊贤伦对方春生说:“左莉既然曾经拥有过这枚雌币,那她很可能也知道那枚雄币。方先生,如果你愿意,我俩可以合作,一起去找那个女子,等找到另一枚古币,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穷困潦倒了。你看怎样?”
  方春生当即答应和熊贤伦联手。熊贤伦给了方春生一些钱,让他去包装一下自己,随后又和他一起回到剑潭古镇,住进了帝乡宾馆。
  熊贤伦和方春生在剑潭老街摆了个地摊,兜售那枚曼陀罗雌币,但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购买这枚古币者必须持有另一枚曼陀罗雄币,否则出价再高也不卖。一天下来,虽有几个人要求购买那枚古币,但由于拿不出另一枚雄币,最后也只能扫兴而归。
  当晚,熊贤伦和方春生吃过晚饭,一起去桑拿。在干蒸房里,熊贤伦发现方春生脖子上戴着一个护身符,那上面的图案居然是剑潭古镇特有的绣龙民间工艺。熊贤伦一时好奇,就问方春生这个护身符的来历。方春生说:“以前听我养父说过,这个护身符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要我好好保存它,说不定以后凭这个护身符还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可40年过去了,我仍没找到他们。”熊贤伦安慰他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天,你会和父母团聚的。”方春生苦笑一声,说:“这么多年了,谁知道他们二老还在不在人世啊……”
  两人洗了桑拿回到客房,又说了一阵闲话,这才分头休息。第二天一早,他俩吃过早点,正要上街去摆地摊,熊贤伦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那枚曼陀罗雌币居然不翼而飞了!
  
  4
  
  帝乡宾馆的保安措施向来很好,以往从来没发生过客人财物被盗的事。如今出了古币被盗这件事,警方自然十分重视。
  熊贤伦有这块曼陀罗古币的事,除了派出所莫所长外,就只有方春生知道,而且在20年前,方春生曾经盗卖过这枚古币,这次会不会是他旧病又复发了呢?可是,当熊贤伦发现古币被盗以前,方春生一直和他在一起,而在古币被盗以后,方春生也一直没有离开帝乡宾馆。如果是方春生盗了古币,那么古币就应该还在帝乡宾馆。可是莫所长他们把熊、方二人住宿的客房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古币。
  就在莫所长他们一方面查找梁玉莲的下落,一方面继续寻找被盗的古币时,方春生却突然不辞而别了!这一来,方春生盗走古币的嫌疑大大上升!
  莫所长得到这一消息,立马安排民警查缉方春生。但方春生就像是突然蒸发了似的,一下子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当初,熊贤伦回大陆时,满怀着和亲人团聚的憧憬,没料到不仅没找着失散多年的亲人,反而又丢了古币,熊贤伦急啊!这一急急出一场病来,多亏了莫所长和民警们及时把熊贤伦送进医院,并轮番在医院服侍照料,一个星期后他才病愈出院。
  熊贤伦万念俱灰,正准备返回台湾,莫所长匆匆地赶来了,一见面就兴奋地说:“熊老先生,告诉您,丢失的那枚雌币找到啦!”说着伸出手来,手心里正是那枚失窃的雌币!熊贤伦接过古币,连声追问:“从哪找到的?是谁偷的?”
  莫所长告诉他,昨晚老街出了场车祸,一个40岁左右的妇女被一辆卡车撞倒昏了过去,被群众送进了医院。那妇女进了医院后一直昏迷不醒,奇怪的是她那只左手却握得紧紧的,扳都扳不开。医生在抢救她时,费劲地扳开了她的左手,发现手心里竟是一枚古币,于是便打电话给派出所。莫所长赶到医院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来,那枚古币正是熊贤伦失窃的,而且那名中年妇女正是当年刺伤方春生的左莉。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莫所长安排专人在医院照顾左莉,自己则拿着古币来见熊贤伦。
  熊贤伦听了心里一动,直觉告诉他,那块古币对左莉一定至关重要,要不然她绝不会死死握住不放手。于是他马上说:“莫所长,那个左莉醒了没有?我想去看看她,我感觉会从她的口中找到一些线索。”莫所长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您放心,我已有安排,她一醒我马上派人来接您!”
  在医院精心治疗下,左莉的伤情大有好转,没想到的是,她乘人不备从医院跑走了。
  正当熊贤伦为左莉的突然失踪懊丧时,莫所长打电话告诉他:方春生找到了!
  莫所长带着不辞而别的方春生来到宾馆,刚坐定,方春生就迫不及待地对他说:“熊老先生,你还记得我脖子上的这个护身符吗?你心里肯定在想,我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就是因为这护身符啊!”
  见熊贤伦疑惑不解的样子,方春生为他解开了谜底:“你那块古币被盗以后,我知道你会怀疑我,但我以人格担保,你那块古币的确不是我偷的!我突然不辞而别,是因为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你知道,这个护身符是我寻找我亲生父母的唯一线索,所以,当时我就情不自禁地追上去了。”
  熊贤伦问道:“那你找到你亲生父母了吗?”
  方春生沮丧地摇了摇头,说:“没有。那个戴护身符的是个小伙子,等我追到剑潭汽车站时,他已经坐车去南山了。我坐下一班车进了南山,找了好久,却怎么也找不着他。”
  一直坐在旁边静听的莫所长,这时突然对熊贤伦说:“两个护身符一模一样,很可能是出自一人之手,而这护身符又是剑潭古镇特有的民间工艺,别的地方是不会有的。方春生说那个小伙子往南山去了,就说明做护身符的那个人也许就住在南山。如果找到他,说不定能从他那里了解到梁玉莲的消息!”
  熊贤伦一听也觉得有理,一扭头看见方春生面露狐疑之色,便向方春生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回大陆的真正目的。
  方春生不禁深深地感动了,说:“熊老先生,原来你是以古币为线索回来寻亲的,看来我俩都是苦命人啊!没说的,我俩一起到南山去寻找亲人吧!”莫所长也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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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熊贤伦和方春生便以收购古董的名义,坐车去了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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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交通不便,自然资源没有很好地得到开发利用,所以这里至今还很贫穷。熊贤伦和方春生在南山寻访了好几天,连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这天,他们来到南山海拔最高的五梁山下。在一个小村庄里,熊贤伦和方春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叫!原来路边有一个放牛的小孩子,脖子上居然戴着一个与方春生那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经过与放牛小孩的一番交谈,他们得知这个护身符是一个姓梁的老奶奶做的。熊贤伦一听做护身符的人姓梁,顿时喜出望外,赶紧问明那个老奶奶的住处,然后和方春生来到了山村西头的一处人家。只见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缝制护身符。这位老太太从脸型到眉眼都很像是当年的梁玉莲,熊贤伦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试探地叫了一声:“玉莲!”
  老太太闻言抬起头,睁大混浊的老眼,把熊贤伦从头到脚看了又看,突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惊疑地问道:“你是贤伦?……”
  正在这时,从房子里出来一个瘸老汉,见了熊贤伦和方春生,顿时大惊失色!片刻之后,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熊贤伦的面前,两眼流出了混浊的泪花。原来,那老太太正是熊贤伦失散40年的妻子梁玉莲,而那老汉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熊贤伦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毛继学!
  当年,毛继学拿着熊贤伦托他转交的那枚曼陀罗雌币,在剑潭古镇找到了玉莲。当他见到貌美如花的梁玉莲时,不禁被玉莲的美貌所倾倒,一时色迷心窍,既想得到玉莲这个美人儿,更想得到那套价值连城的曼陀罗古币。于是,他编造了一番谎言,说熊贤伦已经战死在战场,临死前托他来寻找玉莲报讯,并递上了那枚雄币,使梁玉莲不得不信。
  闻听丈夫已经不在人世,梁玉莲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在家人和毛继学的劝导下,才慢慢地从悲痛中平静下来。毛继学暂时留在熊记古玩店里打杂,准备日后慢慢设法实现自己的计划。这时突然从南山里窜出来一股土匪,将熊记古玩店洗劫一空。土匪抓住了熊家老小和毛继学,说是寨主左公豹看上了玉莲,要她上山给他做个压寨夫人,否则就灭了熊家满门和毛继学。当时,玉莲和熊贤伦生的儿子刚断奶,为了救公婆和毛继学,同时留下熊贤伦的亲生骨血,玉莲只得强忍悲痛,蒙羞含垢随土匪上了南山。
  梁玉莲的义举使毛继学良心发现,他自愿上南山当了一名土匪,想伺机救下梁玉莲。一天,玉莲悄悄地将毛继学叫到身边,托他把一个护身符转交给儿子晓春,以作母子日后相认的凭证。毛继学抽空溜下南山,来到剑潭古镇,把护身符给晓春戴在脖子上,然后又去了南山。一年后,解放军进山剿匪,毛继学串联了几个弟兄,里应外合,伺机杀了土匪头子左公豹,随后向解放军剿匪部队缴械投诚。
  此时,玉莲和左公豹生下的女儿左莉也已经一岁多了。毛继学带着玉莲和左莉回到剑潭古镇,谁知熊记古玩店早已成了颓垣断壁。原来,左公豹为了使玉莲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半年前暗中派土匪到剑潭古镇,不仅杀害了熊贤伦的父母,还一把火把熊记古玩店烧了个精光。
  眼见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儿子晓春也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玉莲伤心欲绝,要不是身边还有一个女儿左莉,她真想一头跳到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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