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彩珍的爸爸告诉何汝文:田彩珍去年进了韩国人开的金日化工厂,先是身子消瘦,接着胸闷,浑身乏力,近来还咳嗽、吐血。老板见她不行了,给了1000块钱,把她推了出来。说到这里,田彩珍爸爸蹲下身子伤心地哭起来,说:“万一彩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过日子呀?”
何汝文明白了,田彩珍在化工厂中了毒。
田彩珍喘着气,眼睛里喷着火说:“像我这样中毒的,还有十几个姐妹。韩国老板的心真狠哪,只顾赚钱,不顾我们死活。我们的事都托你了,长泾河托你了……”
何汝文震惊了,说:“彩珍,我一定履行好一个环保员的职责。”
何汝文毫不犹豫地背起田彩珍,冲向乡医院。
医生对何汝文说:“这个田彩珍我们已经收治过,患不明原因的肺炎,住过十来天,没有钱就回去了。”
何汝文说:“她是在化工厂中的毒,钱由我来付,你们一定要治好她。”
医生脸色阴郁地对何汝文说:“我们还收治过十多位症状与田彩珍相同的姑娘,她们住了几天院,因没有钱也先后出去了。她们都需要继续治疗啊!”
何汝文把田彩珍安排好后,按医生提供的其他姑娘的名字,一个一个去核对。果然,每到一家,受害姑娘都含着泪水向何汝文控诉韩国人开的金日化工厂,她们在有毒环境里工作,一个个中毒了。现在,她们呆在家里,既痛苦,又焦急,不知该怎么办。
何汝文的脚步越走越沉重了。
三、围攻威逼
何汝文写了一份关于治理金日化工厂污水和赔偿受害职工的意见,交给高乡长。高乡长粗略看了一下,拍拍何汝文的肩头说:“小何啊,金日化工厂是我们乡的财神菩萨,照你的意见办,还不把他们吓跑了?”
何汝文心中气愤,说:“难道老百姓的生命健康就可以不管了?”
高乡长警告他说:“小何,发展经济总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你可别意气用事。”
何汝文顾不得高乡长的警告,骑上自行车来到金日化工厂,同韩国老板朴成喜交涉。
朴成喜戴副金丝眼镜,很不情愿地把何汝文递给他的意见书看了一遍,抬起头用不大流利的汉语说:“很抱歉,何先生,我们的排污已经符合贵国颁布的排放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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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汝文沉着地说:“朴先生,厂里已经有十多个女工受到严重伤害,她们没有钱看病,只好躺在家里,这就是事实。长泾河里的鱼死了,这又是事实。我希望你立刻拿出有效的整改措施。”
朴成喜阴险地笑了,说:“如果你能拿出金日化工厂排污不达标的化验证据,我同意你提出的意见。但是,如果你拿不出,我可不会再欢迎你。”
是呀,何汝文已经去了县城、省城,都没有化验出个结果,他在朴成喜面前怔住了。
朴成喜喊:“送客!”进来两个身高马大的保安,把何汝文不客气地推出了办公室。
证据取不到,何汝文只得又去县城,向法院求援。他坚信法律是公正的,是弱势人群的最后一道保护线。他充满信心来到县法院,一个姓陈的法官接待了他。陈法官看了材料,拍案而起。在中国的土地上,外国老板为什么胆敢如此肆意破坏我们的环境?而我们的姐妹同胞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地方官员为什么不闻不问?
何汝文情绪激动,提出要把韩国老板告上法庭。可是陈法官很快冷静下来,摇摇头对何汝文说:“你要打赢这场官司,一定要有水质污染化验单作为证据。”
可是,到哪里去拿这样的水质化验单?何汝文无奈地返回乡里。
第二天,他刚刚上班,突然从大院里传来许多男人女人的叫嚷声:“谁叫何汝文?快出来!”
何汝文吃了一惊,急忙跑出办公室,看到院子里站着几十个穿着金日化工厂蓝色工作服的男女。何汝文不认识他们,说:“我就是何汝文,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请到办公室坐。”
为首的一个黑大汉揪住何汝文,恶狠狠地瞪着眼珠子叫:“你小子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为什么要去县里、省里跑,寻金日化工厂的茬?”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工跑过来,“扑”的一声朝何汝文跪下,哭着说:“何汝文,我求求你,你千万别告化工厂,韩国老板一个月给我们近千元,这工资哪里去赚?”
何汝文不理黑大汉,弯腰把女工扶起来,眼睛一红说:“我知道你们要活干,要挣钱,可是化工厂车间排出的废气和污水有毒啊!”
女工又哭着说:“可你一告,韩国老板说了,要把厂搬走。我们命苦,我们要钱,别的管不了……”
何汝文无话可说了,他的心头在滴血。
为首的那个黑大汉突然伸出拳头,朝何汝文脑袋狠狠一击,何汝文眼前金星直冒。接着三四个男人围上来,对何汝文一阵拳打脚踢,何汝文被打倒在地,满脸是血。
高乡长得到何汝文挨打的消息,飞快地跑过来,大声阻止闹事的男子:“住手!”
动手的男子说:“我们让他清醒清醒,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高乡长说:“何汝文有错也不能动手,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大闹乡政府,该抓!”
派出所所长带着民警赶到,当场把闹事动手的几个男子抓走。
高乡长看见何汝文伤得不轻,用自己的小车亲自把他送到乡医院。
医生为何汝文清洗伤口,挂上盐水。何汝文提出把抓的人放了,高乡长说:“不能放,呆上几天,谁酿的苦果子让谁吃!”
何汝文觉得,高乡长这话有弦外之音:他何汝文也做错了,该揍!高乡长离开前又语气严厉地对他说:“何汝文,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多么被动,化工厂老板有意见,老百姓也不乐意,你这个娄子越捅越大了,你真叫我失望!”
高乡长走后不久,高梅也得到何汝文挨打的消息,立刻赶来医院。看到何汝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高梅抱住他哭着说:“何汝文,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回来?省里县里都管不了的事,凭你一个小小环保员,你管得了?你真是书呆子一个啊!”
何汝文看到高梅哭得像泪人似的,心里难受。高梅多次提起他不该回来,现在想来也有道理。他觉得自己此刻孤立无援。
高梅陪在何汝文旁边,直到挂完盐水。何汝文坚持要出院,高梅对他说:“何汝文,我爸爸快要提副县长了,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要再给我爸爸添乱,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看着办吧。”
何汝文不明白,他给高乡长添了什么乱。何汝文说:“高梅,我没有错,长泾河不清,我就要管下去。”
高梅冷冷地说:“何汝文,既然你一个死心眼走到底,我劝你考虑考虑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你现在选择还来得及。”
高梅说完就丢下何汝文,“噔噔噔”地走了。何汝文觉得这是高梅向他发出的最后通牒,身子好冷好冷。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同高梅的关系是建立在一种很不相称、很不牢靠的基础之上的,一个是孤儿,一个是乡长千金,他真有点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的意味。
四、证人失踪
两天后,何汝文去乡里上班,脸还肿着。高乡长打电话把他叫过去,一脸恼怒地对他说:“何汝文,金日化工厂送来抗议信,你拿去看吧!”
何汝文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长泾乡政府:
作为贵国政府批准,并持有贵国工商营业执照的金日化工厂,强烈抗议长泾乡政府对金日化工厂的干扰。如果你们还要继续挑衅,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把工厂搬迁。
金日化工厂朴成喜
何汝文气愤地说:“高乡长,明明是金日化工厂污染了长泾河,毒害了乡亲们,为什么要倒打一耙?”
高乡长说:“何汝文,如果你每年能上交500万钞票,解决二百多人就业,我立刻叫韩国老板滚蛋。你能吗?”
何汝文被高乡长问住了。
高乡长又说:“答应我,从今天起,你不要再过问金日化工厂的事了。”
何汝文坚定地回答:“不可能,我要忠于我的职责!”
“好,回答得好!”高乡长冷笑一声说,“鉴于你对金日化工厂进行了严重干扰,引起了外商的不满和抗议,为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为了长泾乡百姓的利益,我宣布你停职检查!”
何汝文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乡政府大门的。他来到长泾河畔,站在长满青草的堤岸上,面对死一般寂静的长泾河,高高举起双手,悲哀地朝着苍天呼喊:“老天啊,我做错了什么……”
正当他极度痛苦又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堂堂一个男子汉,受那么一点儿挫折,就到这里来喊老天爷了?”
何汝文猛地转过头,原来是田彩珍站在他身后。她身体虽然很虚弱,却不屈地站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何汝文跑过去,扶住她说:“彩珍,我不是软弱,我被停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彩珍强忍住涌上心头的辛酸与愤怒,用坚强的语气鼓励何汝文:“你的行动惹怒了韩国老板,所以他要煽动职工来围攻你,这说明他们心虚,你做得对。可恨的是高乡长,他可以停你的职,但动摇不了你的信念,你可以再去县里告!”
何汝文痛苦地说:“我都努力了,可是寻不到证据,法院不受理。”
田彩珍一指自己心窝说:“我已经被毒害成这个样子,不就是活的证据?”
何汝文眼睛一亮,精神振奋起来,说:“对,把受害的姐妹都叫上,去法院,让她们同你一块作证。”
接下来,何汝文又一个一个做通了受害姐妹的工作,她们都愿意出庭作证。他写了一份告状材料,来到县城法院,交给了上回接待他的陈法官。陈法官问:“你的证据呢?”
何汝文说:“开庭那天,将有13名受害女职工出庭作证。”
陈法官激动地握住何汝文的手说:“你的工作做得很好,根据法律,证人就是最好的证据。这场官司,你们一定能赢。”
半个月后,法院来了开庭通知。那天一早,何汝文租了辆车子,一家一家去接出庭作证的受害人,却一个也没见到,她们家里人都说今天一大早,已有一辆车子把人接走了。何汝文怀着疑团赶到法院,除了韩国老板、高乡长,证人一个都不见。何汝文急了,没有证人,这官司怎么打?韩国老板朴成喜阴险地朝他一笑,说:“何先生,我可是遵照贵国法律,准时出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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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乡长对何汝文说:“看来你的证人都不愿意来,说明她们并不愿意作证。还是回去吧,不要再折腾了。”
何汝文大喊一声:“不,你们卑鄙!我一定要把证人找到!”说罢,他疯了似的跑出法庭……
五、以身试毒
何汝文又去找受害人,找了几天,可哪里还有她们的踪影?他别无他法,作出了最后选择。他拿了只大水瓶,到长泾河畔金日化工厂的排污口取回一瓶污水。他强忍住污水呛人的气味,咕嘟嘟喝下一碗。他的胃立刻翻江倒海般搅动起来,哇的一声吐起来。要不要再喝?他冷汗直淌,端碗的手抖个不停。喝!他强迫自己喝,吐了再喝……
到了晚上,他已经被折腾得没有一点力气了。但他反而兴奋起来,赶紧拿出笔和本子,将日期、饮水量、身体反应等一一记下,开始一丝不苟地书写世界上一部奇特的试毒日记。
他坚持一天喝一碗污水,没几天便发热,咳嗽,吐血,中毒的症状一天比一天厉害。半个月以后,他写了几十页试毒日记。这天,他躺在床上已经爬不起来,仿佛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他颤抖着手,用手机拨通了县法院陈法官的电话,喘着气要求:“陈法官,开庭吧!”
陈法官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答应他说:“三天后,你带上证人来法院!”
开庭的前夜,何汝文用最大的毅力,写完最后一页试毒日记,一阵猛咳之后,又吐出几口鲜血。他躺下不久,突然听到敲门声,有谁来呢?他起床开门,双腿像踩在棉花团上似的。进来的是高梅,她见何汝文瘦得不成人形,失声叫道:“何汝文,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何汝文转过身冷冷地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高梅发现床前有一滩鲜红的血,吓得惊叫了一声。
何汝文坐回床上,冷笑一声说:“你不用怕,我要让那些说金日化工厂排污达标的人,看看我这个活证据。”
高梅这才看到屋角有只大水瓶,还有小半瓶颜色浑浊的水。她的灵魂被震动了,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用自己的生命作证据的!她抖索着手一页页翻开桌上的试毒日记,读着读着,她的泪水流下来,心一阵阵揪起来,禁不住失声痛哭,泪水一滴滴落在试毒日记上。她本来是来劝说何汝文,不要再同她的爸爸较劲。她爸爸已经明确表示,若何汝文一定要打这场官司,他不但赢不了,而且同高梅的关系也从此结束。可此刻,阵阵揪心的高梅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汝文一直冷眼注视着高梅的神色变化,说:“高梅,在你读这本日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体会到我们长泾乡十多个中毒姑娘的痛苦?是不是想到还有更多的女工也会落得这样的命运?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知,你的态度不该这样冷漠。”
高梅只是低声哭泣。何汝文说:“高梅,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也许是何汝文的内心太激愤了,也许是他身体里的毒汁正在疯狂地噬咬着他的筋骨与血肉,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高梅尖叫着扑上去,紧紧抱住何汝文,泪如雨下……
六、震撼法庭
何汝文一直昏睡到天亮,醒来发现高梅陪在他床边,眼睛哭得通红,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即使恋爱不成,也是同学关系。他撑起身子,强忍住天旋地转的昏晕,对高梅说:“高梅,谢谢你,你回去吧,我要去县城。”
高梅一抹眼泪说:“让我替你做点吃的,我同你一块去。”高梅替何汝文煎了两个鸡蛋,放上葱油。何汝文吃罢,摇摇晃晃站起来。
坐车到了县城,高梅又一步步扶着何汝文来到县法院。金日化工厂老板朴成喜同高乡长也先后赶到。高乡长见自己女儿紧紧扶着何汝文坐在一块,眼睛哭得肿成核桃大,暗暗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何汝文找不到证人,这场官司他是无论如何打不赢的。
时间一到,开庭程序启动。陈法官对何汝文说,你告金日化工厂污染长泾河,许多职工身体受到严重伤害,请出示证据。
何汝文让高梅扶着站起来,举起一只装满污水的小瓶子,用平静的声音说:“陈法官,这是我从金日化工厂排污口取来的污水,也就是金日化工厂污染长泾河、伤害职工的证据。”
陈法官问:“你有环保部门的水质化验书吗?”
何汝文回答:“暂时没有,金日化工厂污水中的有毒成分,我国目前的检测设备还不能够检测出,因此化工厂逃避了有关环保部门的监视。也正因为如此,化工厂才肆无忌惮地在中国的河流里排放有毒污水,而又不负任何责任。”
陈法官不无遗憾地说:“光凭你的解释证据不能成立。”
何汝文不慌不忙地拿出他用鲜血写成的试毒日记,递上法庭,说:“这本日记,记录了我半个多月喝了金日化工厂的污水后的感觉和中毒症状,这就是我提供的证据。”说着,他猛烈地咳起来,吐出一大口鲜血。
陈法官翻看完何汝文递交的试毒日记,强忍住眼泪,宣布说:“证据成立。”
韩国老板朴成喜脸色一下白了,大声说:“我抗议,这不能算证据,我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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