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恳请圣上明鉴。

天启对任何人的话都能不信,可对信王的奏禀却不能充耳不闻。

他的昏暗,不过是对外宠信魏忠贤、客印月二人,内里贪酒恋色。听了五皇子的奏禀,静心思之,也觉得事情可疑,李鸣要是入宫盗宝的刺客,怎肯冒死进宫?岂不是自寻死路。

加上禀本的又是幼弟朱由检,一眼看见他神情惶恐,叩头流血,心中颇觉不忍,叹了一把李鸣的全家押入南京刑部大牢。“说完,袍袖一摆,双眼一闭,颓然地倒卧龙床,再也无力说话了。

信王哪敢再奏?命人给李鸣松了绑绳。李鸣谢过万岁暂时不杀之恩,众人一齐来到偏殿。

李鸣大拜伏地说:“罪民该死,连累千岁。我请千岁查一下魏忠贤、侯国英这两天可曾值夜守卫。”

信王啊了一声,暗暗佩服李鸣小小年纪,几乎作了刀下之鬼,心里却还如此缜密。出去一会,回来对李鸣说到:“孤已查明,魏阉称疾,已三日不朝,侯国英不在京内。”

李鸣又跪求千岁,请恩准他们立即着手缉查。信王说:“孤和御姑丈留宿偏殿,以防不测,你尽力去办吧,越快越好。”

三人会同凌云,出了皇宫。武凤楼愁道:“四海茫茫,缉一人如大海捞针,如何找法?可怜李叔父身陷监牢,何日方休!”

李鸣沉静地说道:“咱们的敌手,能置我们于死地者,只有侯国英一人。大哥不要挂念我的全家。这样,反而去了咱们的后顾之忧。不过,又是一个十五天期限,多么巧合啊!”

说罢,苦笑了一下。

小神童突然说道:“既然是侯国英干的,我们何不先找一下三师爷,准能弄清真相。”

李鸣又苦笑了一下说:“憨孩子,你三师爷要是还在侯国英的身边,她哪里还有机会做出这一连串的坏事?事情明摆着,你三爷爷又离开了,才急得侯国英发疯,诚心要逼他出头。”

四个人不能在信王府存身,又不愿去老驸马府,天色已晚,李鸣叫曹玉买了很多的必需物品,来到城西北角一座名叫祗园寺的破庙。

这个祗园寺处于丛林环绕的山坳之中,人迹罕见,相当僻静,极利他们商讨如何去缉捉凶手。不料,刚刚进庙不久,大家正准备进点饮食,武凤楼猛然一招手,刚点燃的蜡烛已应掌而熄。曹玉首先“饿虎出洞”抢出大殿,四条诡异的黑影已落在庙院以内。

为首一人沉声说道:“锦衣卫总督侯大人来访。”随着话音,皎皎月光下,左有夏侯耀武,右有夏侯扬威,护卫着女魔王侯国英飘然而入。

武凤楼勃然而怒,两步跨出大殿,站在台阶之上冷冷说道:“赶尽杀绝,以至于斯!侯大人,我武凤楼要刀头饮血了。”右肩微沉,就想去抽五凤朝阳刀。

侯国英天罡扇一合,微笑着说道:“凤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目无尊长,怎么还是称我侯大人?你理应率领两弟一徒,磕头拜见三婶娘才是。”

女魔王也真高,一句话说得武凤楼哑口无言,慢慢地松开了握往刀把的右手。[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是呀,侯国英并没有说错。她既是江剑臣的妻子,不就是他武凤楼名正言顺的三婶娘吗?就连一向能言善辩的李鸣和曹玉,也部是默然无语,束手无策起来。

武凤楼哑声答道:“你应该是我的三婶娘,凤楼幼读诗书,颇知礼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无法说下去了。

侯国英宽容地说:“你知道理短了就好。我要不是看在你三叔的份上,凭你们几个人能安全出关会猎吗?如今我给李鸣套上了枷锁,你听清了,只是套上了枷锁,并不是要他的性命。只要他老老实实,听说听道,我会给他解下来的。”

武凤楼确实感到这个女魔王的可怕了!他不想叫李鸣答话,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只要你不再助纣为虐,拿出当长辈的样子来,我武凤楼决心捐弃前嫌,率先尊你为长辈。”武凤楼开始妥协了。

就在这时,凌云连人加剑已化成一道寒光,扑了上去。他为给恩师报仇,突然下手了,侯国英哪里能把他放在心上?天罡扇“春云乍展”,仓地一声,凌云的青钢剑已断为两截。

好凌云!一个云里翻,出手“倒撒满天星”,十二支飞蝗弩闪电打出。他忘了人家侯国英可是打暗器的高手,扇扇指拨,全部击落在地。他还想再拼,侯国英的天罡扇已一招“笑指南天”,对准了他的咽喉。

凌云羞怒交加,闭目待死,武凤楼走上前去拉回了凌云,示意他不可再行莽撞。

凌云素服大哥,只得恨恨而退。

侯国英唉了一声说:“也是我造孽太重,难怪尔等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我给你们十天的限期,一要你三叔马上回到我的身边,二请你大师伯免去剑臣的一切罪过,承认我是江剑臣的妻子,我会成为你们的亲人。”说罢,率领部下退出庙去。

侯国英一走,凌云余恨未消,一跺脚拿李鸣出气道:“四人当中,数你鬼点子最多,可你偏偏装死,让女魔王抖足了威风。”

李鸣苦笑一声说:“我要说话,事情更糟。说实在的,她确实是我师娘。凭她的武功、人品、机智、胆略,都配作我的师娘,只是,她既依附魏阉,又狠毒残忍,而且血债累累,掌门师伯读书又中毒太深……”

他刚说到这里,小神童曹玉已一眼看见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精神不振的江剑臣,连忙抢着报道:“掌门师爷爷驾到。”

缺德十八手李鸣吓得连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萧剑秋一贯持身严谨,崇尚礼教,哪里能容他在背后议论师长?特别是看清了后面还跟着对大师兄敬如父师的江剑臣,知道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吓得他跪在武凤楼身后,不敢仰视。

不料,萧剑秋一点也不动气,挥手招呼他们起来,自己就盘膝在中间蒲团上坐下,李鸣悄没声息地站在一旁。

展翅金雕萧剑秋首先把眼光投向了李鸣,可把小神童曹玉吓坏了。心想:三叔疼我一阵子,我不能看着他受责。遂一笑说道:“大师爷爷,刚刚我们正说你老书读得多。我三叔还说了一句大师爷爷中的书毒有点儿……有点儿深呢。”

武凤楼心想:要糟!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正想喝斥,偷眼一看三师叔,江剑臣的眉头也连连皱了几下,哪料展翅金雕萧剑秋还是脸色慈和,毫无怒意,一反往日那种严肃的神态,不禁暗暗稀奇。

萧剑秋的眼光盯了李鸣好长一段时间,突然问道:“鸣儿,我想对侯国英改变一下策略,你意如何?不要拘束,怎么想就怎么说。”

听大师伯这么一问,李鸣的一身冷汗才渐渐消失,他的精神又来了!他知道对侯国英改变策略,就意味着赦免江剑臣的过错,事关重要,他字斟句酌地说道:“对于她……”他不喊女魔王了,“依我看,要分三步。第一步,制止她不再作恶,第二步,不让她再全力与我们作对,第三步,把她从魏阉身边拉到一边去。”

这就是李鸣的精明过人之处。他不说拉过来,只说拉到一边去,是为了一试掌门师伯的深浅,也是为了给萧剑秋留有余地。

展翅金雕叹了一口气,默然良久,才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武凤楼说道:“楼儿,你的移形换位轻功还差些火候,特别是鸣儿、玉儿、凌云贤侄,更要练习一下,一旦遇上僧、道、俗这等高手,也好用来保全自己。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带着他们向你三师叔求教吧。”

说完,徐步走去。

曹玉喜得拍着手跳着脚,连叫:“大师爷爷真好!”其余三人也个个眉飞色舞,满怀欢喜。

江剑臣却是悲感交集,已流下泪来。听掌门师兄之言,他已原谅了自己的过错,允准自己重列门墙。回想起幼小时大师兄抚养自己的情景犹历历在目,传艺时的辛勤教诲,如在昨日。特别是大师兄入密云别宫,中了侯国英剧毒时的失望眼神,二师兄被自己断去一臂,鲜血淋漓的惨相,怎能不叫他思潮起伏,悲愤难已。

武凤楼率两弟一徒重新拜见三师叔,江剑臣才勉强抑止住汹涌翻滚的思潮。他知道传授移形换位只不过是大师兄的借口离开之词,但还是认真他讲解了秘诀和要领,并辅以亲身示范和分别指点。四人武功原很高超,经此一点,皆受教益不浅。

众人坐下休息时,李鸣谈起刚才侯国英前来之事。小神童曹玉道:“三师爷爷,你和侯国英在一起,她少干了不少坏事。可你为什么又走了,让她急得象发疯似的到处找你?”

武凤楼、李鸣等虽觉小神童问得有点唐突,但也很想知道其中真相,便也频频相催道:“是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江剑臣这才简略地把奉掌门之命,在玉泉山阻止侯国英作乱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天,江剑臣出了山村。侯国英欣喜之下,命荣儿撤去三千铁甲,和江剑臣并辔离开了玉泉山,只带荣儿一人,三匹马向密云方向奔去,江剑臣知她怕自己不愿再入青阳宫,才去了密云,一颗坚冷如铁的心也不禁为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情颤动了一下。

刚刚过了京城,后面一匹马飞驰而来,大呼:“小爷,请留步!”

女魔王一勒丝缰,那人已飞身落在她的马前,身手轻灵,宛如飞鸟。江剑臣一看,原来是魏忠贤麾下二客中的风流剑客晏日华,知他是女魔王的心腹!勒马傍在侯国英的身畔,冷眼旁观。

就听晏日华急急禀道:“几日来,老爷子为信王出关在即,心情很坏。倘若小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突然离开,非气昏了不可。”

女魔王侯国英双眉微皱,秀目含威,看样子就要发火。

晏日华连忙单膝着地,苦苦求道:“小爷,你就听我这一回吧!”

女魔王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下来,沉声斥道:“晏日华,要不是念你忠心效力,我岂能让你说这么多的废话,耽误了我的行程。起来上马,连你也随我同去密云。”

说罢,一抖丝疆,想从晏日华身边擦过。晏日华不光还是跪地不起,反而一伸右手抓住了侯国英的马嚼环,女魔王气得玉面一寒,骂了声:“该死的匹夫,着打!”

玉腕一挥,手中马鞭已劈头抽去,晏日华当然不敢闪躲,一鞭下去,就把他后背的衣衫划裂,一道血口子也渗出了鲜血,晏日华仍是扯住不放,以哀求的眼神乞望着盛怒的侯国英。

女魔王一声不响地把马鞭重又一抖,一根藤条鞭子已抖得笔直,分明是贯上了真力。

晏日华知劝止不住,顾命要紧,右手一松,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女魔王并不真要伤他,见他已识相松手,樱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走”字,三匹马已飞卷而去。

晏日华刚刚站起,他的至交好友潇湘剑客韩月笙也跟踪追到,一见此情,不由得愣住了。

潇湘剑客韩月笙叹道:“私自来阻,难怪你挨了小爷一鞭,我可是奉了老爷子的口谕,来请小爷立即回宫,有绝密事情相商。”

晏日华叹了一口气说:“别碰钉子了,回去再说吧。”二人刚想上马,魏占魁已带着四名侍卫迅如飘风地赶到。一见二人就气急败坏地埋怨道:“你二人太无用了!上马,随我追。我奉了老爷子的手谕,看她还能狂上天去!”

魏占魁一行七骑没追多远,就赶上了三人。皆因侯国英贪图和江剑臣说话,坐下马就慢了下来。魏占魁早已醋海翻波,恨侯国英入骨。

原来,见江剑臣一走,他反而幸灾乐祸,暗地窃喜,只是不敢轻触侯国英之怒。

只说待侯国英心情好转,再近芳泽。哪里料到这个小白脸又回到了侯国英的身边。

这小子也是死星照命,他一直错误地认为,要不是有了这个小白脸水川,侯国英是非他莫属。因此,恨不得把江剑臣立毙掌下。

他脸色一青,从背后抽出蛇骨鞭来,扫了一眼手下的四个侍卫,闷喝了一声“上”。话未落音,五条人影迅即挥舞着一鞭四刀罩上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是何等功力!在马上身躯微晃,轻轻巧巧地穿行而出,并顺手夺去了四个侍卫的钢刀,一个鹞子翻身,又坐上了马背。吓得四个侍卫亡命丧胆,连连后退。

侯国英马未停蹄,沉声骂道:“魏占魁,你竟敢大胆行凶?真是找死。”

魏占魁是个胆小怕死的无赖,慑于侯国英眼射煞光,有心求饶,又气不过江剑臣在旁,硬充好汉道:“九千岁有谕,命侯大人速返青阳宫,你最好还是别违抗的好!”

女魔王一声冷笑:“贼子找死!你要是转头就跑,我也许会留些香火人情,饶你一条狗命。可你不光不跑,反而以手谕压我。如果饶你不死,我侯国英何以服人?”

说罢,右手举鞭,陡然贯足了内力,一招“乌龙绕柱”,正好环住魏占魁的脖项。往回一扯,左掌拍出,端端正正地印在魏占魁的玄机穴上。然后,马鞭轻挥,魏占魁摔落地上,嘴中已喷出血来,眼看是不能活了。

侯国英用马鞭一指那四个侍卫,冷冷说道:“抬他回去,据实向老爷子禀报。”

回头对江剑臣幽然一笑,轻吐一声“走”,二人才又联辔去往密云。晏日华和韩月笙也挥鞭纵马,跟了下来。

来到密云之后,侯国英足不出户,刻意相随,活象一个温顺贤淑的少妇。江剑臣毕竟是风华正茂的血肉之躯,而且是一个最重感情的血性男儿,对侯国英如痴如狂、如漆似胶的一往深情,岂能无动于衷?更加上有意绊住女魔王的手脚,所以,一连三天,二人过得非常愉快。

第四天,侯国英象新婚妻子一样伺候江剑臣吃完了早饭,两只秀目中却隐闪着泪光,对江剑臣说道:“为了你,我已多次触犯了我的义父。这一次,还杀了他的族侄。我清楚地知道,他所以一再对我容忍,是因为非得有我,他的宝座才坐得牢靠。他要是知道我有和你天涯海角去相厮守之念,平素再疼我爱我,也绝不会饶了我。青阳宫的全部人手你都知道,可并不知道细情,除去夏侯双杰以外,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八魔,都是我的麾下,也都对我很为忠心。特别是秦岭四煞,更为可靠。六怪、七凶都是义父的心腹死党,平素我连见都不能轻易见到。这十三人是他的十三太保,都被他委作供奉,总供奉郭云璞老奸巨滑,既不偏向他,也不偏向我。我过惯了豪华生活,很难适应山居清苦。还有咱们的儿女,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吃苦受罪?所以,我得有一段时间经营咱们的窝巢。今儿我得去青阳宫一趟。别看义父气得要死,只要我一回去,就一天云雾皆消了。求求你,陪我去一趟好吗?

说罢,怕江剑臣不高兴,又赔着笑脸道:“你要真不想去青阳宫,就到我姆妈那里好了,她老人家可是你的岳母呀。求你陪我去一趟吧,我的好人。”

说完,还别别扭扭地福了一福。要知道,女魔王自少男装,一切举止行动都和男人一模一样。她这一学女人的万福,哪里能学得象,可越是这样,越显得侯国英的低声下气,连她的心腹侍婢荣儿,也面现愠色,忿忿不平起来。

江剑臣不忍再拂,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侯国英早已高兴得一迭连声地喊叫荣儿,伺候江剑臣更衣。江剑臣还是一袭青衫,束发光头。荣儿说破了嘴皮,他也不再改变一下装束。荣儿无奈,转头又去伺候主人。

在她给女魔王梳理长发时,噘着嘴气道:“小爷的心就是一团火,我看还是暖不热人家那颗冰冷的心。你看,去见丈母娘,连件衣服都不愿换。连我都替小爷生气,他也太委屈你了。”

不料,女魔王却正色说道:“荣儿,你错了。剑臣是人中之龙凤,人品武功皆属天下第一流,而且二十七岁不近女色,却让我抓到手里,不委屈点行吗?我还怕委屈了他呢!听说连华山派的李文莲也几次向他纠缠,他却一眼不睬。女屠户可是想委屈,也无福委屈呀!记住,再说这样的话,我可不要你啦。”

二人进京后,把江剑臣安置在圣泉宫内,侯国英自去青阳宫去见义父魏忠贤。

也是该着有事,当天下午,郡主魏银屏假借问候圣泉夫人,叫兰儿偷偷地交给了江剑臣一封密柬。江剑臣拆开一看,差点急出一身冷汗。

原来上面写道:秦岭一豹许啸虹隐居十年,最近偕孙子羽一同出关,恐于凤楼、李鸣不利。江剑臣看罢字柬,哪里还能在圣泉宫住得下去?乘侯国英不在,偷偷出宫,相机救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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