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这里,陡然将他那毛茸茸的右手一挥,四个三十多岁的褐衣汉子,用一块极大的门板,竟将抬手不空从客厅之内抬了出来,并且两手和双脚之上各绑有很粗的绳索,一望见小神童曹玉,只有苦涩地一笑。
绿衣仙子一见局面糟到了这步田地,几乎万丈高楼失脚坠落,扬子江心断缆崩舟,整个的人儿都快要急昏了过去。
不料,这时候的小神童却反而沉稳冷静、丝毫不带惊慌的颜色说:“言大伯真不愧称运筹帏幄之内、决战千里之外,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过,小侄我还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言震山哈哈大笑,一竖大拇指夸道:“你真是爽直痛快得很,很对老夫我的心思。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让你有什么遗憾。”
话未落音,早从言府的大门外拥进了一伙人来,为首的正是铁琵琶的二弟铁煞掌言震岳。身后那两块门板之上,分别抬着鬼手血剑韩霜和八指吊客麻二歪。
小神童虽见一切事情都让言震山父子抢占了先机,这盘棋算输到家了,但他那一贯争强好胜、死不服输的脾气,仍然促使他噗哧一笑说:“不怕你言大伯见怪,今天晚上的这场戏,总让我觉得还是少了点儿什么。”
言震山先是纵声大笑,然后又夸了一声:“好!贤侄你真是不到河边不脱鞋,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晚我准叫你称心满意就是了。”
说到这里,陡地把脸转向了自己的二弟铁煞掌言震岳,冷冷地问道:“跟你一块出去的那位一条手臂的朋友何在?”
随着这一声问话,大门之外响起了一个洪亮粗野的声音,答道:“在下手脚不全,行动迟慢,请言大爷莫怪!”
小神童曹玉听出答话的竟是独手恶丐的口音,就断定单飞、单翔兄弟二人在劫难逃了,不由心中一凛。
果然独手恶丐带着四个打手,将单飞、单翔押解着来了。真应着言震山的那句狂话:“今天我准会让你称心满意就是了。”
冷眼观察出小神童终于有些脸色微变,言震山志得意满地向小神童问道:“时至而今,你还能好意思不承认一败涂地吗?”
平时口舌再为伶俐的曹玉,落到这步田地,也只好顿时默然。
哪知一直被绳索绑住了手脚、躺在门板上的抬手不空,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裂开大嘴笑着说:“亏你言震山的脸皮厚,愣敢说小神童曹玉已一败涂地,真他妈的血混蛋一个!”
手持单刀、一直监视郝必醉的两个打手,一看抬手不空郝必醉站了起来,左边的一个连忙一招“劈山救母”,斩向了郝必醉。
另一个也一声怒吼,手中的錾铁钢刀一招“迎风斩草”,也砍向了郝必醉的下盘。
站在言震山身旁的那个褐衣瘦老人一声“两个笨蛋”还没骂出,抬手不空哈哈大笑,先将被绳索绑住的双手向上一抬,不仅眼睛看得准,两只手也抬得稳,正好利用左边那个打手劈来的一刀,割断了捆绑手腕的绳索。同时,将庞大的身躯一斜,又用双脚迎着下面砍来的一刀,切断了脚上的绳索。这一来倒好,他老人家一下子反而变成无绳一身轻了。
小神童一声欢呼,和绿衣仙子分别纵身扑到抬手不空的左右两侧。
抬手不空毫不理会言家那一群虎视眈耽的打手,沉着脸向曹玉申斥说:“你小子明明知道我老人家一喝必醉,胆敢一个人偷跑出去找女孩子搂搂抱抱,谈情说爱,连累我老人家让人给绑了半天。”
小神童知道郝爷爷肯定是想激言家父子窝火,也就跟着凑趣道:“孙儿要不是出去这一趟,今天夜里,你老人家能坐上这四人抬的大轿?”
经过他们爷儿俩的这一番俏皮对答,可把言震山给气疯了,狂吼了一声:“速传白、赫二位当家的,给我乱刀将老醉鬼分尸!”
抬手不空郝必醉嘻嘻一笑道:“我说言大相公,你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们这群鱼鳖虾蟹吧!吓死你的这一伙手下人,也不敢向我郝必醉龇龇牙!”
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别看铁煞掌言震岳真的把胖、瘦双喘给找来了,连同独手恶丐正好拼凑成了四方八位,可就是没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敢向抬手不空先砍第一刀。
一直冷眼旁观的言无改出头了,只见他面含诡异的冷笑说:“怪不得都说生姜还是老的辣。郝老前辈玩把戏,也得先用毯子蒙严呀!”
抬手不空故意外强中干地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言无改嘿嘿一笑说:“常言道:酒能伤神。你老人家喝了我那么多的莲花白酒,一旦拼斗起来,还能提得起精神吗?”言下之意,我言无改已经在你所喝的莲花白酒中投放了慢性毒药,你郝必醉的内家真气早就被我破坏了。
胖、瘦双喘四眼一亮,白费立掌成刀,赫秀拢指成抓,狠狠地扑了过来。
小神童曹玉开始也给弄糊涂了,由于摸不准郝爷爷是否真的中毒,不由心中一急,“仓”的一声,刺目厉芒喷射之下,冷焰刀早横截了过去。
自认为瞧出了苗头的独手恶丐,嘿嘿一笑,也从斜剌里点脚纵起,企图扑向郝必醉。
不等独手恶丐的身躯飞落,绿衣仙子叶正绿右手的青剑一颤,撒出一片剑花,配合左手的玄阴绝户指,早迎了上去,不让他攻向郝必醉老人。
抬手不空郝必醉笑嘻嘻地冲着褐衣黑瘦老人说道:“我郝必醉吃了人家的嘴短,不好意思找言家爷儿仨比划。
你午夜毒枭杜老大虽是拿了人家的手软,总不能不承认和我当年在万里孤鸿白心野家里有一面之缘吧!”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怪,抬手不空郝必醉越是在午夜毒枭的面前有些怯阵,反让杜晓越发举棋不定了。再瞟了一下打斗场上,胖、瘦双喘虽然内力深厚,武功怪异,可小神童倚仗手中的冷焰断魂刀,既锋利无比,又淬有剧毒,再加上他既学有师父武凤楼的追魂七刀,和三师祖江剑臣所传的“兵分四路”、“六出祁山”等刀法,还有刚跟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学的“天雷八式”,虽然以一敌二,却能打成平手。
凶狠拼斗在另一方的绿衣仙子和独手恶丐二人,也极不容易马上分出胜负来。原因是虽然独手恶丐身手不弱,但绿衣仙子一口青钢剑、一套玄阴绝户指,取胜虽然不足,自保还可有余。
半个时辰过后,抬手不空郝必醉懒懒洋洋地向午夜毒枭杜晓说道:“看尊驾所站的位置,当是言府中的上上之客。我的酒瘾犯了,请代向贵东家说明,今晚此事暂时作罢如何?”
言无改一贯恃强专横,今晚一眼看出郝必醉分明有怯阵之意,哪肯轻易地放虎归山!伸手一按自己的铁琵琶,想要来一个投石问路。
一向把午夜毒枭尊为师长、又感激杜晓传授过不少绝艺的言震山,认为杜晓所以按兵不动,必有用意。怕儿子言无改把事情弄砸,连忙低声斥道:“没有杜师爷的吩咐,不准你擅自发动!”杜晓用干涩的嗓音答道:“承蒙你抬手不空如此瞧得起杜某,我斗胆做主了!”说完,真的摆出了举手送客的架式。
见有杜师爷和父亲做主,气得言无改干跺脚,不好阻拦。
哪知小神童和绿衣仙子收手停止了搏斗,双双退到抬手不空的身后时,抬手不空反而伸手一指被获遭擒的单飞、单翔说:“他们二人我必须带走!”
言无改一气,刚想出口阻止,其父言震山在杜晓的授意下,反而笑着说道:“一切听老前辈的吩咐!”
按道理说,情况一下子变成了这样的局面,给抬手不空留的面子是够大的了;哪里想到,抬手不空又一次倚老卖老地说:“杀其祖而留其孙女,早晚必是祸根。再赏给醉鬼我一次面子,我想把单凤起的孙女单玉娥一并带走!”
抬手不空的这句话一出口,别说言府上下人等无不怒目相视了,就连绿衣仙子也觉得太不像话。这不是硬逼着活人上吊吗?以洛阳言家的权势,和铁琵琶言震山父子的狠毒霸道,势非下决心拼命不可。
哪知这一次既不容言无改反对,又不等言震山开口,午夜毒枭杜晓竟擅自做主让手下的福禄寿喜四随从,马上将衣衫破烂、花容惨淡的单玉娥带来,由午夜毒枭杜晓一声不响地把她交给了抬手不空,只有意无意地瞟了五湖狂客一眼。
绿衣仙子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抬手不空郝必醉只顺手将面色惨白的单玉娥推给了绿衣仙子,不光不肯马上离开,反而笑嘻嘻地向言震山父子和午夜毒枭说道:“有道是君子不强人所难。今晚,我郝必醉确实太扫贵府上下人等的面子了。现在只要有人说声不行,还不为晚,否则,我抬手不空可要抬脚一走了!”
一心悬挂心上人的安危、急于离开是非之地的绿衣仙子心想:你这老头子不是得了便宜耍乖吗,成心要逼人家羞恼成怒呀!事情也真叫邪门,身为一家之主的言震山,反而向二弟言震岳一挥手,由言震岳到帐房之中取来四百两白银,算作送行的盘缠。
直到这个时候,言无改才觉察出抬手不空郝必醉不管在和任何人对话,两只眼睛都始终罩向了自己的全身。想到他的外号抬手不空,马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气的是,抬手不空清查过银两以后,涎着笑脸向言震山说:“人常说,能漏一村,不撇一家。请言大相公再给添上二百两吧!”
这一次不让言震山费事,言无改竟从自己的袋中掏出二百两银票。看样子,他也恨不得立即把抬手不空这尊瘟神赶快打发走。
实在无词可藉之下,抬手不空这才单独向午夜毒枭拱手道别,带着小神童、绿衣仙子、单翔父女以及单飞,大摇大摆地出门走了。
目送这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外后。头一人就是言震山向杜晓谢道:“今天要不是你老人家在场,头一个有性命危险的必是改儿!”
只有言震岳有些不信服地问:“他郝必醉所喝的酒中,都让改儿给掺上了从王府要来的慢性毒药。难道真就破坏不了这老家伙的一身真气?”
言震山狠狠地一跺脚说:“从杜老师的几次眼神中,我才品出味来,坏就坏在这慢性两个字上。凭郝必醉那通玄的内力,每天虽然喝进腹中一些毒药,还不都让他给逼出了体外!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言无改像泄了气的球儿似地嘟哝道:“岂止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还白挨了曹玉这小子一个大嘴巴,甚至连半边牙齿都被打活动了。原打算利用郝必醉贪杯误事的缺点上,对小神童先拉后打;想不到如今输得这么惨,虽说杀了一个老迈无用的单凤起,倒搭上了八指吊客,鬼手血剑这两把硬手。”说完之后,还连连跺脚不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尚未说完,五湖狂客突然从墙上一跃而下,冲着杜晓竖起大拇指道:“杜师爷真是料事如神!小神童等一行人,果然不急于逃走,反倒一齐住进了单家。”
断魂琵琶闻言一震说:“如此说来,抬手不空真的把毒全部逼出体外了。今天的事好险哪!”
午夜毒枭立即向胖、瘦双喘命令道:“有劳二位贤侄,陪老夫和少东家再去单家一探!”
就在言无改跟随杜晓和胖、瘦双喘四人屏住气息,隐身在单家的窗后查看和偷听时,只见抬手不空软塌塌地斜倚在卧床上,也缓缓地说出了:“今天的事情好险哪!”
叶正绿谈虎色变地手抚酥胸问:“郝爷爷,你老人家真的中毒了?”
郝必醉立即瞟了她一眼埋怨说:“路边说话都防草中有人偷听,你怎可如此大意!”
隐在大厅窗后的杜晓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时至而今,郝醉鬼还故弄玄虚玩把戏,终于被我证实他并未中毒。快撤!”
胖、瘦双喘略微有些迟疑,杜晓硬将三人带出了墙外,以充满自信的语气说:“郝必醉当年虽和神剑马醉鬼齐名,但他有个古怪脾气,由于他出手就能要人性命,别人不先向他发难,他绝不会先动手杀人。这是他郝必醉多年来遵守的信条,从他今天晚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逼做戏上来看,他一是绝对没有中毒,二是故意引诱和逼我们先向他动手,他才好施展他那抬手不空的杀人怪招。快快随我撤走!”
听午夜毒枭杜晓说得这么在理,就连一向狡诈多变的言无改,也死心塌地地信以为真了。
杜晓等四个凶神恶煞被赫得暗中一走,屋中的抬手不空郝必醉这才向单家老少三个催道:“乘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赶快带些细软东西,速速觅地潜踪去吧!”他勉强把几句话说完,似乎快要阖上了眼睛。
所有屋中的人,除去小神童早有觉察外,其他四个直到如今,才真正确知抬手不空中了毒,无不暗暗地佩服老人家的沉着胆大。
叶正绿正想帮单玉娥收拾一切细软,好马上离开此地,快要阖上眼的郝必醉突然张目向窗外说道:“窗外是哪位故人来访,请恕我无力出迎!”门被推开后,两个身穿黑衣的阴狠老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一阵灯影摇红之下,小神童早一眼认清了来的两个黑衣老人,前一个是峨嵋派的著名人物三枪追魂韩透心,后一个竟是峨嵋三尊中的老二鬼刀司徒圣。
值此寒夜更深之际,抬手不空郝必醉又饮酒中毒。偏偏这两个峨嵋派中的阴毒人物,像冤魂似地前来缠腿。
杀星照命,抬手不空还能撇嘴一笑讽刺道:“想不到名列神剑、鬼刀、生死牌中的老二,竟这么下作,真想拣我郝老醉的便宜。哼,绝不会那么称心!”
鬼刀司徒圣阴然一笑说:“江三小儿挑斗峨嵋全派时,要不是你这该死一百次的醉鬼和该杀一千刀的八变神偷,峨嵋派绝不会那么快就瓦解冰消,累得老夫我还残去了一只左腕。为了出我胸中的这口恶气,从那时起,我司徒圣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有可乘之机,哪怕是跑遍天涯,绝不惜用卑劣手段,更不怕落江湖人的耻骂。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机会,遗憾的是没给你郝必醉带二斤倒头酒来。”说完后,左手缓缓地去拔那把时刻不离身旁的鬼头刀。
既知郝爷爷身已中毒,内力已散,小神童哪肯让老人家去接鬼刀司徒圣的鬼手十八刀和恶鬼九式!急忙左手扣住刀鞘,右手握紧刀把,抢护在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床前。
以鬼刀司徒圣在江湖上的崇高地位和身份,说什么也不肯和小神童曹玉动手。也知道等闲之下,还真轻易打发不了曹玉。反正抬手不空绝不能跑掉,干脆让小师弟追魂三枪韩透心宰了曹玉。一来消消自己胸中的冤气,二来也替鬼手血剑韩霜报了大仇。想到这里,身形向旁一闪,压低声音向三枪追魂韩透心交代道:“出手要利索点,先屠了曹玉这小子,好给韩霜侄儿报仇。”
三枪追魂韩透心再存有和曹玉动手,有胜之不武、不胜为笑的顾忌,二太上的传话他还真不敢不听。忙将阴阳把一合。枪出“惊虹贯日”,一缕慑人的寒芒透枪尖而去,真不愧有三枪追魂乏美称。
也是该着三枪追魂韩透心倒血霉,偏偏碰上了尽得缺德十八手李鸣真传的小缺德鬼曹玉,再加上大厅以内虽然不小,毕竟不适合施展长枪大戟,更何况小神童曹玉身负“移形换位”、“黄泉鬼影”、“烈焰趋阴”三种极为上乘的轻功,他只消个“老佛入定”,几乎将屁股都沾到了他面之上,而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却一招“劈水断流”,硬贴着三枪追魂韩透心的枪身闪电般劈了过去。
要知道峨嵋派居心夺取南刀桂守时的这口冷焰断魂刀,前后足过三十年之久。身居峨嵋第二代弟子的三枪追魂韩透心,哪有不熟知这口刀身淬剧毒的道理!一见蓝芒刺眼,慌忙收枪后退。
小神童盼的就是这么一招,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再展,猛地踏中宫直进,愣敢采用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连连施展郝心醉新传的天雷八式,反而把韩透心逼迫得退取守势。
鬼刀司徒圣一见小师弟中了缺德十八手李鸣发明的两军相逢勇者胜的缺德高招,气得一跺脚,喝退了韩透心,他自己却割鸡不惜动用宰牛刀了。
以堂堂的峨嵋三尊之一,竟然伸手对付一个矮他四辈的黄口孺子,不惜一生英名付东流。抬手不空郝必醉的眼珠一转,嘻嘻地一笑说:“司徒老二,我老人家不瞒你,确实是贪杯中毒了。想跟你商议一件事成不成?”
鬼刀司徒圣凶狠地骂道:“你已是釜底游鱼,我就让你一次便宜又有何妨。”
抬手不空正颜厉色地说:“别看你鬼刀司徒老二这么大的名头,你还真没有眼福瞻仰我抬手不空的独门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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