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妇笑得更甜了,唉哟了一声说:“一个时辰之前,三位杜爷还豪气三千丈,自夸三口鱼齿怪刀艺压江湖,怎么一转脸就变成太阳下的南瓜秧子——蔫啦!”

杜长虹的脸色马上由红变紫了,怪眼一瞪说:“杜某兄弟三人经师不到,学艺不精,当场被点子各扇了一个大嘴巴,已经够丢人现眼了。难道二姑娘还想让我们三人把命留在此处?”说完想带着两个弟弟溜走。

黑衣少妇再一次阻住了三人的去路,艳光照人的俏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冷霜,寒声说道:“为了求三位杜爷拔刀相助,我们姐妹几乎变成了粉头窑姐儿,哪一顿饭不是我们姐妹亲自下厨房,哪一杯酒不是我们姐妹给斟满端上。临上场想甩手就走,你们岳阳三刀也太会捉我们的冤大头了。冤家对头正点子就在眼前,说什么三位杜爷也得淌上一身汗,洒下半滴血,心意尽到,力气用足,实在不是点子的对手再走人,千万别损了令尊太湖一蛟杜大年的赫赫名头。”

一听岳阳三刀是太湖一蛟杜大年的三个儿子,武凤楼心中马上雪亮了,暗暗心惊这个黑衣少妇心机、手段的恶毒阴狠。凡是涉足江湖的人们,哪一个不知道太湖一蛟杜大年、湘江四霸和洞庭龙王等是结拜盟兄弟!生平又特别护短,若要把岳阳三刀毁在此地,还真得把湘鄂一带水旱两道的人物全给得罪了。先天无极派虽是不怕他们,也犯不上结怨这么一大片呀。

武凤楼正在心中暗暗思索,猛听杜长虹怒声说道:“二姑娘,别看我们兄弟为人粗野,还真没有憨到不透气的地步,你一笑勾魂李碧君的心意我明白……”

不容岳阳三刀杜长虹再往下说,突然从一笑勾魂李碧君袖中飞出了数十点黑芒,其中三分之二罩向了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武凤楼,三分之一袭向了岳阳三刀。

意料之外的突然偷袭,来势还真异常霸道,换上别人,决难逃脱一笑勾魂的恶毒暗器。就连得尽师门真传的武凤楼也被逼得施展出“平地生云”身形拔空而起,才闪避开李碧君的这凶狠一击。

再看离一笑勾魂近一些的岳阳三刀,形状可惨到极点了,兄弟三人不光一齐栽倒地上,并还双手掩住了面门。

侯国英怕武凤楼为人老诚,着了一笑勾魂的道儿,斜跨两步,横身在武凤楼的面前,脱口赞道:“好高明的手法!”

一笑勾魂李碧君荡然一笑说:“刘公子莫非也想尝尝!”

女魔王侯国英脸色一变,连连摇头说道:“小生不想!”

随着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女魔王玉臂一挥,学自义父神剑醉仙翁的龙蛇九剑中最厉害的一招“龙顶摘珠”暴然出手,冷芒从一笑勾魂的脖颈间一闪而过。

说也神奇,一笑勾魂分明已被女魔王摘下了脑袋,那副苗条娇躯却仍在当场直直地站着。

直到她的姐姐七手黑狐李碧霞扑过去抢救,她才扑地而倒,身首分在了两处。

站在中间的那个褐衣老者一下子直欺到女魔王的身前,厉声喝道:“你为什么要冒名顶替刘月卿?”

侯国英噗哧一声说:“干你何事?”

右侧那个褐衣老者阴森森地说:“不管这小子是不是死鬼刘广俊的兄弟,宰了他先出出一口恶气!”

随着话音,反手卸下肩头的包袱。噗地一下子抖开,一柄缺去一角的精钢巨斧,握在了爬满青筋的大手中。

女魔王侯国英终于证实了,面前的三个褐衣老者就是和已故泗水公刘广俊结下了杀师之仇的黑道三残,也就是因为有这三个凶神恶煞,才使自己新拜的师父八变神偷任千吾,在徐州华祖庙一隐就是三十年。

分明是劲敌当前,侯国英反而轻声一笑说:“看样子,尊驾三人果真是从前袁常流门下的三位高足,现在黑道中赫赫有名的江湖三残。尊驾排行居几?”

褐衣老者鹰眼一睁,厉芒暴闪,答非所问地道:“你绝不是刘老儿的二弟刘月卿!”

女魔王面容一肃道:“如假包换!”

另一个褐衣老者凶狠地嚷道:“大哥,从这小子死心塌地地来冒名顶替刘月卿这一点来看,他准和泗水刘家有极深渊源,先出手宰了他,出半口恶气也是好的。”

出面和侯国英答话的那个褐衣老者脸色一寒喝道:“老二,鱼儿已游釜中,还怕他蹦出去不成!还是问清了再杀。”

经过这一番问答,不需对方自己通名,女魔王已算清,向自己问话的褐衣老者就是三残之首残剑骆日,被称为老二的褐衣老者是断刀金昌,亮出兵刃的褐衣老人自然是三残中排行最末的缺斧水晶了。

残剑骆日狞然说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从你一剑就摆平了大名鼎鼎的一笑勾魂,你就绝不是那个花花公子刘月卿。趁早说出真名实姓,免得自误!”

女魔王一笑反问道:“依尊驾看来,我应当是谁?”

残剑骆日脸色一变,一反手将肩上的包袱抖开,亮出一口断去半尺一截的残剑说:“能真正施展出‘龙蛇九剑’者,自然是神剑醉仙翁的传人了。”

女魔王芳心一震,暗暗惊凛,义父神剑马慕起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何等崇高!特别是自己刚才施展的“龙蛇九剑”,还是义父他老人家四十年以前使用的剑法,自从研创出“颠倒乾坤大九式”以后,就不屑使用了。看残剑的年纪最多也不会超过耳顺,竟能一眼之下就说了出来,自己真不好对他们轻视了。

侯国英正在思索,七手黑狐李碧霞的一口雁翎刀已闪电般地扎向侯国英的左边耳根穴。

以女魔王的冷傲个性和手底下的黑狠,哪容别人对她这等污辱!一怒之下,情不自禁地把早年大师伯铁扇仙樊茂传给她的扇掌十三绝施展出来。左掌一甩,劈开了七爪黑狐的雁翎刀,右掌陡然翻出,一招“煽风点火”正好拍在了李碧霞的左肩之上,只打得七手黑狐李碧霞“唉呀”一声,横抢出去七八尺远,几乎跌翻在地。

残剑骆日脱口说道:“原来你是铁扇仙樊茂的门下。”

老二金昌的一口断刀、老三水晶的一把缺斧,分别从左右两侧一闪而上。

老二断刀金昌用的是“横云断峰”,折去三寸的一口折铁钢刀劈风之声刺声,拦腰扫向了侯国英。

老三缺斧水晶那缺去一角的开山巨斧一招“六丁开山”,猛劈女魔王侯国英的右边“太阳穴”。

三残之中竟有两残一扑而上,还无耻地采用了偷袭的办法。

逼迫得侯国英只好使用“移形换位”步法来自保了。

虽然势成被动。她还忍不住施展出江剑臣教给她的“分云捉光”手法,向对方的断刀缺斧抓去。

残剑骆日先向两位师弟大喊一声:“住手!”然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侯国英一番,愤然长叹道:“总算我骆老大双眼未盲,到底认出你这座尊神来了。”

女魔王侯国英噗哧一笑说:“说说看,我到底是何许人也?”

残剑骆日一直脖子,好似咽下了一口苦水,涩苦地说:“从前的锦衣卫总督侯大人,现在的石城岛女岛主,当代武林第一人的结发妻子。”

说到这里时声音已低得让人几乎听不见了,显而易见,他已失去了报仇的信心。

女魔王侯国英截断了对方的话头说道:“骆大当家的真不愧为三残之首,眼光果然锐利异常,一口就说出了侯国英的底细。实不相瞒,我也是无意之间冒名刘月卿的,直到过了长江三峡后,才得知尊驾师兄弟三人和泗水刘家的结仇经过。适巧我侯国英也荣任过五年锦衣卫总督,所树的强敌也几乎遍布天下,自然产生了同病相怜之念。索性就冒名到底了,决心对泗水公刘府的一家安全承担下全部责任,绝不允许任何人动刘府中一草一木,伤刘府所有人等一手一指。话已说清,任凭你们施为!”

要说侯国英的这一番话也太狂妄了,不管什么人听了都咽不下去,更何况结有杀师残身之仇的三个黑道凶魔。

激怒得断刀金昌一声厉吼之下人如疯虎,刀似闪电,一连六刀,三劈三扫,凌厉狠毒,势如狂飙。

女魔王怜念三残心切师仇,卧薪尝胆,辛勤苦练了二十年之久,原不忍心立下煞手,现在一见对方刀法厉害,稍一不慎和手软,说不定会毁在他们手中,为了不想让先天无极派再树强敌,决心以个人之力,痛挫三残。一连闪避了六次之后,就主动地发起了反攻,一出手就把学自黑衣魔女邬凤仙的五招扇法,化在剑招之中施展了出来。

要知道黑衣魔女邬凤仙和白衣文君薛风寒、绿衣罗刹柳风碧为当年武林中有名的铁血三魔女,不仅手下黑狠,嗜血成性,武功也堪称一流。如今一经侯国英用紫电软剑施展出来,更为厉害。开始一招“墨凤舒翼”就把断刀金昌逼得后退了一步,怕手中的断刀再被侯国英削去一截。

女魔王一招得手后,手下一紧,“彩凤点头”、“金凤剔翎”、“玉凤展翅”一连三剑挥出。

只见层层剑芒,夹着骇人的锐啸,整个地把断刀金昌罩了进去。

江剑臣想出口喝止,可箭搭弦上的女魔王侯国英一声清啸,掌中的紫电软剑变化成了“丹风啄食”,正好刺进了断刀金昌的右肩井。

断刀金昌一声怪叫,折去一截的折铁钢刀“当”的一声,抛落在地上,左手抚肩摇晃着倒退。

缺斧水晶开山巨斧一举,想扑出去和侯国英拼命,被残剑骆日挥手止住。只见他面色一寒,冷然说道:“活该愚下师兄弟三人走背时,半岛里杀出了你这位女程咬金。我有一言,不知侯岛主意下如何?”

女魔王剑尖指地,毫不在乎地说道:“侯国英洗耳恭听!”残剑骆日一字一顿地说:“你我一阵分胜负,其他的人一概不准参预。不知侯岛主能否答应?”

王魔女侯国英当然清楚残剑骆日要求这个条件的意思,是怕钻天鹞子江剑臣出手。心想:这真是死诸葛能吓走活司马,江湖三残哪知道钻天鹞子江剑臣已功力耗尽,旧病复发,连一个第一流的江湖人物也能置他于死地。这真是麻杆子打狼——两头怕了。当即沉声应道:“事情由侯国英引起,胜了不说,输了也和先天无极派任何人无关,其他人一概不准过问。”

残剑骆日一听心中暗喜,出手一招“旭日东升”,罩向了侯国英的全身。

江剑臣一见大惊,故意脱口赞道:“好一招‘旭日东升’,足足有八成以上的功力,骆大当家的肯定又改拜以射日剑法威震南疆的赤松上人为师了。”

窗户纸一戳就破,以女魔王侯国英的聪敏机智,当然一下子就听出丈夫江剑臣的意思,是告诉她千万不要对三残之首骆日轻敌,人家又重新拜擅长射日剑法的一代剑术名家赤松上人为师,千万别栽在人家手下。

女魔王心中一凛,这一回她确实不敢大意了,紫电软剑向胸前一横,首先看关定式,护紧了门户,采用了后发制人的战术。

也是该着残剑骆日倒霉,若不是江剑臣在场,别说女魔王战久了不是骆日的对手,就连先天无极派的现任掌门武凤楼也不见得能讨了好去。

偏偏残剑骆日认为工夫一大,钻天鹞子江剑臣势非出手,为了速战速决,逼女魔王跳出三界外,不再多管徐州刘家的闲事,一上来就倾出了全力,亮出来射日剑法的夺命七剑。第一招“旭日东升”之后,使出“日轮乍现”、“烈日当头”、“斜阳闪耀”三剑。

场子中顿时出现了千条冷芒,万朵剑花,剑影漫空,破空锐啸。

逼得侯国英一连施展了龙蛇九剑中的“长蛇绕兔”、“乌龙盘树”、“龙蛇飞舞”三招,才硬把骆日的凌厉剑招挡了回去。

残剑骆日一声冷哼过后,接着又是两招“斜阳无光”、“后羿弯弓”下穿幽门上扎人中。

女魔王心中一动,用龙蛇九剑中“苍龙入海”、“云龙三现”荡开了骆日的两招,同时还故意装作身形一滞。

残剑骆日一见心中窃喜,忙将内力一贯,手中的残剑银虹暴涨,陡然把射日剑法中最厉害的一剑“弯弓射日”使了出来,直扎女魔王颈下天突穴。

机会终于等到了,女魔王猛地先用上“毒蛇翻滚”,颤如灵蛇的紫电软剑一下子卷向了残剑骆日手腕,硬生生地把对方逼得撤招后退。

女魔王侯国英这才趁势一长身,紫电软剑一变而为“颠倒乾坤大九式”中的“旋转乾坤”,向残剑骆日的脖颈抹去。

尽管残剑骆日的功力深厚,剑招凶狠,在侯国英削铁如泥的紫电宝刃下,也吓得脸色一白闪避不及,只好把自己的身形一矮,缩颈藏头疾避。

饶是那样,虽避开了要害,挽在头上的发髻,早被女魔王侯国英一剑削落,顿时变成了蓬头乱发的凶魂厉鬼。

按说女魔王本可玉腕再翻,用龙蛇九剑中的“龙顶摘珠”摘下来对方的脑袋,终因怜惜他们师兄弟心切师仇,幽居练功不易,反而“刷”的一下子将身躯撤回了。

依着老三缺斧,还要再拼一下生死。被骆日给挥手阻止,恨声说道:“今日之赐,愚兄弟绝不敢忘!”

话未落音,抖手将一笑勾魂的尸体抛入了双飞桥下,率领断刀、缺斧、李碧霞等三人退走了。

侯国英摇头苦笑说:“这大概就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息吧。”

江剑臣默然不语。

女魔王侯国英这才向武凤楼、李鸣、秦杰三人说道:“难得你们一片孝心,怕剑臣有什么闪失,又追赶了上来!”

钻天鹞子这才接着向武凤楼吩咐道:“不要挂心我们二人的行踪,八变神偷任老前辈准会在报国寺附近接应我们。你还是和鸣儿商议一下,分头寻找银屏姑娘要紧,以防天颜震怒,再出事端。”安排已毕,才和侯国英缓缓地向山下走去。

武凤楼猜出,江剑臣夫妇肯定顺江而下,前去徐州泗水公刘府,防止三残挟恨报复。因有八变神偷任平吾同路,也就放下心了。

刚一回身,忽然看见东方绮珠已悄悄地向双飞桥的另一端退去。

武凤楼心中一惊,知她必然被三师叔刚才的那番话引起了伤心,连忙飞身赶上,贴近东主绮珠的肩侧,悄声说道:“三师叔说话不留神,惹起了你的烦恼,凤楼在此道歉!”

东方绮珠强颜笑道:“江三叔之言极是,既没引起我什么烦恼,也无须你来向我道什么歉意!”

武凤楼的声音又低了许多说:“终我武凤楼的一生,都将愧对你们东方一家,聚九州十八方之铁,也铸不成这么大的一个过错。找到魏银屏之后,我决心退居嵩山黄叶观,永不出现在江湖之上,我也真觉得累极了!”

东方绮珠的娇躯一颤,顿时止住了脚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里盯在了武凤楼的脸庞上,幽幽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之名训,你敢不遵!”

武凤楼蓦地一怔,声音放得更低地说:“话虽如此,你们东方一家的烟火如何继承?而魏银屏一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武凤楼的头越来越垂得低了。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句:“让小可也重复一句:若如此,又置辽东多玉娇公主于何地呀?”

没等武凤楼和东主绮珠二人扭颈回头,穿肠秀士柳万堂已一身黑衣,肩挂药箱,从武凤楼的左侧一晃而过,擦肩抖手之下,一个牛皮信封飘飘然送到武凤楼的身前。

被武凤楼伸手接住了。

这时,李鸣和秦杰也跟随了上来。

武凤楼朝牛皮信封上一看,见上面竟然写有“留呈武公子凤楼亲拆”的字样,心中顿时一沉。

东方绮珠凄然一叹说:“从信封上的留呈二字来看,多玉娇这个痴心的异国女孩子,可能已回转了故土,你还不赶紧拆开看看。”

武凤楼脸色惨白,攥住牛皮信封的左手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最后一咬牙,撕开了信封,从里面取出了信纸。

只见上面写道:“闻武凤楼之名,是明、清两皇子会猎于关外之后,识武凤楼之面,是君孤身单刀下辽东之时,一见之下,人胜其名,相处之后,痴心顿生。直到叛国逆兄,护君潜逃时,方悉君鸳盟早订,妾身已徒唤奈何。但君之坚强刚毅,英俊挺拔,早深印心脑,拂之难去。妾非超人,曾生绝念,知君乃性情中人,我如殉情死去,君必追我于地下。幸得恩师严责。悲剧方才避免。君之为人,妾当熟知,妾一日不出关,君昼夜心难安,思之再三,终于强忍悲痛,含泪出关。盼君能于月白风清、花前月下,偶尔轻唤多玉娇三字。终妾一生,必感深情。”

常言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那是没到伤心处。

武凤楼看完多玉娇的临走留书,止不住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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