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江剑臣夫妇,不光一点惊慌的颜色都没有,就连年岁小于自己、功力低于自己的小秦杰,也是谈笑自若,一如既往,他不禁有些羞愧了。
江剑臣转身吩咐胡眉:“正绿玉娥她们初来此处,人地两疏,由你送往泗水刘府安置,三天之内不准胡乱走动!”
胡眉虽极不情愿,也只得遵命而去。
江剑臣这才笑着向侯国英说:“记得你我初来徐州时,正好是遍地菜花黄如金,如今已是丹桂飘香冰魄圆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咱们都没有出华祖庙一步,这在我来说是为了疗疾静修,势迫处此。在你可是如鸟入笼,苦闷难忍了吧?”
女魔王侯国英异常柔顺地向江剑臣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这一段时间是我侯国英有生以来最幸福的岁月!我不光练成了义父传我的颠倒乾坤大九式,还纯熟了师父新传我的鱼龙十八变身法,甚至连人都快胖得发喘了。”
江剑臣朗声一笑说:“在两个孙儿面前,我不和你抬杠。陪我和玉儿去悼念一下范亚父去吧!据杰儿估计,咱们的徒弟快到了。”
听说现在朝中暂署锦衣卫都指挥、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快到,小神童曹玉悬着的一颗心马上放下一大半,他太佩服自己的这个师叔了。
只有秦杰气得把嘴噘起了老高,嘟哝道:“都怪师父,硬逼我荣任了这倒霉的兵马守备大人,害得我不好跟着前去。”
侯国英拧了秦杰一下脸蛋,哄他说:“你只要当好守备大人的差事,奶奶一准教会你鱼龙十八变!”
秦杰高兴死了,并亲自下令,让疯霸王和耿月二人看家。
江、侯、曹一行三人,来到范增墓前。钻天鹞子江剑臣指着墓冢对侯国英和小神童曹玉说:“范增,居剿(今安徽桐城)人氏,开始参加反秦的项梁起义,后被项羽用作谋士。因功劳卓著,又被西楚霸王尊为亚父。可叹霸王误听谗言,对其疑忌,中了汉王刘邦的反间之计,不得不告退回乡,气恼交加之下,病死路上。相传西楚兵丁非常敬重范增,将他葬于此地,堆成了一座土山。《魏书地形志》上记载,彭城有范亚父之冢、《水经注》上也说:彭城之南,戏马台之西即为范亚父墓。”
女魔王叹道:“这就怪不得古人常说:霸王不听范增语,致使乌江剑割头了。”
江、侯二人的对话尚未落音,突有一个葛巾宽衫的古稀老者从墓后转了出来,一声不响地站到了江剑臣的对面。小神童猜知此人必是八极怪叟段常仁,为防江剑臣有失,刚想抢护在三师祖身前,早让侯国英伸手给阻止了。
八极怪叟段常仁冷冷地问道:“你是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似乎不屑和对方问答,只把头点了下。
八极怪叟又问:“听江湖上传言,你曾在峨嵋山再一次失力?”
江剑臣还是不屑开口,又将头点了一下。
八极怪叟再问:“直到目前为止,你的先天无极真力恢复了几成?”
小神童虽深知三师祖刚傲成性,一向不出谎言,但在当前的强敌压境下,或许会从权一二,藉以迷惑敌人的一些耳目。
哪料到,钻天鹞子江剑臣竟毫不虚伪地伸出了四根手指。
八极怪叟脸色刷地转和,最后问道:“阁下真敢用仅存的四成功力,来迎战这么多的冤家对头?”
江剑臣还是点了一下头。
八极怪叟赞道:“身遭强敌围困,仍能从容坦荡,阁下真不愧为武林第一人。老夫就此别过,以后再图相会。”
说完转身而去。他那号称胖、瘦双喘的两个弟子,也从隐避处闪出,随在师父的身后走了。
小神童心中狂喜,刚想开口,夸奖八极怪叟段常仁几句,钻天鹞子却面向两棵古柏后面,冷然发话道:“朋友既然先八极怪叟一步到此,为什么直到现在仍在迟迟不发,难道真不相信江某只有四成功力?”
经过江剑臣出口点明之后,左侧那两棵粗近合围的柏树后面,分别闪出来一个人:一个是黑面虬髯,狮口鹰鼻,年纪虽过六旬,仍然神威凛凛;另一个四旬上下,白衣如雪,貌相清奇,神情潇酒,肋下悬剑,手持折扇。
江剑臣兵不血刃就挡退了八极怪叟段常仁。女魔王侯国英就不想让他多费精力了,斜跨一步,抢护在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身前,用手一指黑面老者脱口说:“黑面虬髯,狮口鹰鼻,年过花甲,体魂仍健。你是太湖一蛟杜大年。”
盯了另外那人一眼说:“四旬上下,一身白衣,神态不凡,貌相清奇。你是荒江游龙白云飞。不知两位到此,有何贵干?”
杜大年须眉直竖地吼道:“杜某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尽被江剑臣残杀在双飞桥上,致令我落了个老而无子。我要江剑臣血债血还!”伴随着他吼叫之声,奇形兵刃鱼齿刀抽出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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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按从前真实情况,当日岳阳三刀杜长虹、杜长宇、杜长光兄弟三人,为了迷恋骆氏姐妹的淫荡和艳色,才追随黑道三残,助纣为虐,在峨嵋山的双飞桥上,准备截杀化名刘月卿的女魔王侯国英,被武凤楼赶来,一口五凤朝阳刀震慑住了岳阳三刀,使他们三人知难而退。
但岳阳三刀在怯阵逃走时,却惨死在骆氏姐妹之手。
如今,其父太湖一蛟杜大年为了替三个儿子报仇,还请来了号称荒江游龙的白云飞。
女魔王本来想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解释清楚,一看太湖一蛟那怒发如狂、凶残蛮横的模样,心中一气,反倒决心不说了,看你太湖一蛟又能岂奈我何!太湖一蛟杜大年横刀扑出时,小神童曹玉自然不肯让三奶奶侯国英亲自出手。喷射青芒的冷焰断魂刀一招“震雷巽风”,反撩太湖一蛟的手腕,硬生生地把杜大年给逼退了数步。
突有一个粗野的声音骂道:“一条半死不活的老泥鳅,撑死难翻三寸浪,真不值得动用冷焰断魂刀。”
话刚到,一杆粗如鸭卵的五尺霸王枪,宛如怪蟒伸腰,直挑杜大年的小腹。
杜大年虽称得起太湖一霸,但对武林中的一疯三狂还是有所顾忌。闪身让开疯霸王挑来的一枪后,先把手中的鱼齿刀一立,封死了身前的门户。然后咬牙骂道:“你疯霸王一向都是他妈的孤魂野鬼,为什么偏偏出头来替先天无极派挡横?”
疯霸王怪眼一翻,极为自豪地骂道:“你杜大年的耳朵塞上驴毛了,鲁大太爷半年前就不是孤魂野鬼了!”
太湖一蛟微感一怔,问道:“你疯霸王既然有了字号,跑到这地方瞎掺和啥?”
疯霸王哈哈大笑说:“你老小子真是血混蛋一个。鲁大太爷已蒙先天无极派收归门下,我不上这里来掺和,上你小子姥姥家里掺和去?”
说着,手中的五尺霸王枪“气吞头牛”、“毒蛇出洞”、“怒龙翻身”一连三枪,真好像一条怪蟒掀起了千层狂浪,又宛如一只疯虎荡起来万丈尘沙。别的不说,光凭声势上来看,他太湖一蛟杜大年立即就相形见绌了。
疯霸王天生异禀,膂力极大,七十二式五虎断魂枪法,原来就有极深的造诣。否则,哪会被江湖荡妇艾群男利用他来当护身符?何况,又和黑风峡的枪霸强残互相切磋过技艺,枪法当然比从前更为凌厉了。
被太湖一蛟杜大年请来帮拳的荒江游龙白云飞,自然知道老友杜大年外号太湖一蛟水中的功夫不弱。如今改在陆地上交锋,对方又是力大枪沉的疯霸王,三十招不到,明显地险象百出了。有心上前换下杜大年来,又怕他在面子上抹不开。
就在白云飞略微迟疑之际,疯霸王早一招“怒挑滑车”,将太湖一蛟杜大年连人加鱼齿刀甩出了七八尺远。
一垫步冲上前,刷地将阴阳把一合,恶狠狠地一招“穿肠透胸”,硬是要把太湖一蛟挑死在霸王枪下。吓得荒江游龙白云飞心神一凛,情知已救护不迭,暗暗把牙关一错,心想:你疯霸王真要把太湖一蛟杜大年给挑了,我荒江游龙非屠了你给老朋友报仇雪恨不可。
好个疯霸王鲁夫,那招快如骤雨狂风般的“穿肠透胸”,分明已沾上太湖一蛟的胸前衣服,他竟能猛地来了一个“勒马悬崖”,抽回那条五尺霸王铁枪。
连一向傲不服人的荒江游龙,也暗地里叫了一声:“好枪法!”
面如死灰的太湖一蛟杜大年,铁腕一翻,掌中的鱼齿刀刚想插入自己的胸口,陡然觉得右臂曲池穴一麻,手中的鱼齿刀早已掉落在地面之上,和鱼齿刀一同掉落的,还有一块刚刚啃过的鸡骨头。
侯国英的两眼一亮,刚想喊声“师父”,荒江游龙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手中的折扇一抖,一招“透骨截脉”,点向了鲁夫的右肩井。
疯霸王一招“脱袍让位”,闪避开白云飞点来的一扇,右臂一抖,五尺霸王枪当成了齐眉棍,一下子变为“棒打仙桃”砸向了白云飞。
白云飞一声冷哼,身躯化成“乘凤仙去”,握在他右手之中的大折扇用了一招“跨鹤穿云”,直戳鲁夫的脑后五枕穴。
疯霸王由衷地喊了一声“好”,五尺霸王枪化成了“丁山挑鱼”,下扎荒江游龙的足三里。那条粗大沉重的铁枪在他的手内,几乎像别人使用判官笔一样灵便。
荒江游龙一向极为自负,如今一连两招竟不能撼动疯霸王一步,嘴角边的肌肉不由得一阵子收缩,掌中的大折扇一展,看样子像要用“煽风点火”上封鲁夫的脸面。如果疯霸王用手中的铁枪向上一封,白云飞就会把折扇一合,下袭鲁夫的气海穴。
幸亏疯霸王久经大敌,识破了白云飞的诡计,大偏头先避开正面,再猛把下扎的铁枪忽地一下子荡回,又变成了“泼风八打”。
荒江游龙白云飞一声轻啸,身化“巧燕翻云”,促使疯霸王的一枪落空,趁势贴近到疯霸王的身侧,手中的折扇一合,招出“分波追蛟”,急袭疯霸王右肋之下的期门、点将二大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端的不同凡响。
小神童曹玉明白,这期门、点将皆属人体中的晕穴部位,一经点中,疯霸王势非昏厥倒地。心中一急,手中的冷焰刀反倒把鬼刀司徒圣的那招“魂归地府”用了出来。
荒江游龙再艺高胆大,也不敢置穿向胯间的冷焰断魂刀于不顾。万般无奈,只好收回袭向疯霸王的手中折扇,变招为“挂印封金”,砸向了小神童的冷焰断魂刀身。
直到这时,侯国英已确信疯霸王和小神童都不是白云飞的对手,扬声说道:“尊驾来找的是我,何苦跟别人多伤和气!”
女魔王侯国英成心来一个先声夺人,施展“鱼龙十八变”的身法,拿捏得也真准,话一说完,人早生生地站在白云飞的对面。
钻天鹞子江剑臣的眼快,早就发觉曾一度败在自己手下的黑道四瘟神,已齐崭崭地出现在范增墓的东侧。有心让他们出出丑,便点手唤道:“江某欠的债太多,不见得能全部还清。怕落空的,最好还是先伸手讨取。”
冲着钻天鹞子江剑臣的这番刻薄话,凡是稍有骨气有血性的人,势非立即扑过来动手不行。可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三尺的贾善仁,不光双手一伸,挡住作势前扑的杀手金马和胡拼命二人,还眉开眼笑地向江剑臣说:“不怕江三爷见笑,不等到你被债主们催讨得山穷水尽,我贾善仁绝不会伸手讨要。”
气得鲁夫向地面上连吐了三口唾沫,还大骂三声:“真不要脸皮!”
贾善仁不怀好意地故意激怒疯霸王道:“别看我贾善仁畏惧江剑臣如虎,只要你胆敢冲我龇龇牙,先向阎五爷报到的准是你!”
女魔王真怕憨大性直的疯霸王上了黑道四瘟神的圈套,平心静气地向白云飞问道:“我现在要说岳阳三刀不是我侯国英杀的,白当家的信不?”
白云飞毫不迟疑,答出一个“信”字。
女魔王不仅不再开口说话,反而从衣底下抽出紫电软剑,等待白云飞向自己点手叫阵。
白云飞到底不愧为明智之士,他早从侯国英刚才施展的鱼龙十八变身法上看出,肯定自己赢不了人家女魔王;他又看出,侯国英手中的紫电软剑,乃是一口切金断五的宝刃。猛地灵机一动,决心趁坡而下,反手倒持了用作兵刀的折扇,肃声问道:“以侯岛主已往和现在的声威,绝不会谎言卸责,能说出岳阳三刃惨死在何人手下吗?”
女魔王垂下了剑尖答道:“岳阳三刀到底死在何人之手,太湖一蛟日后不难清楚。倘若现在说出,很有移祸他人之嫌,恕国英暂不奉告。”
荒江游龙恍然大悟道:“从侯岛主的话音中,白某已有所觉察。倘贤伉俪不追究登门寻衅之责,在下二人告退了!”等女魔王扭转娇躯,再想查看黑道四瘟神时,鲁夫气得大骂道:“想不到江湖上有这么一群不要脸的老家伙!刚看出白云飞跟咱们有和解的意思,他们就像从老鹰爪下侥幸脱逃的野兔子一样,飞也似地溜走了。”
江剑臣一把握住疯霸王的手腕道:“鲁兄的年纪比我大师兄还大,成名也比我们五岳三鸟早。能和我们走一条路已然不错,千万不可和小孩子们胡乱称呼,让武林中人讥笑先天无极派太狂。”
鲁夫直脖子瞪眼说:“依附先天无极派是我疯霸王自己的意思,该怎么称呼,我自有分寸。哪个不开眼的浑小子敢说闲话,我就一枪挑了他!”
江剑臣知他脾气执拗,一时之间不好说服,又知他很喜欢和曹玉在一起,就扭头吩咐曹玉道:“黑道四瘟神为人卑鄙,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他和鲁爷一道,速往城中招商旅店,知会荒江游龙白云飞和太湖一蛟杜大年二人,劝他们二人立即离开此地,免滋事端。”
小神童当然明白,三师爷的这种顾虑,绝对不能算是多余,他还真怕有坏人从中捣鬼。因为凡是前来徐州挑衅寻仇的不管是谁,只要丧生送命在此处,人命血债都得记在先天无极派身上。所以听了三师祖吩咐之后,连忙一把扯住疯霸王鲁夫,一齐往城内走去。
荒江游龙白云飞和太湖一蛟杜大年二人所住的招商旅店,乃徐州府首届一指的大客栈,食宿价钱特别昂贵。也只有太湖一蛟杜大年这样的水面大豪,舍得这般花费。
二人花费了好多唇舌,那位老年帐房师爷才慢吞吞地在店簿上查出二人所住的地方是东跨院的三间上房。
曹玉又赏了店小二一块小银锭,方被引进了那座东跨院。一眼瞧见上房的门锁着,小神童曹玉的心就蓦地一跳。但他仍想看个明白,又让店小二拿来钥匙,打开了上房门,确见二人随身携带的包袱行囊还在,方才离开招商旅店。依着疯霸王鲁夫,就要直接扑奔四通客栈找黑道四瘟神算帐,被小神童摇头制止了。
读者诸君,你道白云飞和杜大年为什么至今不返回招商旅店?原来他们二人根本回不来了。原因是白云飞既相信岳阳三刀不是女魔王等人所杀,又自知绝不是先天无极派人的对手,离开范增墓回转住处时,就显得少气无力了。刚刚拐入一条僻街时,四瘟中的头号恶魔杀手金马,正双手抱肩,冷冷地卓立在那里。
太湖一蛟心头一惊,一把扯住荒江游龙,刚想把身形退回,忽又一眼瞥见来路早被素有拼命称号的胡黑子堵死。
杜大年手按鱼齿刀把,颤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黑道四瘟之首面善心恶的贾善仁,忽从杀手金马的背后闪出,满脸堆着笑容地答道:“帮助杜瓢把子报雪三子被杀之仇啊!”
可叹杜大年这个响当当的水面大豪,在黑道四瘟面前也不得不强忍满腔怒火说道:“多谢贾老前辈盛情,杜某日后必有重报!”扭头就想夺路而走。
胡拼命低声喝道:“好个太湖一蛟杜大年!俺大师哥好心好意来找你共谋大事,你小子竟敢不识抬举。”出手一招“怒碎天门”,直朝杜大年的当顶拍落。
太湖一蛟刀未出鞘,自知功力比胡拼命差得太多,连忙一个“解甲脱袍”后移了三尺。胡拼命的这一招他是躲开了,但他却把身后另一个黑道瘟神杀手金马给忽略了,被这个有名的嗜血杀手轻而易举地一剑刺了个透心凉。
白云飞只气得浑身抖颤,两眼血红,“仓”的一声,右手拔出自己的白龙利剑,左手暗扣了十三支龙须钉,决心要以死相拼,为朋友洒血报仇。
贾善仁一脸假笑地说:“杜大年自不量力,自己妄想来报三子被杀之仇,不去拜请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出来为他撑腰。我今天之所以杀他,就是为了能激起三湘七泽之间所有水面朋友的同仇怒愤,一齐奋起对付江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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