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乖乖地跟着李鸣并肩而走了。不知内情的,还真认为是一对很好的朋友,畅游钱塘名胜呢。

李鸣牵走了眼线。武凤楼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确信无人盯视,才悄没声息地出现在郡主魏银屏面前。魏银屏因自己已改男装,示意假书童兰儿留神巡风,便相携武凤楼缓缓地走进了附近林间。

没等武凤楼询问,魏银屏已急急地说道:“武公子,大事不好,今天凌晨又接到我叔父八百里急递传来的密令,命侯国英将令堂押赴凤阳,交皇陵镇守使祖大寿,并指令侯国英派五鬼护送!以防截劫。

所好,信让我截下了。但这是内阁密令,我不敢销毁,只能暂扣半天。反正不过今夜子时交给她的手上,她就奈何不了我。我一接到这封密令,几乎急晕了过去,无奈才改了装,带着兰儿偷偷来到此地碰运气。”

武凤楼听罢魏银屏的叙述,急怒交加,冷冷“哼”了一声说:“魏忠贤是逼我挺而走险了!事已紧急,等不到侯国英的生日了。我只好今晚再闯监牢,拼死救出老娘。”

魏银屏在武凤楼暴怒的时候,默默地让他发泄。等他把话说完,才耐着性子轻声问道:“你觉得这样有把握吗?”

武凤楼虽然急怒攻心,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听魏银屏一问,他叹了一口气,又摇了一下头,表示没有绝对的把握。魏银屏又问了一句:“如果救不出令堂,你又陷入重围,怎么办呢?”

武凤楼身躯一抖,切齿说道:“我要和侯国英及其爪牙同归于尽!”

魏银屏突然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不求我呢?只有我能放出你的母亲,并且不用和侯国英同归于尽。大不了只是挨叔父一顿臭骂,充其量也不过是我软禁起来,这就叫‘虎恶不食儿’啊。”

武凤楼听罢,先是一怔,接着打了一个冷颤,最后是缓缓地抬起了头,注视着魏银屏的面庞。只见她改成男装,更有一种潇洒飘逸的气度。只是面色泛白,失去了女孩儿家应有的红润。

武凤楼知她一副柔肠几欲寸断,确为自己操透了苦心,禁不住心头一热,鼻尖一酸。魏银屏心细如发,武凤楼的内心深处岂能瞒得过她的一双秀目?她突然靠近他一步说:“你下午到醉仙居去,自有人候你。我要你扮成中军摸样,前往两江水陆提督府。我以过堂为名,把令堂从监牢中提来,随你同去。

侯国英再狡猾,大白天她也不会怀疑。就是弄翻了,充其量她也不过只有一千五百名锦衣卫。我的帐下,可有十万铁甲大兵。谅她再横,也不敢和我对抗。”

武凤楼呆呆地听她说完,突然问道:“郡主,你几次不计前仇,救我母子于危难,难道一点也不考虑后果?”

魏银屏凄然说道:“你虽杀了我的父亲,但是他先杀了你的父亲。我已多次说过,我只求心之所安。哪顾得再考虑什么后果?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只求势败之日,受戮之后,武公子能念及咱二人曾有婚姻之约,免得白骨露天,也就感恩不尽了。”

武凤楼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刚想温言相慰,魏银屏已释然一笑道:“凤楼,别忘了我安排的话,我该走了。”说罢,又看了武凤楼一眼,急步走出树林,带着女婢兰儿扬长而去。

武凤楼默然良久,知事情只好如此,也顾不得再次连累郡主了。刚想去寻李鸣,忽见前面一阵大乱,几十匹怒马翻蹄亮掌疾驰奔来。武凤楼一眼扫去,只见前面五骑正是女魔王侯国英魔下五鬼,心头一凛,知必是为己而来,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新得的软鞭,准备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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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慈母遗命 鸳鸯苦结同心扣 三祖主婚 鸾凤反成不解仇

武凤楼正欲去寻李鸣,忽见韦氏五鬼的五匹怒马一齐奔到六和塔下,为了掩护郡主魏银屏安全撤走,遂暗暗握紧乾鞭鞭把,准备和敌人舍命一拼。哪知就在五鬼耀武扬威、怒驰奔来之际,缺德十八手李鸣却象游魂似地从人丛中闪了过来。武凤楼心中一宽,忙贴了上去,二人借着人多混乱之机,反而向城中闯去。

十字街头,还是他们与铁扇仙樊茂初遇那一座醉仙居酒楼。这里正高朋满座。二人刚刚迈步进去,就有一个年轻的店伙迎上前来招呼道:“两位小爷是一号的客人吧?请上楼。”

武凤楼心中一动,与李鸣二人跟着店伙上了二楼。

来到一号雅座一看,只见魏银屏的贴身女婢兰儿还是一身书童打扮,身上却多了一个包袱。二人知是军装,由兰儿监视外面动静,李鸣帮武凤楼脱去长衫,换上了中军官的一身军服。兰儿又取出一颗丸药,化开一涂,武凤楼的一张俊脸立时变成了淡金颜色。

化妆已毕,武凤楼把销魂刀交给了李鸣,挎上了兰儿带来的腰刀,另外把青城三豹所赠的金龙乾鞭围在腰际,打发李鸣先回佟家庄禀告白剑飞。由兰儿陪着下了酒楼,分乘两匹快马,奔两江水陆提督府疾驰而去。

因为兰儿是郡主的亲信婢女,加上武凤楼不仅经过了化妆,又是中军打扮,所以通行无阻地进了两江永陆提督府,并且由兰儿领着悄梢地来到了二堂。只见武凤楼的母亲武夫人已被魏银屏派人带到此地,镣铐也已全部卸去。

武凤楼刚刚扑进厅内,武夫人已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伸出两只枯黄瘦弱的纤手,把跪在地上的爱儿揽入了怀内,饮泣吞声,泪如雨下。

兰儿咳嗽了一声,几个心腹女兵立即悄悄的退了出去。兰儿幽幽说道:“老夫人,你得脱牢狱之灾,又庆母子重逢,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我们郡主却担上了天大的干系。我是一个下人,本来不该多嘴,只是郡主对你们武家的一片深情,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时间紧迫,快快脱身,哭是不顶事的。”

兰儿的这几句话还真管用,居然把母子二人的悲哭止住了。武夫人首先说道:“楼儿,这一次多亏了郡主大义,为娘才得见天日。我要亲自谢谢魏郡主,我还有些话,要和她当面叙谈。”话没落音,兰儿己急促地报道:“郡主来啦!”

武凤楼猛地抬起了头,只见魏银屏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衬着一身素服,格外显得楚楚可怜。

武凤楼只看了一眼,就忍泪别过脸去,对武夫人低咽说道:“母亲,她就是魏郡主。”

武夫人刚想站起身来,魏银屏已抢步上前轻按武夫人之肩,悲声说道:“老人家偌大年纪,做晚辈的承担不起。况这一段冤仇,是从魏家引起,晚辈替亡父亡母向老人家请罪。”

说着,竟跪了下去。

武夫人素性宽厚,心肠仁慈。魏银屏多次救护武凤楼之事,她已从兰儿口中听到,如今又见魏银屏不光拼着受累释放了自己,又口称替父母请罪,才确实知道魏银屏和乃父乃叔有天渊之别,仇意顿消。又听她口称自己为老人家,自称晚辈向自己下跪,知她对儿子的情爱丝毫未减,但又不敢以儿媳自居,怕自己不承认她和儿子的婚约,想到她的处境,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想不到威焰显赫,一代奸雄之家竟然养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深明大义的千金小姐来。可怜她父母尽丧,孤苦无依,对楼儿的一腔痴爱,更为难得。有媳如此,老身死而瞑瞩目了。

想到这里,她不仅不扶起魏银屏,反而扫了武凤楼一眼,示意他向魏银屏还礼。武凤楼心头一震,从母亲射向魏银屏毫无恨意、满是慈祥的目光中,知母亲同情并原谅了魏银屏,当下满怀欣慰,便跟着跪了下去。

魏银屏是何等的玉雪冰聪,见武夫人不记前仇,谅解了自己,心头一酸,两行珠泪已顺腮流下。

刚想向武大人的怀内扑去,忽听二堂门外有人禀道:“启禀郡主,锦衣卫有人求见。”

武凤楼母子心头一惊。魏银屏“忽”地站起,一挥玉手,沉声说道:“传话出去,说我不见。”话一落音,外面的人应声退去。

武凤楼跨近一步说:“郡主,侯国英乃一代女魔,机警过人,手下鹰犬嗅觉灵敏。郡主虽不怕她,也以小心为好。”

魏银屏冷哼一声,刚想答话,外面又有人报道:“启禀郡主,九千岁贴身侍卫潇湘剑客韩月笙求见。”武凤楼闻言心中一凛,见魏银屏身躯不自觉的一颤,好象对潇湘剑容的突然到来,也是一惊。

武夫人到底是一生善良,心性仁慈,见魏银屏默默不语,正色说道:“郡主对我母子已做到仁至义尽。我要你把我,速速送回监牢,以免连累郡主。”嘴里说着,人已向卸掉的镣铐处走去。

魏银屏苍白的俏脸上,突地腾起了两片红云,面向厅外娇斥道:“告诉韩月笙,我身体有恙,不见!”

厅外的人迟疑了一下,魏银屏喝了声:“还不快去。”那人无可奈何地退了回去。

武夫人刚想弯腰去拿镣铐,魏银屏已抢上前去抓住了她的两只手掌,凄然说道:“老人家,请快同令郎去里面暂避一时,我已传令挑选五千铁骑,由我亲自率领,把你们母子护送到镇江,然后再领兵去凤阳府。谅侯国英虽有一群绿林高手,也不敢和我的五千铁骑金戈相抗。”

武夫人急切地说:“郡主不可莽撞,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可知道,对抗魏忠贤就是对抗朝廷,请郡主三思,以免受我们的牵连。”

魏银屏听到这里,苦笑了一声“老人家,谢谢你妁关心。就是把你老人家再投入监牢,这牵连二字我也洗不清了。我决心救你们母子,绝不更改!请速躲进里面。”一边想把武夫人推入室内,一边注视着武凤楼求援。

武凤楼实在不愿再托庇于一个孤苦的女子手下,让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急急背起母亲,想凭自己的一身所学硬闯出去,陡然厅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屏妹,你玉体违和恕我看视来迟了。”

一声入耳,武凤楼已知是女魔王侯国英逼近二堂。看起来,魏银屏的一举一动,全逃不出她的监视之下。她这一来,别说母亲难救出去,就是自已也难脱魔爪。再一看魏银屏,不仅没有惊惧之色,反而比刚才沉静得多了,两只玉手把武凤楼母子半扶半拥地推进了内室。

郡主魏银屏整整衣鬓,往中间的虎皮交椅上端然一坐,侯国英已笑吟吟地手持折扇翩然而入。夏侯双杰紧随身后,最后跟着潇湘剑客韩月笙。魏银屏芳心一横,把一切都置之度外,冷冷地向侯国英说道:“侯大人到此何事?”

侯国英自幼和魏银屏耳鬓厮磨,相处很好。她虽恨魏银屏暗护武凤楼,但对于这位一向娇惯任性、九千岁爱如掌上明珠的郡主,却无计奈何。所以明察暗访,并不是想拿她什么把柄,只是想追踪武凤楼母子。如今一听魏银屏拿腔作势地一声“侯大人”,倒有些啼笑皆非了。

她象长兄哄幼妹似地劝道:“屏妹,我知你对我误会很深。我曾一再说明,这都是义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我怎能不遵?你若能明白过来,好好帮助我,义父面前,我决不吐露片言只字,这总行了吧?韩护卫又奉密令从凤阳星夜来此,除催你速率五千铁骑赶往凤阳外,速把犯妇交出,押送……”

侯国英一句“押送出杭”还未说完,魏银屏已把脸色放了下来,一指夏候双杰冷冷道:“侯大人口口声声来传达机密,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你竟然带他们来此,不怕机密泄露出去?”

侯国英忙赔笑说道:“屏妹不要多疑。这二位是昆仑派的高手,又是我身旁的护卫,绝不会泄露。”

魏银屏陡然一拍桌案,“霍”的站起,语冷如冰地说:“率兵去凤阳,乃九千岁的绝密手谕。叔父规定,除去你我,任何人不得预闻。你竟然胆大妄为,任意宣扬,是何用意?韩月笙及九千岁亲信,我信得过。你的这两个下人乃江湖中人,岂可深信?为了严守秘密,确保不出意外,韩护卫速将二人拿下,不得违误。”

韩月笙和夏侯弟兄平素不睦,各不相服,下令者又是魏忠贤的亲侄女,现任两江代理提督,他怎能不遵?没等魏银屏把话说完,已“仓啷”一声利剑出鞘,剑花飞颤,指住了夏侯耀武,夏侯扬威二人的胸前大穴。

夏侯兄弟空有一身绝顶武功,一来事出意外,二来不敢抗命,只有束手待擒。兰儿一打手势,众女婶从外边一拥而上,这就要捆绑夏侯兄弟二人。侯国英的一张粉脸气得煞白,一抖手中折扇,格开了潇湘剑客的利剑,恨声说道:“银屏!你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咱们的帐总有清算的一天!”说罢,率夏侯兄弟夺门而去。

魏银屏也不派人追赶,冷然说道:“兰儿,韩护卫远来辛苦,送他客舍休息去。”

韩月笙见她对侯国英尚且如此,岂敢轻捋虎须?迅即插剑入鞘,躬身施礼,随兰儿走出了二堂。魏银屏又挥手,令众女婢一齐退去。

厅中所有众人退去之后,魏银屏已软软地跌坐在金交椅上。武凤楼搀扶着母亲走了出来,两双露出感激与怜爱的目光,向郡主望去。魏银屏刚挣扎站起,武夫人已把她揽迸了怀内。

魏银屏一阵凄楚,也夹杂了一阵欣慰,一张粉脸挂满了泪珠,喃喃说道:“老人家,我是个不祥之身,救命之恩不能报,杀父之仇不能雪,有何颜面再偷生人世。”说罢,又泪下如雨。

武凤楼满怀一腔柔情,但慈母在旁,他又怎能温言劝慰?只有呆呆地望着魏银屏默然不语。武夫人一手揽抱着魏银屏的柔肩,一手托起她满是泪痕的俏脸,凝视良久,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不应该再喊我老人家,我不满意这个称呼。”

魏银屏乍闻此言,整个身躯突然抖颤不止,模糊的泪眼注视着武夫人清癯慈祥的脸庞。

武夫人放低了声音道:“孩子,你和楼儿不是订有婚约吗?”

魏银屏初听武夫人不喊她郡主而改口喊她孩子,只认为武夫人是愿意化解两家的冤仇,以晚辈视之,所以内心激动不已,还没有想到别的。一听武夫人提及她与武凤楼婚约之事,简直不啻晴空霹雳,顿时心神猛震。

因为,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毒死了对方的丈夫。对一个仇人之女,不究既往已属难得,哪里还敢存此非分之想!所以突闻此言,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而呆呆地怔住了。

又听武夫人温言说道:“孩子,上一代虽有血海冤仇,难得你深明大义。楼儿不是你大义释放,他在提督府受创遭擒,早已死于非命。不是你舍命相救,杭州府劫牢被困,楼儿也断难突破重围。你已父母双亡,他也……我答应你们两个苦命孩子的婚事。”

说到这里,唤武凤楼来到跟前,抓过武凤楼的手腕,把二人的手合在一起,正色对武凤楼说道:“楼儿……银屏待你,数次有恩,今日当着为娘,我要你答应,永生爱她,绝不负心!”

武凤楼哽咽着点了点头。

武夫人的声音突然低落下来说:“屏儿,你也要答应我,替我好好地照顾楼儿。”魏银屏含羞带喜地点了点粉颈。

到底是女孩家心细,她一听武夫人话里有话,声音低弱,仔细一看,武夫人的脸色已变得惨白,额角的冷汗也流了出来,惊得花容失色,刚想呼叫,这时,武凤楼也发现有异,向前猛扑。

武夫人一手搂儿,一手揽媳,凄然说道:“孩子们,你们不准惊慌,为了不令屏儿陷入绝境,也为了不再拖累楼儿,进入内室之时,我已吞下了两枚戒指。儿等不要以为我念,速去凤阳。”

武凤楼、魏银屏二人惊得魂飞天外,刚想唤人抢救,武夫人已痛得跌坐地上。二人双双跪在她的面前,武凤楼惨然地叫了一声“母亲”,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魏银屏刚叫了一声:“老……”武夫人缓缓地摇了一下头,表示不愿意听她再叫“老人家”。魏银屏膝行半步,把脸贴在武夫人渐渐变凉了的脸庞上,悲怆地喊了一声:“娘!”

再看武夫人时,已含笑而逝。

武凤楼急痛攻心,几乎晕了过去。

魏锒屏垂泪劝道:“凤楼,娘尸骨未寒,言犹在耳,你不可哀痛伤身,母亲身后之事,我自会尽儿媳之道,要亲手送老人家黄金入柩。你速速离开此地,守着老人家的亡灵,我永证此心,生为武家人,死是武家鬼。”说罢,抱起武夫人的尸体向内室走去,连头也不回。

武凤楼知魏银屏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故意如此。逼着叫他速离险地。遂一咬牙,强忍悲痛出了厅堂,找到兰儿,由她亲自护送自已出了钱塘门。兰儿回提督府复命,武凤楼纵马驰回佟家庄。

白剑飞、窦力等人一听武夫人吞金自尽的消息,不禁失声痛泣,同时,也无不赞佩她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为了儿子的事业,大明的江山,她捐弃前仇,义纳银屏,以及她不惜一己之命,去掉儿子后顾之忧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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