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已说绝,事已僵死,女魔王侯国英的目的已达,就不愿再多费唇舌了,语气陡然转冷地说:“不管怎么说,反正事情是由我而起,既然贤兄妹执意不留情面,刘某只可无礼了!”话说到这,右手往衣底一伸,紫电剑蓦地出鞘,左手一挽无情剑的手臂,舌绽春雷,暴喝一声:“走!”扯起无情剑,双双地飘出院内。
如此一来,连老成持重的石抱冰也火撞当顶了,觉得姓刘的也太不给他们兄妹留条后路了,狂呼一声:“追!”和妹妹石榴红也冲天腾起,追了出去。
女魔王情知无情剑左右绝少不了峨嵋派的徒众,而教主司徒平也会赶来和妻子相会,便抓紧无情剑的手儿,将轻功提到了极限,电光石火般向江边黄鹤楼方向逸去。
果然让侯国英给料准了,刚刚跑到仙枣亭附近,一声唿哨响过,头一个就是逃去不久的阴阳十八抓申恨天迎了上来,相继出现的还有阴阳两极葛伴月和他座下的四个侍童。
石抱冰虽然常以武功自恃,见峨嵋派来的帮手太多,神情也不由得一怔。
女魔王只求石氏兄妹不再倾向冷酷心,就于愿已足,哪肯真让他们兄妹再受挫折。一来仗着有恩于无情剑,二来见葛伴月已到,不怕他不替自己说明来历。双手一拱,向石抱冰说道:“请贤兄妹看刘某薄脸,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至于毁坏令师遗物一事,三月之内,我一定负责还出个公道来。就此告辞了。”不等石氏兄妹答应,就霸王硬上弓地带头向黄鹤楼方向走去。
金睛神鹫情知双方力量悬殊,坚持不依也很难讨得便宜,只好硬劝妹妹跟随自己回转长春观。从此就和冷酷心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暂且不提。
且说女魔王故意率先走去,其目的是留出时间,好让阴阳两极葛伴月向冷酷心叙述自己和峨嵋掌教司徒平订交之事,以便进一步拴紧无情剑冷酷心这只狡猾的狐狸。
果然一行众人登上了黄鹤楼之后,无情剑冷酷心对待侯国英的态度显得亲近多了,还特意开了一间雅座,和侯国英单独地盘桓起来。
别看两个人都称得上绝代英雄,一样的心黑手狠,一样的机诈多智,要真讲究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谈吐高雅,雍容华贵,无情剑就望尘莫及了。女魔王从孩提时期就改穿男装,习惯成了自然,简直能赛过玉堂金马的七尺昂藏男儿,引起无情剑的钦佩和倾慕。
两壶酒过后,女魔王的双颊上已飞上两片红晕,更显得玉光晶莹,光彩照人。
无情剑先给侯国英斟满一杯酒,然后自己斟了一杯,纤手捂住自己的杯子,悄然说道:“公子乃泗水公之弟,人世间的龙凤,读经通史,自不待言。妾身虽出身微贱,幸拜名师,练武之暇粗识文字。有一事相问,不知公子肯赐教否?”
女魔王端起酒杯,先一仰脸,将杯中酒喝下去,假装带七分醉意说道:“月卿虽年过三十尚无妻,而夫人早已名花有主,我刘月卿再久怀倾慕之心,夫人也不会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意。今日幸得一室独对,开怀畅饮,不趁此酒酣面热之际,聊些别的,反而喋喋不休地以俗事相问,要知道转眼就得各奔东西啊!”
舌尖嘴巧,而又精明透顶的女魔王,这一番既抬高吹捧了无情剑,又明显有含调戏撩拨的言词,不光说得极为凄凉婉转,而且还让无情剑想翻脸都抓不住把柄,谁叫你无情剑生得貌艳如花,楚楚动人,武功和谋略都超尘绝俗呢!人家刘月卿只是从内心对你倾慕,又没有公开向你戏以游词,你无情剑能拿着人家什么把柄。
听了女魔王的这席话,无情剑怔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不瞒公子说,截止到葛伴月未到此地之前,妾身一直对公子怀疑不释。别看公子为了救援我不惜以身犯险,甚至不顾生死。以公子的圣明,能不知道越是那样,越涉及别有所图之嫌。最能引起妾身疑心的是公子以大汉之贵胄,泗水公之幼弟,堂堂公侯门第,何来如此深奥的一身功力!已远远超过尊府的座上贵客驼背神龙。并且,你又出来飘泊江湖……”
听无情剑说到这里,女魔王哪肯让她再说下去,寒着脸色截住话头说:“在下斗胆,想拦住司徒夫人的清谈,也省得夫人拐弯抹角地对我刘月卿关切垂问。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家兄在世之日,素有孟尝君之雅称,虽不敢说座上客常满,起码也是杯中酒不空。去秋家兄作古,轮到我出来支撑这个家,不光成了当家才知粮米贵,也发觉泗水刘府已田产典尽,债台高筑,目前就是把整个财产完全变卖出去,也填不上所欠债务。不怕司徒夫人笑话,古人有江郎才尽之说,我刘月卿如今是刘郎财尽。不出来浪迹江湖,还叫天下人都知我刘家已困顿潦倒吗?”伸手抓过酒壶,想向自己的杯中斟酒时,才发现酒壶之中已涓滴不剩了。轻轻地先将酒壶放回原处,然后站起身来。
无情剑冷酷心哪里能猜出这是女魔王情知阴阳两极葛伴月已证实了自己的身分,而故意向冷酷心玩欲擒故纵的手段。
冷酷心见女魔王大有拂袖欲去的样子,真后悔自己刚才的言词不当,引起了对方不满,连忙忽然站起,晃身贴近到女魔王的身旁,赔着笑脸说道:“公子的脾气好大呀!怪妾身语言不周,引起公子心中不满,冷酷心在此向公子求饶了。”说完,还真福了一福。
能把无情剑这个女中枭雄整治得服服贴贴,女魔王知道该收帆转航了,打躬还礼之后,也不再落座,向无情剑冷酷心正色说:“夫人想问什么?就请下问吧!”
无情剑嫣然一笑说:“妾身刚才只问出半句,就惹得你这位侯门贵公子火撞当顶,我再没眼色,还敢惹你生气吗?”
女魔王也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但问不妨!”
无情剑迟疑了片刻说道:“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女魔王知冷酷心已从葛伴月口中得知司徒平正式邀请自己去峨嵋作客,故意反问道:“萍水相逢,转眼各奔东西,在下听不懂夫人说话的意思!”
冷酷心愕然说道:“在法王寺,公子不是已接受过拙夫的礼聘了吗?”
双方较量到现在,女魔王才看出无情剑对自己消了一切疑云,应该是主动进攻的时候了。不答反问:“以夫人的卓见高识,真的认为我会接受贵派的礼聘,去屈身在司徒教主的座下?”
女魔王的这句既大胆而又极有分量的话,传进无情剑的耳内,简直像睛天一声霹雳,震得她娇躯一软,花容惨变,颤声问:“为什么?”
女魔王猜知无情剑已清楚自己想说什么,干脆直言不讳地说:“大丈夫宁为鸡口,不作牛后。我刘月卿不会在任何人手下听吆喝。今天专程前来拜会夫人,就是想请夫人明确回答我一句话,在下协助贵派消灭了先天无极派以后,从武林一统之中,能给我留多大的地盘?”
侯国英也真算把冷酷心的脉给把准了,知道自己越是野心勃勃,越能免除冷酷心的怀疑,也越能和她臭味相投,越能得到她的信任和重用。
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不等她的话落音,冷酷心就冲口问出一句题外话:“公子既有此心,在法王寺为何不向拙夫提出?”
女魔王等的就是她这句问话,立即肃容答道:“宁当英雄麾下仆,不作庸人座上宾。司徒教主成不了大事!”
一句话说得无情剑芳心乱跳,六神无主。她是个野心极大、权力欲极盛的贪婪女人,早有凌驾峨嵋三尊和掌教教主之上的雄心,往日羽翼不丰,不敢过早地露出爪牙;如今让易钗而弁的女魔王一吹一拍一撩拨,一股贪婪的火争腾地燃起,点头叹息道:“茫茫人世,也只有公子的慧眼,能看透妾身的内心。论武艺功力,拙夫司徒平确实堪称当代一流,足可和江剑臣等一较长短。论起才智,比公子就差得多了。恳求公子鼎力助我,功成之后,妾身甘愿割出长江以北,让公子歇马。”说罢从自己腕间脱下来一只汉白玉镯,一断为二,一半装入自己袋中,另外一半亲自送到女魔王手上,郑重地说:“以此为盟,妾身绝不相负!”
女魔王见目的已达,又见无情剑的态度由阴冷转为柔和,由狐疑变为推心置腹,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银样蜡枪头的假大男人,把戏玩得太长了容易露出破绽。收下半只玉镯,抓住了无情剑的把柄,乘机退身在西窗下,默默地注视了良久,才拱手说道:“承蒙夫人如此错爱,于酒酣面热之中,互吐真诚。月卿于愿已足,半月之后必赴峨嵋,再拜芳颜!”话未落音,人已翩然逝去。
说实在的,别看无情剑和司徒平已成婚二十多年,伉俪之间也极为相得,无奈司徒平心存争雄之念,练武勤奋,平日间夫妻很少有时间温存,更别说像今天和女魔王这样浅斟低酌、喁喁私语了。再加上侯国英又别有用心,挖空心思来旁敲侧击地撩拨她、迎合她,自然言语投机,千杯嫌少了。特别是女魔王在临走时还大胆地对她默默注视良久,更让她越想越左。
不提无情剑让女魔王给撩拨得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且说侯国英藉机脱身离开了黄鹤楼,采取走迂回路径,避开可能埋有峨嵋派眼线暗桩的地方,悄无声音地来到了武昌城外的鹦鹉洲。
这鹦鹉洲系《鹦鹉赋》而得名。相传东汉末年大名士祢衡,在守将黄祖的长子黄射大宴宾客时,即席挥笔写就了一篇“锵锵成金玉,句句欲飞鸣”的《鹦鹉赋》。最后祢衡被杀,葬于此洲。历代不少名人,藏船鹦鹉之洲,纵观大江景色,留下了不少的诗歌赋。唐崔颢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李白的“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峡桃花锦浪生”,孟浩然的“昔登江上黄鹤楼,遥看江中鹦鹉洲”,都是传颂一时的佳句。
草上飞孙子羽早已备好了一只大船,傍于江边。他自己化装成一个老年艄公,恭迎岛主侯国英入舱。
女魔王快步走进船舱,只看了一眼就格格地笑出声来。
原来出现在这艘船上的,全是她的得力部下。秦岭四煞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四身肮脏挺硬的水手衣服穿在了身上。声威赫赫,向来以北方绿林大豪自居的虎头追魂燕凌霄,竟换上一身满是油腻的衣服,分明是想当这只船上的伙头军。只有刚刚受伤未曾痊愈的陆地神魔脸色阴沉得吓人,盘膝坐在舱内,拿着一只烧鸡,面前摆着一包鸡杂、一包油炸花生米。右手搂着一只酒坛,看样子已喝够了九成。女魔王一进来,陆地神魔只唤了一声“岛主”,嗓子眼就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
女魔王见此情景,一切都明白了,知道这些忠心的部下,都想争着护送自己前往四川巴蜀,可能辛独因受伤被排斥在外。心中又感动又好笑地先凑到辛独身前,伸出纤纤玉指,拈了两粒花生米,丢进嘴中嚼了起来。
舱中的任何人都知道,女魔王侯国英生有洁癖,素来厌恶男人。当初任锦衣卫总督时,虽然在青阳宫、玉泉宫、密云别宫三地各有一处住宅,身旁只有几个女婢和一名贴身使女,就是以后作了代理石城岛主,仍连一个男人都不用。平时就连女孩动过的食物,她也绝不会下咽。今日竟然伸手就拿陆地神魔吃剩的花生米,真使辛老魔受宠若惊,众人也无比激动。
女魔王侯国英一招手,先把草上飞孙子羽唤到近前说:“是你委屈了辛老大,让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几乎掉下了眼泪。”
一句话引得连辛独也笑了。
侯国英缓缓说道:“据李鸣写给我的信说,三月二十五日,他必按时赶到荆州府开元观和我相会。与此同时,剑臣也带着武凤楼和东方绮珠以向司徒平禀报接任青城山掌门人为名,前去峨嵋,决心给峨嵋派一些颜色看。此举是关系两派声威的头等大事,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你们这么多人跟随在我的身边,要是明着拜山投帖,还真能抖搂出咱们石城岛的赫赫雄威;可我这一回是改容易貌,以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的身分,秘密前去卧底。若带着你们浩浩荡荡地一起去,再厚的包子皮也得露出馅子来。
我今天可是一句话砸在船板上,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多了不带,少了不带……”
女魔王刚说到这里,船舱中的人异口同声地催问:“岛主到底想带几个人?”
侯国英噗哧一笑说:“一个不带!”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傻眼了。
侯国英深知这七个属下都是血性铁汉,为了怕他们暗中跟去,坏了这一次江剑臣力斗司徒平的大事,寒着脸令草上飞孙子羽准备一桌极为丰盛的洒席,加上自己正好八个人,一直开怀畅饮到月上柳梢头,满天的银辉,倾撒在浩瀚的江面上,好像浮起了一层锦鳞。
女魔王一再叮咛七人,除留下草上飞孙子羽和辛独二人相机行事外,秦岭四煞和虎头追魂燕凌霄限即日返回石城岛,传话代理岛主侯国荣,要严加防范辽东多尔衮的侵犯野心。安排已毕,只身跳下大船,一个人悄悄地雇舟逆水而上了。
舟行虽然缓慢,所好沿江上行,干净利索,除浏览江景之外,别无他事。三月二十四日上午,轻舟到达荆州古城。
女魔王手头大方,船老大及几个水手早拿她当作财神爷供奉。听说这位阔公子仍要继续西行,一再要求她不要另外换船。侯国英含笑答应了,吩咐他们停泊江边,又交给船老大五十两银子,让他买些必备食物,就一个人上岸去了。
荆州地处长江流域中流,镇巴蜀之险,据江湖之要冲,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远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楚国官船的停泊码头。秦国灭楚之后,又成为历代封王置府的重镇要地。相传这座古城乃蜀汉时期五虎上将之首关羽所筑,原为土城,南宋时期才改为砖城。元朝初年曾拆坏一次,明初又重新修建。城墙高近丈八,厚十八尺,周长十八里。城门、敌台、堞垛等起伏曲折,状似游龙,气势雄伟,固若金汤。也怪不得当年蜀汉刘备借了荆州之后,压根儿就不打算再还东吴。而东吴的年轻统帅水军大都督周瑜却起誓非讨还荆州不可。为了这一座城池,闹得兵连祸结。吴主孙权为了它,不惜拿自己的亲妹妹孙尚香来向刘备施展美人计。三十多岁的周瑜都督为了它让诸葛亮三次给活活地气死在芦花荡。就连浩然正气、流芳千古的关圣帝君关云长,也为了它夜走麦城而被害。
女魔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城头之上,对这些前古帝王将相,浮想联翩,嗟叹不已。复极目四巡,见东侧的宾江、望江,南面的曲江,西侧的九阳,北边的朝宗等六个城楼,巍然屹立在六座城门之上。
突然一个高大驼背的老人和一个方面大耳、雍容华贵的中年富商,从拱极门的台阶上一前一后登上了城楼。一眼看清了女魔王改扮后的面容,当即就快步向她走来。
侯国英的眼力是何等锐利,目光一扫之下,就认出那高大驼背老人是江苏徐州泗水公刘广俊的过命知己弟兄、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耿直。那个方面大耳、雍容华贵的中年富商,自然是江湖人物个个丧胆,武林豪客人人头疼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果然按信中所说的时间,准时赶到了。
李鸣趁附近无人,连忙跪倒给师娘磕头见礼。驼背神龙耿直两年前在徐州刘府已和侯国英相识,也高兴地双手拱起,连连问好。
女魔王侯国英先和驼背神龙互致问候以后,才伸手扶起徒儿李鸣,笑着埋怨道:“你这孩子也真会乱抓官差,怎么连耿直大哥也让你给拉来了!你在信中不是说要秘密从事吗?”
驼背神龙耿直连忙插口道:“侯岛主,这事你可不能冤枉李鸣贤侄,是我耿直硬缠着跟他来的。我们是两天前碰上的。”
女魔王当然知道李鸣的人缘极好,开始还认为是驼背神龙有意替李鸣解脱,也许是有事相求于缺德十八手李鸣。微微一笑,就不再向李鸣埋怨了。
哪里料到驼背神龙却面色一正,极为认真地向侯国英说道:“岛主打算去峨嵋山卧底,随便起个什么名字都行,反正天下之大、山林河海之中有得是高人隐士,她无情剑到哪里查对去,不料岛主竟冒充了我把弟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还帮助无情剑冷酷心挡退了金睛神鹫石抱冰兄妹,在整个武汉三镇几乎闹得无人不知,恐怕非引来一场大麻烦不可!”
女魔王侯国英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狂傲任性,见驼背神龙说得这么认真,也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头,向二人解释道:“开始我何曾想冒充泗水公刘家的人,只向他们报出来古彭刘月卿五个字,是石抱冰张冠李戴给我硬联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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