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攻向了侯国英。

侯国英心中不能不动了。

没料到,姓蒋的凶汉出刀一拦,阻止道:“表小姐住手,这小子的武功虽不弱,有俺哥仨足够了。”

三人站成品字形,一齐攻向女魔王侯国英,用的还是三才刀阵。

女魔王不肯浪费时间了,手中虽还用的是孙三的钢刀,招式却施展的是义父亲自传她的龙蛇九剑。

这套剑法不愧是马神剑的独得之秘,别看女魔王手中握的是普通钢刀,一经注入内力,抬手一招龙蛇飞舞,宛如万里长空,洒下来一溜银雨。

后扑上的两名蓝衣大汉,恰好首当其冲,一个死在龙飞之下,另一个死在蛇舞之中。

吓得田姓荡女神色一变,咬牙骂道:“你小子可真够阴,装得也真像,几乎骗死我田陶了。我要让你瞧清楚,人们为什么给我送号甜死人。”

事情也许是该着冤孽。按女魔王平日的骄傲自负,对付这几个不入流的江湖人物,根本不会亮出她的神兵利器紫电剑,何况手中还有一把刀。一来是被田陶最后那句话所激,二来对田陶的判官笔莫测高深。为防有失,抖手先把手中钢刀掷还给受伤倒地的孙三,不过不是抛扎在孙三的身前或左右,而是扎进了孙三的小腹上。然后,探手摘下自己的神兵利器紫电软剑。

想不到,这口连鞘只有二尺七八寸长的短剑一亮出,就惊得田、蒋二人脸色大变。

也许是荡女田陶该着漏网,假如女魔王利剑出鞘后,就实施凌厉的攻袭,就让场中再添上三两个荡女和凶汉,也绝逃不出她的剑网之内。偏偏她左手紧握乌亮黑皮软鞘,右手抓住黑犀骨剑把,拇指一捺哑簧,噌的一声轻啸,宛同苍海龙吟,出鞘一片寒芒闪映,恰如一泓秋水,手没挥动,早激射出森森的剑气来。

蒋老大还真有股子悍不畏死的英雄气概,一面狂呼:“小姐赶快走!她是女魔王!”一面连人加刀,闪电般向侯国英撞来。

尽管女魔王侯国英把那招毒蛇翻滚发挥到极限,也确实只在眨眼之间,就干净利索地剖开蒋姓凶汉的右肩和左腿。

无奈,贼滑的荡女田陶早像惊弓之鸟、漏网之鱼,钻进密林荒草中。

女魔王自悔失策,有心搜捕淫女,限于此处乃三秦要塞,山道弯盘,悬崖深壑,易藏难觅,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审问上。

可惜的是,竟然又一次百密一疏,等她转身想去审问蒋老大时,只见他满身鲜血,神情惨厉,虽疼得频近昏厥,仍能左手横刀,贴在自己的脖子上。

女魔王摇头苦笑道:“朋友,你摆出的架子,是想告诉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是吗?”

许久不见回答,她又靠近两步说:“冲你这悍不畏死,颇讲义气,让我给你点穴止血,再吃我一粒丸药如何?”

侯国英也真够大胆的,明明看见蒋老大紧握钢刀,她竟能毫不防备地贴近,剑交在手,纤指急出,连点他几个穴道,止住血。

鲜血不流,对方不会丧命,女魔王才将软剑插回鞘内,收归原处,再取出一粒丸药,捏破外面的蜡皮,亲手塞进姓蒋的口中,转身欲去。

忽从身后传来一声:“江夫人,请你老暂留贵步,蒋大刚有下情相告!”

说实在的,女魔王侯国英没嫁钻天鹞子江剑臣以前,她是手握五万铁甲,荣任武官正二品,响当当的锦衣卫总督大人;嫁给江剑臣,甚至生下儿子江枫后,由于她拥兵自卫石城岛,人们改称为侯岛主,时至今日,尚没有一人尊称她为江夫人。

冲着这句:“江夫人”,女魔王侯国英就情不自禁地折回身躯来。

蒋大刚脸色凄然,嗫嗫嚅嚅地说:“小人蒙夫人不杀,赏惕灵药,再生大德,确实焚身难报……”

不容他向下再说,侯国英早爽朗地一笑,说:“就因为你能临危不退,骨头不软,我才饶你不死。你且暂忍痛楚,等我唤来马匹,将你驮往有人烟的地方,我再离去。”

蒋大刚眼圈一红,似想拒绝。

女魔王早嘬口一声悠长的唿哨,召唤她的心爱座马玉狮子。御宛良驹,果然通晓人性。哨音刚落,玉狮子早飞鬃扬蹄驰来。

蒋大刚流泪道:“小人乃江湖末流,岂配乘夫人良驹,万万不可!”不容他分说,女魔王弯腰想搀。

蒋大刚也真能打熬得疼痛,为免自身的血迹玷污了侯国英之手,竟紧咬牙关,强屈左肘,贴地侧滚,死也不让侯国英扶。

女魔王长吁一声,说:“蒋大刚,你既如此,我就不同勉强。幸好喂你的丹药,乃大内疗伤圣品‘保元丹’。再加上止血及时,伤势谅无大碍。”顺手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布袋,放在蒋大刚身边,接着说:“这是我为赶路买的一点牛肉和白馍,我想那姓田的女人不会抛下你们的尸体不来管。”伸手去抓马缰。

蒋大刚颤声说:“实不忍再瞒夫人,小人肚内所知,确实对夫人大有关连,所以不能明言相告者,系因主人救过小人的性命,表小姐也曾和我共过枕席。我只能告诉夫人,目前确有一伙人想不利于夫人和江三爷。这些人不光为数不少,势力还相当雄厚,请夫人多加注意。另外,有一些凶狠角色,或隐藏很秘密,或寄身于公侯王府,他们从来不在江湖上走动,根本不为武林人士所知。言尽于此,盼夫人珍重。”

就在女魔王牵马走出树林时,树林中又传来蒋大刚的一句话:“可惜表小姐没敢和夫人交手!”

她明知这是告诉自己,田陶那支判官笔有文章,只可惜当时让她逃窜了。

经此一闹,消耗了不少时间。玉狮子宝马不仅恢复了体力,也啃吃了不少野草。侯国英也没有了睡意,仰望一下星斗,认清方向,跨上马背往前奔去。

寅正时刻,来到了华阴城内。为解人马困乏,侯国英住进一家名号“兴隆”的中等客栈。马被牵去喂饮,人进上房漱洗。

刚刚漱洗完毕,门上突传弹指之声。女魔王认准是店小二送来饭食,一面放下袖子,一面轻吐:“进来!”

做梦也没有想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韩月笙和晏日华二人。

女魔王一怔。

二人以属下之礼参见后,晏日华忍不住满腔怒气,愤然说:“江枫乃岛主所生,理应归亲母教养,或跟太夫人(江剑臣之母)生活。她女屠户李文莲凭的啥,慈云师太更是八杆子捞不着,反把江枫硬从承德带上华山苍龙岭。这不是愣把石城岛往脚下踩吗?要忍,岛主你忍,石城岛的众人咽不下这口气。”

对这件事,侯国英何尝不难过!但她为了不让丈夫为难,为了讨婆母的欢心,只好嘴里打牙肚咽。面对两个忠心的部下说:“我一再劝你们不要给我惹麻烦,这次是谁的主意‘讲’!”

一个“讲”字没落音,门外突又传进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我!”

推门进入的,竟然是女魔王一拜同盟的老大驼背神龙耿直。

侯国英心头一颤,连忙抢步上前,搀扶住年过古稀的老哥哥。

驼背神龙摇头叹息道:“国英,你为了嫁给江剑臣,受得委屈太大太多了。以往的事情不说它,为了枫儿本身计,也为使枫儿不坠钻天鹞子和女魔王的赫赫威名,自应由你和剑臣亲自给孩子打基础,再转请神剑马老前辈去深造。凭江枫先天禀赋和骨骼,他华山派强自霸住江枫,这不是耽误孩子的前程吗?”

侯国英内心再不愿反驳老哥哥,因为此处地近华山,倘有一丝风声,刮进了慈云师太的耳内,不光自己和江剑臣吃不住,就连萧剑秋和白剑飞二人也承受不住,连忙赔着笑脸,劝说道:“老哥哥,你老疼爱枫儿之心,我和剑臣都清楚。至于把枫儿交由文莲来教养,那可是我亲自提出的。再说,文莲为了救护婆婆和剑臣,不光身坠火窟,九死一生,连花容月貌都毁了。老哥哥要是真疼我,马上带他们去逛逛长安,然后快回石城岛。”为防驼背神龙耿直怒气不息,又深深施了一礼。

驼背神龙耿直没法,只好硬把潇湘剑客、风流剑客二人带走了,只留下一句:“小神童曹玉和马小倩至今还被挡在华山下。”

侯国英一听,哪里还敢休息!抛给小二一锭银子,就拉着马匹出来了。

牵出店外,跨上马背,侯国英才无限心疼地抚摸着马头,悄声说:“辛苦你了大白,到华山我再好好喂你吧!”

玉狮子真像通灵一样,不等主人抖缰,就自动飞鬓扬蹄,向城外驰去。

有老哥哥耿直的那句交代,侯国英纵马来到华山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寻找小神童曹玉和云海芙蓉马小倩,怕他们受委屈。

想不到,寻找了老半天,愣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她更加忧心如焚了。事情明摆着,别看曹玉也继承了缺德十八手的不少衣钵,倒不需她代为悬心和挂念;最让她揪心的是,她那宝贝侄女马小倩。别看华山一派上有和太极龙齐名的慈云师太,继承门户的有女屠户李文莲,下有快刀之称的哑阎罗郭天柱,真要惹恼了这位杀人从不眨眼的小姑奶奶,马小倩真敢豁出死命去血拼。最要命的是,不管她把事情闹多大,冲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和终南樵隐马慕岱,华山派还真铁不下心来伤残她。她最会利用这一边倒的趋势占便宜,真要让她把事情闹大闹僵了,最后受罪倒霉的还是她和江剑臣。

说来也许让人不相信,女魔王自从出世到如今,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

女魔王寻找两小不着,情急无奈,只好寄妥马匹,徒步走向华山北麓那座绿荫蔽日、泉石如画、建筑宏伟、回廊曲折的玉泉院找去。

相传,玉泉院乃五代十国时期的著名隐士,曾以西岳华山为赌注,和大宋开国皇帝赵太祖下棋论输赢的陈抟先生所造,亭、台、殿、阁,雕梁画栋,极一时之盛。

正在到处寻找之际,忽从院内那股清泉流淌之处,传来—声:“郡主,据人传说,陈抟老祖所以把这里取名玉泉院,就是因为这股泉水和山顶的镇岳宫玉井潜通,不知是否属真?”

女魔王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身穿孔雀蓝服色的华贵美妇,带领四个聪明伶俐的俊俏女婢,簇拥着一位身穿宫装,眉目如画的少女,徘徊在泉水池前。

侯国英的脑际突然闪过一朵疑云,昨夜初更以前经过,历历在目。

暗暗再扫视那华贵美妇一眼,证明自己没有看错,对方身上的孔雀蓝服色,确实和荡女田陶所穿的颜色相同。

说玄了,简直像似一匹布料裁制的,并且充卫爪牙打手的,诸如蒋大刚等人所穿的劲装,无一不是蓝色。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普通蓝和孔雀蓝而已,这绝对不是巧合,极有可能是统一规定的等级服色。

女魔王不肯放过了,她清醒地知道,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帮人肯定数目不少,并且凭借公侯王府作掩护,满身是刺,让你触摸不得。

第三次再看那位华贵美妇时,不仅朵朵疑云继续飘浮入侯国英的脑际,并还芳心一阵跳动,几乎失神变态。

原来,饶让那个美妇打扮得雍容华贵,豪富逼人,右手所执的竹手杖,却替她泄漏出天机,因为那根竹手杖是一根举世难寻的天山实心竹所制,这种竹子重过铁石,紧逾金钢,贯足内力,触肌即可碎骨,真可称为刃不见血的杀人凶器。从竹杖把手的怪异处,还能判定竹内藏有针弩一类的杀人利器。

适巧那位宫装少女正款步盈盈、巧笑含嗔地回答那位华贵美妇一句:“既称传说,又曰潜通,你来问我,我去问谁?”

一面说,一面闪动剪水双瞳,目光灼灼,极为大胆地把女魔王看个够。

女魔王暗觉不妙,刚想闪身避退,突有一个协肩谄笑、骨瘦如柴的中年道士,快步跪在宫装少女面前,口称:“郡主,素膳备齐,请郡主享用。”

那郡主美眸一转,古井不波地吐出一句:“有劳道长头前带路。”

目视这群人全部消失在月亮门之内,女魔王脱口说出:“侥幸!”

陡自身后传来:“应该说是侥天大幸!”

声音入耳亲切,喜得她芳心乱跳,一时忘形,竟不顾附近尚有游人,美目一闭,就将整个的娇躯向后偎去。

女魔王的楚腰虽被两只有力的手臂环住,耳中却又传来:“你快稳着点,世上哪有两个大男人亲热得这般邪唬!”

女魔王这才转过娇躯,眼圈泛红,游目上下,细细打量江剑臣。

站在她面前的江剑臣,头发虽仍墨黑,但却有些蓬乱。面色虽如美玉,却掩不住憔悴之色。剑眉紧皱,星目微闭,只有飘然出尘的修长身躯,仍旧那么潇洒和挺拔。

江剑臣缓缓推出她,突然冒出一句:“国英,你说,咱们的枫儿几岁了?”

侯国英:“六岁了!”

山区多雨,天空飘下几缕雨丝。

江剑臣改握爱妻玉腕,嘴角一牵,喟然吟道:“泉水幻如梦,雨丝细如愁。”

女魔王螓首猛抬,秀目熠熠,目注江剑臣略显消瘦的脸庞,说:“六年前我就说过,得你为婿,幸产麟儿,侯国英甘坠轮回。剑臣,为讨婆母欢心,什么我都能忍。”

江剑臣一边携起女魔王的玉腕,从后角门踱出玉泉院,一边低声告诉妻子,说:“老娘对你早有好转,也承认你是儿媳,问题是她老人家亲口答应过文莲嫁给我。最要命的是,文莲为了救我们母子毁了容,再加上兹云师姑溺爱护短,咱应该为老娘设身处地着想。”

话锋略顿,接下去道:“万般无奈,老娘只好用枫儿去温暖李文莲,为解慈云师姑心中的不平,她老人家不顾体质衰弱,硬是住进了碧云庵。”

女魔王大惊失色,纤足乱顿,说:“那可怎么得了,那可怎么得了。”连说两句,语调一缓,忽又默默点头自语:“我明白其中的原委了。”

此时,二人置身于树林之中。江剑臣右手一扯,左臂一揽,轻轻将她抱入怀内,问:“瞧你这装神弄鬼的样子,你明白什么其中的原委了?”

侯国英踮起纤足,将樱唇紧贴丈夫的耳边,悄声咕哝了一阵子。气得江剑臣抖手把她推出两步远,双眉掀动发火,道:“上次就是你出得馊主意,硬逼着我和文莲入洞房,反倒迫使文莲点了我的昏睡穴,还几乎削发出了……”

伸手把丈夫的嘴儿一捂,她一手勾紧丈夫的脖子,瞪眼道:“那怪你钻天鹞子江剑臣没能耐,文莲也在我这座真菩萨面前烧假香,我当初嫁你是霸王硬上弓,难道你就不能照方抓次药!”

江剑臣刚想责斥她胡说,女魔王突见刚才的宫装少女、华贵美妇及四个美婢,分乘六顶竹轿,由十二个蓝衣劲装大汉抬着,沿着去五里关、毛女洞和青柯坪的方向,向上攀登。

侯国英二语不说,左手微提青衫,右手扯着丈夫,低低说:“走!”重新折回玉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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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江剑臣和侯国英再次进入玉泉院,隐入曲折回廊,静候那位枯瘦如柴的中年道人到来。

女魔王向丈夫轻声唤道:“喂!你刚才那句‘侥天大幸’怎么说?”

江剑臣尽量压低声音,道:“因为我敢断定那位华贵美妇和宫装少女,都是潞王千岁的府中人。至于是不是当今万岁嫡亲叔伯妹妹朱岫烟郡主,我就不能武断了。”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侯国英用两根纤指,敲打着自己的鬓角,说:“该死!亏我从小就生活在皇宫大内,又任职锦衣卫五年,并还多次见过潞王朱常芳(崇祯之父泰昌皇帝,御讳朱常洛,是以常字排行。崇祯御讳朱由检,系由字排行,例如后在南京登基的福王朱由嵩),我怎么把潞王封地在此忘怀了!看起来,我还真是侥天大幸了!”

声音一低,几乎细如蛟蝇地反问:“你是如何得知我来华山的?”

江剑臣也用极为低微的声音对她说:“华山派的总管郭天柱,二十年前的快刀哑阎罗,号称江湖煞星,这个假哑巴和假驼子年轻时,狭道相逢关西七巨盗,因不相信郭天柱的刀真能快如闪电,当场各抛一枚铜钱,被哑阎罗一刀劈落,并皆砍成两半。从此,威震秦川八百里。何况,如今又得慈云师姑和生死牌尚大叔作靠山,举凡关西境内的车、船、店、脚、衙,哪有不和他通气的!连你错走武关的事情,郭大叔都知道了。没有他在一旁敲边鼓,你哪会这么快见到我!”

以江剑臣目前的功力,五丈之内几乎落叶可闻。仅从回廊那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就断定那中年道人练过武功。奇怪的是,哑阎罗为什么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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