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事情邪门透了,就在小秦杰暗骂自己笨蛋时,身后突然也有人骂了他一声“笨蛋”。
小秦杰象被蝎子螫了一下似的,猛地调转过身形,防止有人在后面袭击。当他把惊恐的眼神投射到辱骂他的那人身上时,一丝大为失望之感,促使他微微一怔。
原来在身后骂秦杰笨蛋的那人,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身材比秦杰既瘦且矮,除去头有些大外,还象毛孩子。
心高气傲,看不起对方的秦杰不怒反笑了。
那大头小孩小脸一绷,冲口问出了三个字:“笑什么?”
小秦杰诡异地一笑说:“笑你的胆子,比我还大!”
大头小孩问道:“什么意思?”
秦杰向前逼出两步说:“不怕我揍你?”
大头小孩的兴趣也来了,撇嘴一笑嘲道:“就凭你那两把刷子,我把右手伸进裤裆里,光用一只左手也能收拾得你服服贴贴。不信,你就过来试试。”
秦杰哈哈一笑说:“冲着你敢向我龇牙咧嘴,很对我的口胃,笨蛋算白骂,交一个朋友如何?”
那大头小孩也扑哧一笑说:“瞪眼大半天,硬没打起来,多没有意思。依我看,朋友不是不能交,打架,最好还是打一次。不然的话,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秦杰看了他一眼,心想:敢情你小子比我还肯招灾惹祸呀!掌门大师伯进去踩道,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这孩子虽然很对我的心思,可是不知他的真实来历,大敌当前,我还是别惹师伯生气为好。”
那大头小孩见秦杰有些迟疑不决,小大人似的一挥右手道:“不敢动手就算了,以后……”他刚想说以后别再说大话,自己的右手腕间已被刁钻调皮的秦杰扣了个结实。秦杰迅即身形一塌,左肩正好顶住了那小孩的软肋。
那大头小孩傻眼了。
秦杰松开了那小孩的手腕,一点狂傲之态都不带地说:“两军相逢智者胜!以后别再这样大意了。”
那大头小孩不好意思地一笑,委委屈屈地说:“今天我是栽了,但你的功力确实不如我!”话一说完,双臂猛张,凌空拔起一丈多高,两臂一收,一个“云里侧翻身”,甩出去两丈多远,弹地再起,又纵落回秦杰的面前,面不改色,气不涌出。看起来他的功力底子确实比秦杰高。
秦杰对他更有好感,刚想夸奖他一番,突然右侧树林之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大头,你又野去了,快快回来念书!”
大头小孩吓得脸色一变,瞟了秦杰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大声说话,一溜烟似的隐入了树林之中。
秦杰正和他扰和得火辣辣的,大头小孩这么一走,闪得他心中空荡荡的,正想暗暗尾随大头小孩进入那片树林,一查究竟,他的掌门大师伯武凤楼从含嘉仓内退出来了。
武凤楼一眼看出徒侄的脸色异样,一问之下,才知道究竟,心中也对这一老一少有些起疑。暗想:阴阳教的门下,凡是结伴同行或同居的,无一不是两个极端,比如在狼牙山杀死的两个匪徒,是一高一矮;清水塘对付的一对男女,又是一丑一俊;宋陵中的两对,除去一僧一尼两个之外,也是老妻少夫。今天我探查含嘉仓,一无所获,偏偏让杰儿又撞见了一老一小两个人物。从那老者呼唤小孩为大头来看,不见得就是自家骨肉,难道又碰上阴阳教的匪徒不成?武凤楼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杰也似乎起了一些疑心,向掌门师伯献计道:“树林离此不远,好象不太大,何不进去一查。”
武凤楼点头应允了,爷儿俩各自牵着马匹,一同进入了树林。一眼望去,看见里面果有三间茅屋,别无其它,先将马匹拴在了林中树上,然后向那三间低矮的茅屋走去。
秦杰忽然听见那大头孩子的朗朗读书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当年,武凤楼以十二岁的稚龄,考取了杭州府童子试的案首,念书声一入耳,早已听出那孩子正在读《诗经》,心中顿时有了三分好感。
距离那三间茅屋还有两丈多远时,还是秦杰听见过的那个苍老声音,从屋内传出来道:“何方来客降临敝处,恕老朽有失远迎!”
武凤楼现在已是一派掌门,当然不会藏头露尾,立即昂然答道:“在下武凤楼率小侄秦杰冒昧登门,请老丈恕罪。”
两下一搭话,那个大头小孩早纵高跳出,扑到秦杰跟前,极为亲热地拍肩拉手,让武、秦二人进屋。
看见那大头小孩诚恳可爱的面孔,武凤楼的戒备之心大减,抢在了两个孩子前面,进入了三间茅屋之内。只见一个花甲老者,面容清癯,衣衫陈旧,正在用柳条编织一种物件。屋内四壁萧然,状极清贫。武凤楼肃然起敬了。
那老者所以失礼不迎客,想必是布衣可以傲王侯惯了,如今一见武凤楼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反倒有些歉然之意。
二人落座之后,武凤楼知这位老者必非寻常人士,恭声问道:“请问长者贵姓大名,是否祖居此地?家中人丁为何这等箫条?不知能否肯示知否?”问完,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殷切地注视在老者的脸上,似在恳求他坦诚回答。
可能是武凤楼的热切目光感动了老者,就听他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人几乎到了沿门托钵的地步,本就没有留名的必要了。无奈足下情真意切,令人不忍强拒。小老儿姓吴,名尚。当年流落江湖时,有个小小的外号,人称千里独行,后来被人呼为独叟。”
一听说茅屋中老者竟是当年和自己大师伯萧剑秋同时名重武林中的独行千里吴尚,武凤楼霍然起立,重新以子侄之礼,参拜了独叟吴尚,并将大师伯展翅金雕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自己等详情,一一告知了独叟。并叩问老人家:为什么厌倦江湖,隐居此处,致使衣食都几乎有些不周,还问那个大头小孩是独叟的什么人。
听武凤楼问得这么恳切,独叟吴尚苦笑了一下说:“今日所有这一切,都是老夫当年秉性太刚所致。我和令师伯几乎同时出师,同时行道江湖。当时的功力也不相上下,又都是擅长轻功绝技。曾击掌相约,两年之后,相见比试。令师伯行侠仗义,被人誉为展翅金雕。我却因为流入黑道,落了个千里独行,不好意思和令师伯相见,狠下心回山苦练,两年后再出江湖。先天无极派门下又崛起一个追云苍鹰白剑飞,再后来你三师叔十二岁独斗淮上鹰爪门,毙敌十几人,赢得了钻天鹞子的外号。我吴尚怎能去登门比试,只好洗手退出江湖,永远不再去占江湖上的一席之地。十年前收养了一个刘姓好友的遗孤,乳名祺儿。祖孙相依,直到今日。”
又是一个武林人物为了名号之争,甘愿忍受晚景凄凉之苦。和当年六指追魂与六阳毒煞二人的名号之争,虽略有不同,但结果比他们二位老人更惨。武凤楼决心拉他出山,就试探着问道:“以老伯当年的千里独行之名,这么多年,能不被江湖同道人察觉,真能隐居的这么清静?”
一句话引起了独叟吴尚的一些烦恼,丧气地告诉武凤楼,此处是他第十四次搬家所盖,希望不要在出现第十五次搬家。
这时,秦杰和刘祺也手拉着手一同走了进来,给谈话的双方都行过了大礼;就忙着烧饭去了。
摆上来的自然是粗茶淡饭。吴尚硬按武凤楼上座,自己背对窗户坐下,两个小孩分坐两边横头相陪。
眼望着桌子上的一小筐玉米面团子,几大块煮红薯,一小盆萝卜白菜烧冬瓜条,一盘醋熘白菜心,武凤楼刚想举箸,千里独行吴尚脸色一变,沉声喝问:“什么人?”一阵格格的荡人魂魄的笑声响过,门外脆声答道:“赶饭时的熟客来了,吴大哥不想破费吗?”一个徐娘半老,粉搽得雪白,胭脂抹得鲜红,硬想拉回已经逝去的青春的妇人,扭着水蛇腰款款而入。一眼望见上面坐着的武凤楼,她眼睛都直了,竟忘了把话接着说下去。
千里独行吴尚冷然说道:“我吴尚蛰伏林泉二十五年,布衣粗食已然习惯,绝不再改变生活,谢谢你的引荐好意!”
那妇人眼睛望着武凤楼,嘴中却又向千里独行劝道:“以吴大哥的名望和武功,长此终老山林,岂非有负平生所学?桂芝一再请你出山,也是怜惜人材难得,又不是让你去为非作歹。只请你老大哥在长安城中露上一面,答应在陕西镖局挂上个镖头的名字,你就可以饮酒下棋,百事不管不问了。”
听这个女人请独叟吴尚去古都长安,借用他千里独行的招牌,猜知必又和阴阳两极葛伴月有关,武凤楼先递给独叟吴尚一个眼色,然后替吴尚做主答道:“吴老伯乃在下的前辈,不能让他再清贫下去,这个家我替他老人家当啦!给他半月期限,将此处的事情安排安排,准保他赶到长安如何?”
那妇人见武凤楼替吴尚答应得这么爽快,心中一阵大喜,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只阴阳脸的五猴交给了独叟吴尚,娇声说道:“半月之后,可先到长安各大酒楼中,将这个信物放在自己的座头之上,自会有人前来接引。千万不要失信,我也在那里恭候。”安排已毕,又瞟了武凤楼一眼,飘然逝去。
千里独行吴尚愤然作色道:“贤契为何擅自替老夫做主,收下这个贱女人的信物,推我吴尚于污泥秽土之中。”
武凤楼这才低声将自己探听到阴阳教主葛伴月潜伏长安城内,受峨嵋派利用,大肆扩张势力地盘等等详情,一一都告诉了千里独行,并恳切地要求吴尚出山,协助他先去驰援青城三豹,然后持信物去直捣葛伴月设在长安城的匪巢。
千里独行吴尚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武林健者,当初一日为了争一口意气,无声无息地苟活了二十五年,如今也自知来日无多,让武凤楼的这一番话刺激得豪兴大发。有了武凤楼这个台阶,也省得毁了大头刘祺的一生前程。考虑了一下,经过武凤楼的再一次苦口相劝,就欣然应允了。”
孤儿刘祺听说爷爷已答应去闯荡江湖,真恨不得马上趴下给武凤楼磕一百个响头。为了怕爷爷反悔,私下里和秦杰一商议,让武凤楼以相马为名,眶出了独叟吴尚,三间茅屋让两个孩子给一把火点着了。
等到吴尚发现起火,火势已蔓延得无法抢救,想着两个孩子的调皮大胆,独叟吴尚反而开朗地笑了。
余火熄灭后,武凤楼当机立断,将两匹马让给秦杰、刘祺飞马去黄叶观报信。他和吴尚直奔青城山驰援。
就在老少爷儿四人兵分两路的时候,东方绮珠和姑妈东方碧莲已经赶回到青城山百兽崖内。深受青城三豹知遇之恩的巡山八猛,那根本就木无表情的八张脸上,连肌肉都好象不会收缩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少主东方绮珠回来,竟然是一人一马,由玉面无盐东方碧莲陪着冷冷清清地回山,别无一个帮手。
青城山上的其他人也深怪三位老山主除去深深依赖峨嵋之外,只收了风流剑客晏日华一个徒弟,并无其他门人。平素又不和外界交往,再加上玉面无盐性如烈火,只有到处树敌,哪有朋友登门。最好的朋友八臂哪吒袁化、满天花雨袁浩祖孙,远在浙江,也救不了近火。敌人如果群起来袭,只有豁出性命,血洗百兽崖与敌人共存亡了。
东方绮珠匆匆赶到三位祖父卧病的静室,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两行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原来身材高大,虎虎生威,一头卷发,满面虬髯,形如怒狮狂豹的三位老人,而今都象散了架似的瘫在了床上,形容憔悴,目光呆滞,除去金豹东方木倚着几床棉被木然而坐,银、铁两豹都昏昏欲睡。
东方绮珠一下子扑到了祖父的床前,低唤了一声“爷爷”,就低泣起来了。
三豹之首的东方木神情猛然一振,慢慢睁开了无神的豹子眼睛,眼角上也滚出了两滴泪珠,厚嘴唇一颤,用嘶哑而低沉的声音说:“爷爷们瞎眼,没看出峨嵋派狼子野心,我们兄弟三人行将就木,死何足惜,可叹你们姑侄二人必将任人宰割。”
这时,银豹东方林、铁豹东方森也一齐被惊醒了过来,见在床前哭泣的是唯一后代东方绮珠,银豹东方林一声低叹,转过脸去。铁豹东方森怒声骂道:“罪该万死的武凤楼小儿,不是为了他,峨嵋派不至于下手这般毒辣,只恨当初一日没屠了他解恨。”
东方绮珠知道话从自己的嘴中说出,比从姑妈嘴里说出份量要差得太多,忍不住回过头来,瞟了姑姑一眼。
彻底对武凤楼改变了看法,好几天都心内负疚的玉面无盐,连忙将武凤楼打发她们姑侄二人先回青城山,他去约集帮手后立即驰援青城山,并一力操办东方绮珠接替掌门人大典的事情,详细告诉了三个老豹。
金、银、铁三豹平生为人急公好义,豪爽正直,听后无不欣然大喜。武凤楼的此举,正对了他们老哥儿仨的脾气,心下顿时开朗了不少。
东方绮珠趁机传下话去,送上了三份参汤,亲自看着三位爷爷吃下,又安慰了一番,才和姑妈悄悄地退了出来。
一连三天,她们姑侄二人踏遍了青城山百兽崖所有的角落,重新设置明桩暗卡,严格命令巡山八猛白天要安静休息,无重大事情,不准出屋门一步;夜晚分两人一组,轮流巡查,以免拖垮了体力,应付不了巨变。东方绮珠自己和姑妈东方碧莲,白天黑夜都分两班主持大局,布置得井井有条,只盼望武凤楼迅速到来。
第四天中午时分,一名小头目飞跑而入,向东方绮珠报道:“峨嵋派总管七步追魂冷铁心奉教主之命,陪峨嵋二老司徒英方、司徒英奇前来探三位老爷子之病。”
东方绮珠明知夜猫子进门必无好事,但没公开破裂之前,怎么好公然拒绝前来探病,只好吩咐一声“请”,然后派人快去通知姑妈东方碧莲,并传唤巡山八猛。
将倚老卖老的司徒英方、司徒英奇和傲气十足的七步追魂冷铁心迎进了前大厅内,东方绮珠吩咐手下人献茶。
突然有人暴喝了一声道:“少主且慢!”随着话音,呼啦一下子巡山八猛清一色的疾装劲服,单手倒提乌光油亮的镔铁大棍,堵住了大厅正门。
司徒英方拍案而起,沉声斥道:“胆大的青城山八猛,竟敢对老夫这等无理,不怕受山规处治吗?”
八猛中的老二,怪眼圆睁地反驳道:“胆量不大,怎配称为巡山八猛!对你无理,还不是理所应当!峨嵋山的山规,处治不了我等弟兄八人。你们弟兄和八猛无亲无故,不准以老夫自称!”
见巡山八猛这样折辱峨嵋二老,东方绮珠虽然也觉得人心大快,但总怕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武凤楼未到,人力空虚,绝不堪峨嵋山一击。她故意玉面一沉,拍案娇喝道:“你们八个匹夫,也真让三位老爷子给宠坏了,平日连我都不放在眼内,等我回过三位老爷子,再好好处治你们!”骂完,示意他们八人暂时退下?暂时出了胸中一口恶气的巡山八猛退下去了。
在这个节骨眼,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又来了,一张俏脸寒得能刮下好几层霜来,看见峨嵋二老就立逼他们交出福寿堂管事金鑫,追问投毒伤人之事,嘴中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意狠心毒、胸有成竹的七步追魂阴森森地发话了:“东方大妹子,不是冷大哥我笑话你,你的这一番话算白费力气了。你能说不知道峨嵋二老在峨嵋派中地位不低,权力不大,上有福寿堂三尊,当家的有教主夫妻吗?至于我冷铁心,就更不在话下了,美其名曰总管,其实是个杂工头儿罢了。我们三人是奉教主之命,来探望三位老山主的病体,是否真的瘫痪不能动了。至于你们怀疑是金鑫下的毒,那还不好办,只要查有实据,将他五马分尸,错骨扬灰也就是了。峨嵋、青城唇齿相依,骨肉相连,是不准任何人提出怀疑的。”
从冷铁心的话音中,不难听出他们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亲眼验看青城三豹的瘫痪情况,是否有诈。换一句话说,真要是三位老爷子确实瘫痪了,对青城山已无顾忌之人,恐怕就要公开侵占了。
东方绮珠不是傻子,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立即接口答道:“绮珠是峨嵋派的弟子,授业恩师又是现任教主,不管别人怎么说,包括我的姑妈,只要话不是从我的嘴中说出去的,两派之间就不应互相怀疑。不过,我的三位祖父确实是金管事走了之后,才陡然瘫痪的。病情不轻,只宜静养,至亲好友,一概拒绝探看。请三位老人家谅解。”
冷铁心面容一寒说:“我们远道而来,又奉有教主之命,二老又和三位老爷子情如兄弟,不亲自去榻前问疾,怎好去回山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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