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你能认识野鸡溜子刘二孬这一点来看,也准是一个小赌棍无疑。识相的滚开,不然连你也一齐捎上。”那把总一面冲秦杰威吓,一面催手下人夺路而走。
原来就胆大包天的秦杰,仗着师伯、师父撑腰,哪肯受那把总申斥,加上救护刘二孬心切,趁那位把总不注意,晃身扑出,一个“野马分鬃”,先将抓住野鸡溜子的两名兵丁推向了一旁,跺脚向刘二孬说道:“一切有我挡着,你赶快溜走。”
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野鸡溜子刘二孬原本是游荡在京城下层的一个泼皮,平日里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地道的土混混一个。自打结识了缺德十八手李鸣,又曾拜见过钻天鹞子江剑臣,不自觉地身份就高了起来。今天他正在自己的秘密窝巢喝酒,无缘无故地被这群兵丁抓来,已经憋足了一肚子闷气,秦杰这会不仅挺身而出救他出险,还催他提前逃走,这就激起了他最近两年来才有的一股子豪气,哈哈一笑说:“天塌下来,有地接着,头掉下来,碗口大的疤痕,小兄弟你太小瞧我刘二孬了。”这小子当顶上的豪气一振,肚子里的七成酒量一下子升到十成,头脑一热,弯腰拔出自己靴筒里的手叉子,一个冷不防,竟从软肋中给那位把总爷插了进去,眼看着他横尸地上。
青天白日,兵马皇城,刀杀一个把总武官这还了得,小秦杰心头一惊,跺脚大骂刘二孬笨蛋,逼他赶快逃命。
野鸡溜子失手宰了一个武官,心中虽然害怕,也不得不豁出去了,一晃手中的手叉子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和这位小朋友没有关系,人是我刘二孬杀的,我抵他一命!谁要敢跟这位小朋友过不去,我刘二孬一个人是杀,两个人也是宰,反正老子我只有一条命。”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缺德十八手李鸣回头来找自己的宝贝徒弟了。
野鸡溜子一眼看见李鸣向他丢了个眼色,挥舞着手叉子更闹得凶了。二十来名兵丁怕他一人拚命,十人难当,只将刘、秦二人围在中间,并不马上伸手去抓,有人飞快地去九城兵马司衙门报信。
缺德十八手李鸣分开兵丁挤身而进,先将野鸡溜子手中的手叉子夺了下来,一脚把他踹倒地上,让旁边的兵丁用绳索倒剪了刘二孬的二臂,又把秦杰也推到刘二孬的身侧,等候九城兵马司的人到来。
功夫不大,九城兵马司的人来了,一见是前大内待卫缺德十八手李鸣拿下了凶犯,自然一再躬身道谢,并请示李鸣该怎么处治。
缺德十八手李鸣趁机发火道:“青天白日大街之上,刀杀带兵武官,实属罪大恶极。九城兵马司不宜审理此案,速速派人将他们两个一齐押赴刑部,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缺德十八手的话,那位九城兵马司的人还得真听,他亲自带领兵丁,将秦杰和刘二孬送交了刑部扣押了起来。
缺德十八手李鸣皱着眉头向掌门师兄武凤楼说道:“杰儿这小子的胆量太大,固然可气,但野鸡溜子的无故被抓,绝不会无因,说不定这里面真有什么道道,请大哥将三匹马一齐带回老驸马府,小弟去刑部探听一下风声,看看是否真的又和峨嵋派有关。”
武凤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就将三匹马一齐带走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徒步来到了刑部衙门的门外,由于刑部尚书黄克赞是李鸣父亲李精文的同科进士,通家之好,众差人恭恭敬敬地将他迎进了班房,让他大马金刀地坐下,送上了茶水,才派人去传唤大班头毛金常。
刑部大班毛金常,外号也叫金毛吼,不过可比不上人家峨嵋派的金毛吼阚山岳。当日女屠户飞身扑上西山香炉峰,用飞虹剑杀了三边总督杨鹤来刑部投案,替心上人江剑臣打官司,可没少揍这个金毛吼,从那以后毛金常就改邪归正了。
一听说缺德十八手李鸣来到,毛金常就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手下人又做了什么不见天的坏事,让这位人见愁大爷给抓住了把柄,直到给缺德十八手李鸣见了礼起来,他脸上的颜色还是青一阵子白一阵子的。
看到金毛吼吓成这种模样,缺德十八手李鸣知他误会了,就将有兵丁无故捉拿野鸡溜子刘二孬,自己的徒儿秦杰出头干涉,一时失手刀杀一名把总,目前已送来此地的事情,详细地给毛金常说了一遍。
金毛吼毛金常马上就大包大揽地说,“这事好办,案子呈上去,马马虎虎地过一堂,让侍郎大人点验收监。几天过后,我再报一个有病暴死,一个畏罪自杀,名字一勾,一了百了,大爷你就万安吧!保险连牢饭都不要你老人家送。”
缺德十八手李鸣摆了摆手说:“谢谢毛头儿的帮忙,不过我倒不是想要他们马上就出去,多呆上几天也好……”
不等缺德十八手李鸣将真正的意思说出,金毛吼毛金常已哈哈一笑说:“你老人家是怕我作难是不?那可就对小人我见外了!为朋友还两肋插刀呢,何况是你李大爷的事,别人想帮忙还轮不上呢!”
缺德十八手李鸣等他把话说完,才低声对毛金常说:“我想知道那群兵丁是什么人派来的,抓野鸡溜子刘二孬打算干什么。这才是我来找你的真正目的,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毛金常也真会巴结缺德十八手,听李鸣一说,让人给李鸣送上茶点,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日头渐渐西沉,毛金常都没有回来禀报,缺德十八手心中更有底了。快接近吃晚饭的时光,金毛吼才一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腰袋中隆隆地鼓起,好像装了不少东西,一见缺德十八手李鸣咧嘴一笑说:“这件事邪门透了,就让你老人家再经多见广,也保险没有听说过,我算第一次开了眼界。”嘴中说着话,一股子酒气喷人,伸手去端桌案上的茶杯,看样子酒是喝了不少。
缺德十八手李鸣等毛金常将那杯凉茶喝下肚后,突然说道:“毛头儿,你刚才所说的希罕事,是不是苦主请你吃酒,送你贿金,托你替他们开脱杀人凶手的罪名?”
李鸣的这句极为不合情理的语言,听入了毛金常的耳中后,却刺激得他几乎跳了起来,他右手的大拇指一竖道:“还是你人见愁大爷高明,真是一语中的!详细情形是这样的,我刚从此处出去,武清侯刘侯爷就派来了一个副总管把我硬扯到一家酒楼的雅座里,除去请我吃了二十两银子一桌的上八珍酒席,还塞给我四封银子,共计二百两,让我想办法保住刘二孬一条性命,两天后的晚上,让我秘密将人放出,他们自会派人来接,只要事情办成,再给我八百两银子的酬金,你老说这件事情邪不?”
缺德十八手李鸣心中更有数了,安排毛金常随时有事去老驸马府禀报,并让他把这些话秘密告知秦杰、刘二孬二人,就赶回到老驸马冉兴的府中。一问冉府中的家丁,才知道掌门大哥武凤楼已经奉召去了大内。
原来武凤楼目送缺德十八手向刑部方向走去后,就一人三马回到了老驸马冉兴的府中。老驸马冉兴所娶的公主,名唤金屏,乃万历皇帝的爱女,常洛皇帝的幼妹,也是天启、崇祯两位皇帝的亲姑母,当朝皇亲国戚之中,首推第一。
所赐的驸马府,也极为豪华庞大,整个府邸占地近三十亩之多,分中、东、西三路,由三条轴线贯穿,多进四合院组成。
中路的最前面是驸马府的大门,以及面阔五间的二门,两道门里是一座银安正殿和老公主老驸马起居的后殿,再往后是一座很大的花园。
东路由三进四合院子组成,采用的小五架梁式是明初的建筑风格。西路的院落宽敞宏大,廊庑相接,气派非凡,也有一座花园,不过比后殿北面的略小而已。由于老驸马冉兴非常推崇先天无极派师徒,所以两年以前,就将西院拨出供武凤楼、李鸣等人居住使用,反而使崇祯帝不好再为武凤楼、李鸣二人单独建造府第了。
今天武凤楼从河南归来,下人们打开了他原来居住的房屋,里面竟然窗明几净,清洁异常,看来冉府下人是经常打扫整理的。
就在武凤楼征尘未洗、喘息未定之时,秉笔太监王承恩就奉旨亲自前来宣召了,并钦准武凤楼宫中骑马,以示恩宠。
大概是这一次离开宫廷的时间太久了,过了金水桥之后,武凤楼就有些异样的感觉。来到太和门,武凤楼弃马不乘,随在秉笔太监王承恩的身后,向乾清门走去。刚刚走过保和殿,忽然看见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从军机处方向匆匆赶来。
武凤楼素来尊敬贾学士,马上就停下了脚步,等候贾佛西的到来。
贾佛西来到武凤楼的身边说:“万岁爷驾幸武英殿,特命愚叔赶来召你前去,免去侍从一切人等,连王公公也不让跟去。”
武凤楼只好默默地接受贾佛西传来的口谕,来到了武英殿内。
只见崇祯帝手执书卷正在翻阅,觉察有人进入,掷书于案,抢过来和武凤楼厮见。
武凤楼刚想撩衣跪拜,行君臣之间的大礼,崇祯帝已怫然不悦地说:“朕多次口谕,寻常相见,绝不必拘世间俗礼,有失兄弟之间的情谊,快快免了。”
武凤楼只好遵旨作罢,扶崇祯帝坐于正座,自己和武英殿学士贾佛西分两边相陪。
崇祯帝仔细打量了武凤楼一番后,突然正色问道:“朕听人言,皇兄出入江湖之中,很多人都以壮士呼之,不知果有此等之事否?”问完之后,还目不转睛地盯在武凤楼的脸上,等待他的答复。
武凤楼认真地答出了四个字道:“诚有此事。”同时身子也站了起来,没忘记臣子应对时的礼节。
崇祯帝摆了摆手,让武凤楼重新落座,只说了一句:“不成体统!”说完后,见武凤楼默然不语,又接着说道:“卿出身望族,从前曾和朕折箭为盟约为兄弟,如今又官拜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怎能容忍他们以江湖人物视之,岂不是荒唐之极?”连连斥责,武凤楼不能忍受了,回奏了一句道:“‘壮士’二字哪些不好,值得万岁龙颜震怒!”
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也从旁边说道:“江湖人物口中的‘壮士’,与‘匹夫’二字大同小异耳,贤侄能不清楚?”
武凤楼知道内定他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事已板上钉钉,不可以挽回,心中一恼,随口说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赞荆轲也;‘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赞勇士也。以臣观之,壮士、匹夫都值得尊敬,并没有什么不好。”崇祯帝知武凤楼的性情外和内刚,今天君臣二人刚刚见面,不愿意无故失和,只扫了贾佛西一眼,他自己却笑而不语。
果然武英殿大学士贾佛西坚持己见说道:“武贤侄忘了,还有一句叫‘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看起来壮士还是离不开黄金的,一旦囊空如洗,也就失去色彩了。”
武凤楼心中一气,刚想反唇再争,一个苗条的身影闪处,走进了一个人来。欲知来者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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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噩耗压顶 青城三豹成瘫痪 好运当头 剑笔双魔竟臣服
为了壮士、匹夫这两个名称,武凤楼和万岁的君臣之礼,及与贾佛西的叔侄之义,都几乎行将破裂,适巧一个人进入了武英殿,给他们解和了。
进入武英殿的正是刘太后的干女儿东方绮珠。灯光辉煌之下,只见她一脸憔悴,满腹幽怨。那俏丽的面容,比上次在霸王城又瘦削了不少。武凤楼心里一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东方绮珠在崇祯帝面前行过了礼,声音细如蚊蝇地说:“母后从王公公口中,得知……得知……”她连说了两个得知,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武凤楼为好,只好用手指了武凤楼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得知他已回来,特让我来宣他前去慈宁宫。”
崇祯帝是力主武凤楼和东方绮珠结婚的。见御妹能塌下面子,亲自来驾前将武凤楼喊走,当然乐意成全。于是,袍袖一抖,吩咐武凤楼速去慈宁宫看望刘太后。他自己则又让贾学士给讲解墨子去了。
武凤楼陪同东方绮珠走下了武英殿的台阶,沿着西面的甬道向慈宁宫缓缓走去,老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出一句话。眼看快到慈宁宫了,突然从暗处闪出一个年轻俊美的宫装妃子,扑到东方绮珠身侧格格一笑说:“干么老绷着面孔,不理人家,要知道为了请人家回京,我也替你出了不少力。”话完之后,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上下不住地打量着武凤楼。
东方绮珠怕武凤楼失礼,尽管晓得这年轻妃子不拘礼节,也规规矩矩地介绍道:“武皇兄多日没回宫廷,这是万岁新选的田贵妃娘娘。快上前拜过。”
武凤楼以臣下拜见贵妃之礼,给田娘娘磕过了头,侍立在一侧。
原来这田妃祖籍江南苏州,其父田宏遇,也是科举出身。田妃今年才一十五岁,面貌极为秀美,心思也异常灵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为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不仅善窥人意,还骑得劣马,拉得硬弓,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孩子。崇祯帝极为宠爱,就连正宫周后、慈宁宫刘太后,也都很喜欢她。所以她才能逍遥自在,到处闲逛。宫女和她也很合得来。东方绮珠才回宫没有几天,田妃就天天磨着要拜她为师,学习武艺。东方绮珠被缠不过,只好哄骗她,说自己的武功不算太高,要想学到真功力,还是等武凤楼回宫,他的先天无极真功才是武林之中的一绝。这不,刚得了信息,就追来了,张罗拜师学艺。
停了老半天,才听田妃赞道:“怪不得万岁爷经常夸奖武皇兄是天生奇材,人中龙凤。今日一见,胜似传闻。东方御妹真是天大的福气!”
武凤楼心想:你这才是哪壶水不开专提哪一壶,又得惹起东方绮珠的一阵伤心。他偷偷瞟了东方绮珠一眼,只见东方绮珠不光没有凄苦之色,反而在两片香腮之上微微绽出了一丝儿笑意。武凤楼有些莫名其妙了。
田妃娘娘一直陪着二人进入慈宁宫,参拜过刘太后之后,还恭问了几句病情,便去找那些宫女嘻嘻哈哈去了。
刘太后赐座之后,武凤楼才看出太后确实面有病容,精神也萎靡了许多,斜倚在龙床之上,有一个小宫女正一匙一匙地喂她参汤。刘太后手腕上的一串念珠,引起了武凤楼的注意,他疑视了好长时间。这一百单八颗念珠太奇特了,它是用上好的楠木精心雕刻而成。每一颗念珠之上,都刻有一尊佛像,坐卧站走,形状不一,佛像逼真而生动。念珠呈深紫色泽,说明它已年代久远,绝不是三百年五百年之物。这怎能不引起武凤楼的极大好奇。
刘太后的病体虽然恹恹不适,但不是什么大的病症,东方绮珠回宫后,她一高兴就减轻了不少。今天武凤楼循规蹈矩,问疾叩拜,比以前驯服得多。她认为天威凛凛,武凤楼怎敢永远抗旨下去,暗暗替干女儿东方绮珠高兴,不由得参汤也多喝了几口。她发现武凤楼老是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念珠,心里一高兴,脱下了手腕上的念珠说:“哀家娘门福祚浅薄,人丁稀少,只有瑞儿一线单传,还极不成才。今上登基之后,哀家已无任何牵挂,暮鼓晨钟,念诵经文,祝愿国泰民安,天下大平。这次瑞儿倒颇有孝心,献给我这串念珠,还有乌金佛像一尊,更笃定了我的成佛成祖之心。”说完后还高兴地笑了笑。
听说这串奇特的念珠是草包武清侯刘国瑞所献,同时还献有一尊乌金佛像,更令武凤楼心中起疑,当下既不询问,也不说破,陪着太后说起其它闲话。
直到看出刘太后有了倦意,武凤楼才和东方绮珠对了对眼神,请太后安歇,退出了寝宫。二人一直来到东方绮珠的卧室,也就是二人拜堂成亲的地方。这一路上,武凤楼都是紧紧地贴着东方绮珠,没有单独走开的意思。东方绮珠憔悴的脸庞上,飞起了一阵红晕。
武凤楼附在她的耳边说:“对太后手上的念珠,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还有那一尊咱们没看到的乌金佛像。刘国瑞一个花花公子,纨挎子弟,上哪去弄这种佛门异宝!我先去卧室等候,你找个因由要来,咱们琢磨琢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东方绮珠不忍拂武凤楼之意,让宫女先将武凤楼请入卧室,自己就转身走了。
不料回来时却是两手空空,一件也没有拿回来。
武凤楼正想询问,东方绮珠早将声音压得很低说:“东西不需要拿回来,免得引起太后的疑心。经过我仔细辨认,已确定这两件东西,都是峨嵋派的镇山宝物。那串念珠不光是历代掌门人在庆典上的必戴之物,而且那一百单八颗佛像还是一套完整的剑术,也只有峨嵋掌教一人才允许学习那套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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