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扑到花房尽头,见那扇暗门密闭如故,丝毫没有开启的痕迹,武凤楼更是大吃一惊,知道再逗留此地,只有更误大事,便转身离开花房向前厅赶去。

武凤楼越过西厢房,踏上前厅门外的台阶时,一眼看见北方大侠俞允中和一字慧剑洪雪正在和一对中年男女怒目而视,即将动武。

虽然只一眼之下,武凤楼已看清了那对中年男女的长相,男的四十三、四岁的年纪,奇丑无比,甚至丑到令人作呕的地步,女的三十左右,美丽而风骚,美丽得令人着迷,风骚得让人消魂。武凤楼陷入了沉思:狼牙山中途截杀形意门掌门人岳振宇的是两个人,如今侵入清水塘的又是两个人,狼牙山中的两个人是一高一矮,侵入俞府的这两个人又是一丑一俊,并且还是一男一女,两者都是极不协调的一对。

“极不协调”这四个字,使武凤楼突然想起了紫衣少妇贺紫烟来,记得她曾在百忙之中向自己透露,五色人妖的师父阴阳两极葛伴月,不光卖身投靠了峨嵋,还被无情剑冷酷心派往河南、河北两地设立分舵分坛,顺着这个线索向下想去,很容易就联想到狼牙山的一高一矮是两个极端,面前的一丑一俊也是两个极端,再加上二人又是一男一女,就更符合“阴阳两极”四个字了。

一经判断出前厅中的那对男女是葛伴月的手下,再加上寻找不到魏银屏,激怒中的武凤楼性情大变,低喝一声:“阴阳两极门下的余孽,竟敢到清水塘找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话一落音,修长挺拔的七尺伟躯,已傲然地出现在那对丑俊悬殊的男女对面。

飞将军自天而降,惊喜得一字慧剑洪雪先“哎哟”了一声,随即和丈夫北方大侠俞允中一齐收敛了惊惧之色。

与他们二人相反的是,那对不知姓名的男女一齐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武凤楼。

势成水火,根本已无相容的余地。武凤楼冷然一笑说:“死星照命,二位还想不想说些什么?”

奇丑怪人环眼一翻,脸色大变,粗声粗气地怒斥道:“小辈何人?胆敢轻捋二太爷的虎须,你才活得不耐烦了!”

武凤楼右手一抓刀把,拇指顶开绷簧,“仓啷”一声,宛如虎啸龙吟,五凤朝阳刀在一红一紫两道光华中电闪出鞘。

武凤楼横刀冷笑,语冷似冰地说道:“一刀在此,要不要老子再报出名号?”

那对男女一眼认出了武凤楼手中的五凤朝阳刀,才真正慌了手脚,刷地一下向两下里一分,奇丑怪人抽出了背后的紫金降魔杵,美艳妇人在肋下拔出了青锋宝剑。

武凤楼百事待理,哪有心情耗费时间,只说了一声:“请大叔、婶娘速速退出厅外,提防有贼随后再来。这两个狗男女,交给我好了。”话一说完,已堵住了二人的退路。

奇丑怪人的杵法象是得过高明人物的传授,一出手就是降妖伏魔十八杵,力大杵沉,风声呼呼,劲气激荡,等闲人物真逃不出他那凶狠的十八杵。

美艳妇人的剑法相形之下差得太多,一路八仙剑法虽然已经登堂入室,但是在武凤楼的面前,有如聋子的耳朵,虚设了。

武凤楼意在速战,只容奇丑怪人的降妖伏魔十八杵使到第三招上,一声轻啸就用上了佛门绝学追魂夺命七刀中的第一刀“鬼魂捧薄”,压住了奇丑怪人的紫金降魔杵,硬逼奇丑怪人撤身而退。吓得美艳妇人粉面蜡黄,斜出一剑直点武凤楼的右肩胛,打算将武凤楼逼退一步,自己就和同伴逃出前厅而走。

这种欲退反进的伎俩,怎能瞒过武凤楼的眼睛,翻手一招“拍案惊奇”贯上了三成先天无极真力,“当”的一声巨响,震得她虎口一麻,手中青锋剑已落在地上。

一见同伴失手,五凤朝阳刀的红紫厉芒又已罩住了美妇人的全身,那奇丑怪人倒有几分不怕死的豪气,怪吼一声,连人加杵扑向了武凤楼,摆出了拼命救美人的架势。

武凤楼要的就是这一手,忙把刀法一变,改用了绝命七刀中的第六刀“阴风扑面”,红紫两道光华一炽,那奇丑怪人想挣扎也来不及了,只惨叫出半声,就被五凤朝阳刀劈成了两半。

美艳妇人只吓得花容失色,娇躯乱抖,莲足一顿,刚刚纵落到前厅的门外,只觉右肩头一紧,早被武凤楼抓了个结结实实,她只娇啼一声:“饶命。”人已不敢挣扎了。

两个凶狠恶毒的来敌,晃眼之间,一死一俘,俞允中夫妻高兴地鼓掌称快,先吩咐家人将奇丑怪人拉出来掩埋,打扫净厅内的血迹,又捆绑好美艳妇人,放在厅内的一个角落。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命人献上茶来。

武凤楼挂念魏银屏的安危,哪还有心思吃茶休息,连连追问魏银屏的下落。见武凤楼急得脸色大变,一字慧剑洪雪叹了一口气说:“有贤侄这片深情厚爱,银屏姑娘不管受多么大的颠沛流离之苦,也都值得了。”

陡然之间听一字慧剑说出了“颠沛流离”四个字来,武凤楼的心中一惊,知道魏银屏肯定已不在此处,整个的身体软瘫了下来,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了。

一字慧剑洪雪又叹了一口气,才从身上贴肉的地方掏出一封信来,将它交到武凤楼的手上就将脸转向了屏风。

武凤楼用颤抖的手接过那封书信,从那娟秀的字迹上,一望而知是苦命女子魏银屏留给自己的,又看出上面泪痕点点,他几乎不敢打开。

北方大侠俞允中凄然说道:“银屏姑娘自藏避舍下,每日以泪洗面,饮食大减,日复一日,已消瘦得失去往日的容光,内人日夜苦劝,她只流泪不语。五天前突然留下此书出走,等愚夫妻发现追寻时,已踪迹皆无了。我们正打算专诚前去黄叶观报信,又发现有人算计清水塘,只好耽搁了下来。你还是打开看看吧,也许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武凤楼这才撕开信口,掏出信纸,只见上面写道:“妾身不祥,沾君忠孝之名;妾身命苦,错生于魏氏家门,既不能报君的救命之恩,复不能遵老娘的临终遗命,多次想‘一死了却今世债’,又知君义薄云天,必难独活,则妾身一片痴心,反为害君。柔肠千转,百无良策,思之再三,唯有一走了之,以绝君念。我虽悄然出走,非为君之故,绝不会无故轻生,虽漂泊天涯海角,必日夜为君祝福。东方绮珠痴情苦恋,其心虽狠,其情可怜,望君重续婚约,早生贵子,以慰爹娘在天之灵。再三泣求,务乞允准,临别呕血,来世再见。”

看完了魏银屏临走前的遗书,武凤楼痛苦得有如撕肝裂肺,一步来迟,玉人已渺,从此人海茫茫,何处寻觅!一向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的他,也不禁挥泪如雨了。

毕竟女人家心细如发,一字慧剑洪雪怕武凤楼激出病来,又知道用寻常的言语,绝对不能劝止悲愤欲绝的武凤楼,秀目一闪,瞅见了被抛掷在厅内角落之中的美艳妇人,起身跨步将她提来摔在武凤楼的身前,反手塌肩拔出了一字慧剑,作势要劈,以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这一着果然有用,武凤楼此时虽然悲苦,也不能置一切事情于不顾,在狼牙山已经失去一次活口,此时怎能眼睁睁看着一字慧剑洪雪再把美艳妇人杀掉。他右脚一抬,把地上的妇人踢开,右手一伸,拉住了洪雪的一只手腕。目的达到,一字慧剑洪雪自然是一劝即止,她将剑插回鞘内,自去一旁坐了。

武凤楼让俞府家人将美艳妇人的绑绳解下,提着一条板凳让她坐下,又叫家人倒了一杯茶给她喝了,才喝令她将详细情况供出来。

那美艳妇人原是不顾廉耻的下八门人物,只求保全性命,哪里还敢拒不招供,她变了脸色地供道:“小女子名叫石惜惜,奇丑怪人名叫秦二豹,系阴阳两极葛老妖的手下。奉葛老妖之命,协助峨嵋五龙来河北设立分舵,是瞽目飞龙焦二爷要我们来这里公开挑衅,查找一个姓魏的年轻女子,不料跌翻在武掌门的手里。”

武凤楼一来心烦,二来知道狡猾如狐的瞽目飞龙绝不会让这些阴阳两极的门下获悉重大的机密,再问下去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就将她交给了俞允中夫妇任凭处理,自己马上告辞,赶回了狼牙山。武凤楼在事先约好的隐秘山洞之中找到缺德十八手李鸣和岳振宇二人,这位形意门掌门人已能坐起来和二人说话了。

主意还是缺德十八手李鸣出的,他主张让岳振宇一人先在这山洞之中休息等候,自己和大哥武凤楼一同前去阎王鼻子找隐居山林不问外事的太极掌门林惊鸿,商讨如何巩固保定府振宇镖局的地位,不使它落入峨嵋派的手中。

又说从武凤楼在清水塘没有见到赵小鸿这一点来看,说不定途中他也遭到了峨嵋派的截击。

岳振宇点头答应,还详细地告诉了二人去阎王鼻子的走法。

这座狼牙山是以状似狼牙而得名的。山势陡峭,林木茂密,鸟道羊肠,人迹稀少,上有大盘陀、小鬼脸、阎王鼻子、天梯、棋盘陀五个极险的山峰,白天入山,既便身负上乘武功,也因坡陡道滑,无处下足,更别说夜晚攀登了。

到了小鬼脸子,太阳已将近正午,李鸣突然发现一条人影仓皇失措地向棋盘陀方向逃去。因为不知是敌是友,缺德十八手李鸣示意大哥武凤楼卡断上山的来路,自己两臂一张,一个“燕子三抄水”,飞落之间已逼近了那人许多,他沉喝一声:“朋友留步。”借着前面那人一怔,弹地再起,截在了那人前面。

冷不丁有人一喊一截,更使那人似一只惊弓之鸟,一个“乌龙摆尾”调转身形,又朝一片茂密的衰草丛中钻去。

武凤楼也沉喝一声:“朋友请留步。”展开一气凌波浑元步,形如飘风一闪扑去。

就听那人忿声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林某已经认栽,一切听凭招呼,再来投石下井,我可要豁出老命了。”

听出说话的那人正是自己兄弟二人来寻找的太极掌门林惊鸿,武凤楼知道又有不测的事情发生了。为了稳住林惊鸿,让他不要再觅路逃逸,也防止有人隐在暗处,武凤楼将声音压低道:“林老伯,小侄武凤楼来此,请老伯停步。”

不料,武凤楼这么一喊不要紧,林惊鸿更加惊慌失措了,他双脚点地,斜斜地蹿出,竟往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扑去,看样子他要仗着地形熟悉一逃了之,不愿和武、李二人见面。

见此光景,武凤楼知内里必有隐情,深吸一口真气,施展出上乘轻功,踏虚如实,说玄了简直象在草上飞行一样,迅如飘风地欺向了林惊鸿。

同时,眼明手快、智计百出的缺德十八手,也提前抢到了林惊鸿的前面,形成了前后追堵之势。

林惊鸿见确实无路可逃,轻唉了一声,好象羞愧无比地停下了脚步。

武凤楼和李鸣师兄弟二人上下一打量林惊鸿,都禁不住暗暗摇头叹息,因为眼前的林惊鸿,哪里还有两年半以前在古彭徐州那座先是西楚霸王的午朝门,后又改为钟鼓楼的西楚故宫楼上见面时的风采。那时的林惊鸿以堂堂太极掌门人的身份,和八卦门的俞允中、形意门的岳振宇、接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互通书信,一同商讨铲除奸阉魏忠贤,辅佐五皇子朱由检登上九龙宝座。昔日的豪放雄风,今日已荡然无存,就连他的面容也苍老得让人几乎认他不出了。

林惊鸿叹了一口气说:“老夫木老自朽,壮志全消,一心遁入山林,不再参与江湖中事。如今受人欺凌,任人宰割,欲求避祸而不可得,真是无颜再见故人之徒了。”说完,垂下了头去。

武凤楼和声劝道:“自古以来,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老伯又何必放在心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请告诉侄儿,天塌下来有我们兄弟担着,老伯不相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我们的师长?”

一听武凤楼抬出了五岳三鸟,林惊鸿的精神一振,但随即又丧气地说:“三位令师尊虽有力回天,无奈远在中岳嵩山,远水如何解得近渴!”言下之意是怕武凤楼和李鸣师兄弟二人能力不济,帮不了他林惊鸿的什么忙,他的对头太厉害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听了十分生气,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请老伯放心,我大哥不光承袭了先天无极派的衣钵,在今年的百年大典上还接任了掌门人之位,凭‘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这八个字,够不够分担老伯一些忧愁?”

听了缺德十八手这一番言语,太极掌门林惊鸿无话可说了。他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在武凤楼的手上,然后退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武凤楼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字付林惊鸿知悉:武林一统,尽归峨嵋,河南、河北两地,应属本派总巡查葛伴月统率,书到之日,速劝赵正鸿让出镖局投靠峨嵋。尔之独子林大海和徒侄赵小鸿均在我方之手,好自为之,勿自取灭门之祸。限期三日,按信执行。”

看到这里,武凤楼一腔怒火狂喷而出,信手将书信装入袋中,向林惊鸿说道:“鼠辈太已猖狂,请老人家假装屈服,速速赶到保定府的振宇镖局,不动声色等候他们,一切有我们弟兄二人,请老伯放心。”

眼见后生晚辈都有这种气吞山河的勇气,太极掌门林惊鸿也胆壮了不少,谢过了二人,就独自一人向河北保定赶去。

凭林惊鸿的脚力,当天夜里原能赶到振宇镖局,因为对方限期三天,还有两天时间,中途养足了精神,于次日中午才来到振宇镖局。见到了师弟奇门剑赵正鸿,他将见到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前后,和师弟说了一遍。

奇门剑赵正鸿倒很有一股子硬气,虽听说儿子落入敌手,但一争长短的决心并未少减,反而比掌门师兄林惊鸿有骨气多了。

第二天,整整的一天都在煎熬之中度过,没出现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这更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第三天,又是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预兆,不光奇门剑赵正鸿在病榻之上辗转反侧,心烦意乱,活象一头狮子被人锁入了囚笼,连火气已然退净的林惊鸿,也坐立不安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林、赵二人已确信仇敌失约,暂时不会来了,却突然从西厢房顶飘然落下三个人来。这三人旁若无人,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大厅。

奇门剑赵正鸿一眼望去,只见除去登门挑衅、用五行掌打伤自己的一老一少外,还有一个黑面阴森、体魄雄伟的中年人一齐来到。从那一老一少的举止上看,这最后现身的黑面中年人,可能是个领袖人物。

太极掌门人林惊鸿被逼到这个份上,不唱这个丑角也不行了,他把双手一拱,垂首丧气地说道:“三位迟迟未到,小老儿坐立不安,敝师弟已听从了小老儿之劝,让出这振宇镖局。只是请三位高抬贵手,念我们兄弟年岁已高,雄心全消,放出我们的两个孩子,准许我们离开镖局,永远吃口安生饭,我们就感激三位的大恩大德了。”林惊鸿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得体,也非常切合他们师兄弟二人的目前处境。一个太极掌门人,一个镖局总镖头,被别人摘去招牌,俘去了子弟,跟头已经栽到家了,怎么有脸再去仰仇敌的鼻息,捧别人的饭碗呢?所以林惊鸿的话,丝毫没让三个来敌嗅出一点不对的味儿来。

一老一少两名匪徒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傲然上座的黑面中年人,似乎请他拿个主意,答复林惊鸿、赵正鸿二人。

就在这时,一个又干又哑的声音在大厅门口吼道:“振宇镖局从岳大爷开创直到今日,已历二十多个春秋,八千多个日日夜夜,招牌已闯出了字号,买卖主顾也拉来了不少,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打出的天下,除去岳赵两家的亲儿子亲孙子,一点不掺假的亲骨肉以外,谁他妈的想当孝子贤孙擎家当,老子我都不答应,不服气的和老子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皱一下眉头,都是他干妈妈养的。”

一听有人叫字号,林惊鸿就知道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赶到了,心中不禁忧喜交加,喜的是两个帮手如约赶到,忧的是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能是这批凶神恶煞的对手吗?由于不知道叫字号人的深浅虚实,一老一少两名匪徒和黑面中年人都加强了戒备。几人晃身来到大厅门外,借着门内射出去的灯光往院中一看,差点没把几个人的嘴笑歪了。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半百老者,黄蜡蜡一张脸膛,厚眼皮,撅嘴唇,掩口苍须,醉得眼都难睁,一身料子很讲究的衣服,沾满了油渍和汤水,一双高底官靴,也满是污泥,堵着大厅门口,正在瞎骂胡嚼。

年纪小的匪徒怒喝一声:“你小子是什么玩意,敢这般撒野,找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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