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不响地把那个纸包掏了出来,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放。全屋的赌鬼一下子睁大了布满红丝的贪婪的眼睛,恨不得把那个裹着十万两银票的纸包一口吞下肚去。李鸣慢吞吞地拆开纸包,一百张每张千两的四海通票魔幻似地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围的赌棍们惊呼一声,都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拍桌子,刚想说话,突然大屋的后门一开,缓缓地走进七个人来。李鸣身心一震,心想:主角登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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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天威凛凛 尽扫逆党成大典 功勋赫赫 圣命弃儿报宗亲
一见屏风后走出七人,缺德十八手李鸣知道是时候了,连看也不看那七人一眼冷然道:“怎么赌?玩骰子最干脆,一掷三瞪眼,穿脱利索的。刘二,取骰子来!”
李鸣垂了钩子,他要看身旁的七条大鱼认不认香饵。
果然,为首一人开口了:“朋友囊怀巨金来此,就是要赌一个痛快。不客气地说,这一屋子人都想啃你几口,我看还是元宝过瘾。你独战群豪,也带劲,敢吗?”
缺德十八手心里一喜。他就是要有一个人代自己说话,才省得露出破绽,坏了大计。如今有人开口了,他还是装做不睬人,只扬声叫了一声:“刘二!”
野鸡溜子刘二孬应了一声,迅即把一个铁梨木宝盒取了出来,躬腰递给李鸣,低声提醒道:“请二爷高升一步,到那间小屋去。”
原来押宝这玩意儿,纯粹是靠心机,四块子分红幺、黑二、黑三、红四,除去押孤丁是押一赔三,其他都是押一赔一。如果押二,庄家开的是二,自然就赢了,如果庄家开的是四,押的就输了,要是庄家开的三或者幺,就算滑头,亦即和局。另外,还能押黑或者押红,颜色对赢,颜色不对则输。
庄家为了怕被人瞧出神气,一股都是单独藏在一边,由送宝盒的人把宝盒送到赌案上,再由开宝盒的红堆和算筹码的黑堆一个开,一个收钱或赔钱。
野鸡溜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劝李鸣去暗处装宝子。李鸣故意嘴角带着满不在乎的冷笑,只是站起来走到西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撩起衣衫的下摆,把一个空盒和四块宝子藏在下面,装好了一宝,拿出来,递到刘二孬的手上。
刘二孬把宝盒用右手平托着,来到赌桌跟前,作难道:“侯二爷没有黑红堆,这宝怎么开?”
李鸣话音冰冷地说:“老子只认识你老小子一人,上哪里去找黑红堆去?就是有人要干,老子还信不过呢。就咱们二人,我做庄,你一兼三,招呼他们下注。”
李鸣的这几句话也太难听了!野鸡溜子刘二孬拧了两下脖子,向那些御林军和锦衣卫的军官们苦笑了一下,把宝盒往桌案上一放,大声叫道:“下啦!下啦!”嘴里喊着,扭头瞟了李鸣一眼。
只见李鸣盒子交出,已闭紧了二目,好象在盘算下一宝装啥似的。刘二孬向押宝的使了一个眼色,右手微微一震宝盒,宝盒里的子退出了三分之一。
押宝的人霎时间明白了,知刘二孬是诚心捉姓侯的冤,大放外水。因为把宝子退出三分之一,就跟掀开给人看一样。现在盒子下的宝子露出了两个,一半红点,众人一下都押上了四。
刘二孬一掀宝盒,正是红四。他喊了一声:“通赔!”没赔之前,先拿两张银票塞到自己怀里,再赔给大家。押宝的人中暗想:你姓侯的不是相信刘二孬吗?这老小子冤不死你才怪呢。
一连三宝,刘二孬都是偷偷把子退出三分之一,押宝的也都是看了三分之一才下注。好家伙!凡是押宝的都打发人去家里拿银子,没有现银就去借,恨不得马上凑足十万两,一注就赢完庄家的赌本。
李鸣的三盒宝开得很慢,好象有意等着这些人去弄钱来赢自己。直到第四盒宝一上桌,那个中年文士和刘二孬一对眼神,刘二孬叫道:“候二爷,十万两银子已输了八万,这第四盒没有钱赔,要不要限一下注子?”
所谓限一下注子,就是让押宝的人只准下与庄家现钱相等的注子。
李鸣好象输疯了似的,两眼圆睁,满头大汗,他一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三颗闪闪放光的珍珠——这是女屠户李文莲赏给他和武凤楼、曹玉的见面礼,往桌上一放,哑声说道:“老子身上有输不完的珠宝,不管下多少,老子一文不欠。今夜老子拼了!”
这一下子可乱了营了!中间的文士等刘二孬把宝子退出三分之一,光板没有点子,大家都知道是幺,他一手按住刘二孬的手面,冷笑说道:“侯朋友有心挤这一宝,你等人下足了注再开盒。”
赌鬼们都知道姓侯的只有这一盒可开了,纷纷把全部的银子押了幺的孤丁,甚至有的人把戒指或别的值钱的东西帮一古脑儿押了上去,赌案上几乎成了一座小山。
野鸡溜子把盒子盖好,向李鸣喊道:“候三爷,注下得太多,我负不了这个责!还是你老自己来吧。”他这是怕李鸣不认帐,叫李鸣亲自来开宝盒。
李鸣走到桌子边上,脸色铁青,嘴唇也颤动不止,扫了一眼赌案上的赌注,铁青的脸色中又泛起了煞白,这赌注已不下二十万两,谁也赔不起。他象用尽了力气,道:“太多了!我不赌。”
他的话尚未落音,那中年文士嘿嘿一笑说:“姓侯的,你真敢说个不赌?按注赔足,不下六十万两。你要耍赖,我地狱秀士吴仁新这个赌场就别打算开了。”
原来这个中年人就是赌窟主人地狱秀士吴仁新。他一开口,押宝的无不大叫:“他娘的,不准耍赖!”
“不准放刁!”
“耍赖,宰了他!”
李鸣好象被逼无奈,再一咬牙,猛地把宝盒掀开。那些屏息凝神死盯住宝盒的赌鬼们,一下子全都愣住了!原来那块宝子装翻了,光平的板面上没有点子。李鸣缩回了右手,看样子想掏手巾擦头上的冷汗,左手猛然将那块宝子一翻,原来是个三字!
满桌上都是押的幺孤丁,他不光赢了,而且是桌上赌注的三倍。
这些押宝的赌徒都是奸阉罗网来的巨盗,一下子输了这些不算,每人还得再拿两倍,如何甘心?有人大喝一声:“这宝有假!”说着,伸手就要抢桌上的银子。一句话提醒了满屋赌徒,就想去抢银子。
李鸣右手一翻,厉喝一声:“要命的,把手缩回去!”说着,一管其红如火的长铁筒,已神奇地端在了手中。
有人惊呼了一声:“毒雾神针!”
李鸣硬邦邦他说道:“认得这个东西就好!按刚才那位兄台的话说,谁要耍赖,就宰了他。不是有人说有假吗?请看这是什么?”
嘴里说着,左手已掏出另外三颗宝子,正是一、二、四,和刚才开出的三字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二、三、四,一点不错。
李鸣故意瞅了一眼刘二孬,骂道:“我拿你老小子当人看,你偏偏想坑老子。我才连输三次,吊足你们的胃口,第四盒故意装翻。诸位,赌奸,赌滑,不赌赖。我不信大爷我治不住你们”李鸣真的治住了这一群穷凶极恶的赌徒。
就在李鸣说出“我不信大爷我治不住你们”的时候,深知李鸣能量的武凤楼,也充满信心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师父追云苍鹰白剑飞说:“就算李鸣这小子能治服这班御林军和锦衣卫的恶棍,我还是不放心老三。大师哥,让我去一趟密云别宫好吗?别看我少了右臂,用左手使反手剑,更为凌厉呢。”
在这风云突变、剑拔弩张之际,白剑飞提出了保护三师弟的要求。萧剑秋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白剑飞刚想迈步,萧剑秋突然叫住了他说:“二弟,见了侯国英,千万不可感情用事。”白剑飞呆了一下,才拔腿奔去。
他是有名的追云苍鹰,从京城到密云,只用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白剑飞发现锦衣卫的人全在密云别宫外深山处驻扎,他利用夜幕掩护,施展上乘轻功,一阵风似地闪了进去。进入密云别宫,反倒静悄悄的,人迹很少,估计奸阉下午已去了京师。白剑飞是二度重来,轻车熟路,不大会儿就到了花厅前的假山旁边。
白剑飞眼望花厅,缓缓地伸出左手,抖颤着轻抚自己右边的断臂,思绪万千。
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正当追云苍鹰呆呆深思之际,忽见女魔王侯国英内穿劲装外披素罗花袍,脸罩寒霜地走进花厅。白剑飞一提真气,施展锁骨缩筋身法藏于假山洞内,向外窥望。
只见侯国英身后紧紧跟随着潇湘、风流两剑客和秦岭四煞师兄弟四人,再后面就是女魔王的贴身侍卫夏侯双杰。
白剑飞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女魔王侯国英的心腹死士,天已二更,她集中这么多人干什么?莫非李鸣这一次看走了眼,她扶魏阉登极之心未死,真要集结死士亲率五万铁甲麾师进京吗?想到这里,白剑飞的心不禁跳动了一下,凝神向花厅望去。
等女魔王坐下之后,潇湘剑客韩月笙很恭敬地施礼说道:“天已二更,老爷子这时已进了青阳宫,小爷该下令出兵了。”
白剑飞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再看女魔王侯国英,还是寒着脸一声不响。
晏日华说:“老爷子动身时,不是要我们二更出发吗?现在是时候了。四煞兄弟,速传小爷之令。”
秦岭四煞闪身而出,一字并排站在女魔王面前,一齐把腰一躬,恭侯女魔王亲口下令,此刻,一种对女魔王近似钦佩的心情,突然从白剑飞的脑海里一闪而出。说真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家,不光能统领五万名锦衣卫上,而且让这么多绿林大豪贴耳俯首,她真不愧为人中枭雄,一代女魔!
就在秦岭四煞趋前待命时,女魔王侯国英突然暴发出一阵子冷笑,玉手一挥,示意四煞站向一侧,站起身来,遥望厅外,朗声喊道:“快请进来!”
白剑飞的心又是一跳,认为自己已被女魔王发现。不料,随着女魔王的喊声,早有三个人影射入了花厅。白剑飞是何等眼力,一眼就已认出头一个是草上飞孙子羽,第二个是秦岭四煞之师秦岭一豹许啸虹,特别是最后一个高大老者一露面,更是白剑飞万万也想不到的,竟是当今武林极慑人的六指追魂久子伦。
三人进厅之后,女魔王拱手为礼。许啸虹在下首坐下,久子伦坐在她的上首,草上飞孙子羽却没有落座的资格,只侍立在侯国英的身旁。女魔王侯国英仍然站立不坐,凛然说道:“请各位到此,我有一件极为秘密的大事向诸位宣布。”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一双锐利的秀目威严地遍扫了在场每一个人。见他们都静静地听着,她才接着说道,“半个时辰前,我才听从了剑臣的劝告,决定不去北京。”
她的这一决定真好象晴天霹雳,除去许啸虹久子伦二人平静如常外,其余的人无不变颜失色!潇湘剑客韩月笙甚至吓出了声来。
女魔王看了韩月笙一眼,缓缓说道:“我也知道,这么做,无异于把老爷子送入虎口,也害了我的姆妈。但,剑臣的话,我又怎能不听?”说完,叹了一口气,颓然跌坐在身后的金交椅上。
秦岭四煞不愧是血性之人,一齐俯首说道:“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属下四人唯小爷的命令是从。”
风流剑客晏日华情急他说道:“小爷这一缩手,五皇子稳坐金銮。等待小爷的会是什么?请小爷三思。“说完,单膝跪下。
夏侯耀武、夏侯净威老兄弟二人也随着跪了下来,说:“我们兄弟二人追随小爷马后,绝不是图的高官厚禄,只是怕他人之心难象小爷之心啊!”
眼见这些心腹死士对自己这么忠心耿耿,女魔王的精神陡然一震,说道:“各位请起,谢谢大家对国英这么关心。我侯国英岂是任人宰割之辈?辽东石城岛,我已经营多年。朱由检真不能容我,我就退出中原,去做我的海上霸王。各位的家小,我已密令人去转移了。”
听到这里,白剑飞对女魔王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她真不愧是一个眼光锐利,敢做敢当,遇事当机立断,雷厉风行的女中豪强,恐怕七尺男儿也望尘莫及。若不是小师弟江剑臣缠住了她的手脚,魏忠贤的篡逆阴谋说不定真能得逞呢。
白剑飞正自凝神深思,又听侯国英说道:“自即时即刻起,我已不是锦衣卫总督,各位的统领、副统领、侍卫等官衔也应一律取消。除许、久二前辈外,对各位我一律以兄弟相待。韩、晏二兄速速隐去行藏,暗去京师,密探朝中动静,子羽兄马上前去石城岛,接管那里的一切事务,四煞兄弟马上整编锦衣卫为四队,各任一队队长,集结待命,夏侯二兄在锦衣卫整编之中,亲自考核挑选五百精锐作为我的亲兵,由你们兄弟二人率领。事非寻常,各位好自为之,各办其事去吧。“她一口气派出这么多心腹,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老豹子许啸虹心服口服,六指追魂久子伦频频点头。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久子伦含笑呼道:“侯岛主,我有意认你作为我的小弟,不知你嫌我这个老怪物不?”
侯国英刷地站起,上下打量了六指追魂一眼,双肩一抖,那件素罗花袍已抛落椅上,斜跨一步,猛屈双膝,跪倒在六指追魂面前,娇呼大哥,喉中已哽咽起来。
久子伦并不去扶,反手一指许啸虹,说了一声:“他呢?”
女魔王身躯陡转,又向许啸虹跪了下去。许啸虹、久于伦一齐纵声大笑,—人抓住她一条玉臂,轻轻地扶起她来。三人相视而笑,个个义行于色。
白剑飞正在暗自称羡他们三人的临危结义,突然看见久于伦向自己隐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笑着对侯国英说:“兄弟,该请客人相见了吧?人家可是闷了好长时间啦!”
这时,白剑飞不能不出来了。他缩身出洞,飘上花厅,一抱拳说:“白某不是有意隐身偷听,请三位莫怪。”
侯国英轻声说道:“当着我那些手下弟兄,国英不好请二……二侠相见,请多原谅。”
说罢,高喊一声,“荣儿,快请三爷前来。”
一条娇小的身影蹿落在花厅之中,荣儿那娇艳如花的粉脸上已挂满了晶莹的泪花,默默地把一张字笺送到女魔王面前。一见荣儿的模样,女魔王的身躯连连抖颤,一条玉臂只伸出一半,人已向前裁去,被荣儿一把搂入怀中。
许啸虹怪吼一声,一式“金豹舒爪”,带着嘶嘶的风声,闪电般向追云苍鹰白剑飞抓去。
面前人影一晃,许啸虹含愤而出的一招重手已被六指追魂久子伦抓住。老魔头冷冷地扫了白剑飞一眼说道:“我前日已让胡眉捎去口信,表我心意。如今,我与国英已义结金兰,请转告萧掌门掂量一下,倘再欺人太甚,我久一伦可要不客气了。”
白剑飞知三师弟江剑臣已走。悬念他力敌无数高手,真力脱尽,虽仗侯国英以大内圣药医治,不知真的痊愈了没有。恐他有失,急欲追踪寻找。
同时,他已改变了对侯国英的看法,觉得小师弟出走,也大负了她的一片痴情,遂含愧躬身,飞掠而起,倏然退出了密云别宫。
出了密云别宫,追云苍鹰白剑飞不由得扭项回头对那座神秘的别宫看了一眼,对那个毒辣机智,极富权术的女魔王侯国英滋生了一缕同情之心,口中喃喃自语道:“但愿她能和小师弟终成仙眷。”
这是出自他内心的祝愿。白剑飞为人极为豪爽,最具铁胆侠肠,亲眼目睹了侯国英关键时刻的义举以及她对小师弟江剑臣的一腔痴情,他顿消前嫌,真心希望女魔王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材,能因三师弟而放下屠刀,做出一番事业,这就是他和大师兄不同的地方。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这句话一出口时,忽听一人扬声赞道:“白二侠的高情厚谊,我们代表国英深表谢意。”话到人到,竟然是女魔王新结拜的两个义兄久子伦和许啸虹。
六指追魂向追云苍鹰白剑飞呵呵一笑说道:“五岳三鸟名震江湖。久某静极思动,原打算和贵派师兄弟三人一较高低。冲白二侠对我小兄弟的这一句话,久某取消了这一打算,再会了。”说罢,偕许啸虹一闪而逝。
经此一来,使白剑飞心中感慨万端。心想:武林中的恩怨大多是各凭意气,愤走极端。如能妥善处理,不知要避免多少喋血拼命的腥风血雨。看起来,楼儿和青城山东方绮珠之事能否和平解决,倒需要自己和大师兄以诚相见多方斡旋了。
由于默默呆想,竟使他停下步来。猛听一个极为熟悉又很亲切的声音在右前方一棵大树上发了出来:“二师哥,想死小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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