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又抢着盈盈下拜。
替沙桂英报仇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月下逍遥薛子都怎好大模大样地受人家跪拜。慌忙伸出手想把黑衣仙子沙桂英拦住,不让她再跪拜。
一心寻找挑逗机会的黑衣仙子,假装站立不稳,娇躯向前一抢,竟抱住了薛子都的一条手臂,不愿松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峨嵋少主司徒明故意打发来传唤二人的骆全一头撞见了。这小子是阴阳教主葛伴月护驾八童之一,对黑衣仙子沙桂英垂涎已久,见二人携手抱臂,状极亲密,醋性大发,一声冷哼之后,陡然施展玄阴绝户指,恶狠狠地向月下逍遥薛子都的太阳穴划来,大有一招屠人的声势。
一向狂傲自负的薛子都,怀前又拥有一个美艳娇娃,一种在美人面前显耀自己男儿威风之心勃然兴起。为了防止对手伤害着黑衣仙子,先用左手揽住了沙桂英的细腰,右肩一晃,抱着她斜移三尺,闪开了骆全的一指。右手立掌如刀斩向了骆全的手腕,既逼得骆全抽招变式,又乘机将黑衣仙子推送到安全的地方,不容骆全再次出指。接着施展开瘦达摩薛天传授的达摩十八掌,迅猛飘忽地罩向了骆全。
一个阴阳教主的护驾八俊,平日又纵淫伤身太甚,哪是月下逍遥薛子都的对手!骆全手忙脚乱地撑到了第七掌,早让月下逍遥薛子都一掌印上了后背。幸亏不是命门要害部位,骆全被震出八九尺,嘴中沁出了一缕血丝。
月下逍遥刚想飘身扑上再补一掌时,只听身侧有一个异常清越的声音说:“点到为止,不准伤人!”
月下逍遥薛子都听出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声音。心中一凛,哪里还敢造次。陡然转过身来,扑地而拜道:“教主在上,晚辈薛子都叩见!”说完跪倒在地。
一听是峨嵋教主司徒平到此,吓得骆全强忍伤疼趋前两步,连头都不敢抬地也跪在了地上。
黑衣仙子沙桂英一来仗着父亲追魂剑当年和峨嵋掌教有些交往,二来也仗着自己是个女孩子,先偷偷地瞟了司徒平一眼,才口称教主,跪在了月下逍遥薛子都的身后。
留在黑衣仙子沙桂英记忆之中的峨嵋掌教司徒平,是一个身高八尺,胖瘦适度,两道宝剑眉,一对丹凤眼,面白如玉,掩口胡须,虽已年近花甲,头发却乌黑如墨地高高挽起,横别玉簪,一袭灰布大衫洗得露出了白色,灰色袜子,镶云布履,衣衫虽然陈旧,却干净得一尘不染,特别是两只手掌,洁白如玉,不仅躯体昂立如山,两眼睁合之间也凌厉逼人,令人不敢仰视。真不愧是一个绝代武林枭雄。也怪不得他经常存有席卷江湖、独霸天下武林的野心。
只听他语气平稳地向薛子都说:“贤侄和明儿是结盟兄弟,理应以伯父称我,怎能喊出教主二字,快快改过。”
月下逍遥薛子都受宠若惊地先以头顿地,然后改口叫了一声“伯父”,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
峨嵋掌教司徒平对黑衣仙子不屑一顾,携着薛子都的手腕,一边向大殿方向走去,一边温和地说道:“古人云,慈亲常有,孝子罕见。明儿是老夫的长子,他至今仍然苦苦痴恋着绮珠,实是我一大心病。武凤楼一天不除,绮珠一天不会死心。希望贤侄从中大力周全,务求令姑母白衣文君不要从中相阻。”月下逍遥薛子都点头应允。
说话之间已经登上了大殿的台阶。阴阳教主葛伴月、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三人出殿接迎。瘦达摩一眼看见司徒平和薛子都并肩来到,给予了侄儿极大的殊宠,更坚定了归依峨嵋派的决心。
峨嵋掌教居中落座,请娄鼎、薛天坐于上首,阴阳教主葛伴月执属下之礼,在下首相陪,薛子都、司徒明分立两侧,手下人送上茶来。
忽有一个峨嵋教徒闯进了大殿,单膝点地,大声报道:“湘江二友楚宽、陶广到!”
峨嵋掌教司徒平脸色一喜,朗声吩咐道:“快请进来!”说完自己首先站起。
从大殿台阶下闪进两位半百老者,身材瘦长的是楚宽,骨瘦如柴的是陶广。一齐双手高拱,先叩问教主安好,然后和他人一一见礼。
性情暴躁的楚宽扫了一眼殿内,不见峨嵋四杰在坐,冲口向教主司徒平问道:“四杰兄弟不随护在教主身侧,被派到什么地方公干去了?”
峨嵋少主司徒明代父答道:“桑、章、蒋、程四位叔父,奉父亲之命前去城南杜祠,约先天无极派现任掌门武凤楼来此,至今尚未归来,不知是何缘故。”
湘江二友中的老二陶广不以为然地说道:“以四杰弟兄去作递柬传话之人,也太割鸡动用宰牛刀了。”
在湘江二友看来,用擒龙手、恶鬼抓、裂狮爪、飞豹掌堂堂峨嵋四杰去传话约人,确实是太小题大做。
不料他的话刚出口,大殿外就有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接去了话头说:“依小侄看来,四位叔父能把招子擦亮,口气放柔,话一传到立即退回,或可保得半生英名;否则非全部锻羽而归不可!”
在外面答话的这人,是一个面黑如墨、身躯魁伟、动作异常沉稳冷静的年轻人。
湘江二友之首楚宽和峨嵋四杰弟兄有刎颈之交,平素对四人的手、抓、爪、掌四项功力推崇备至。看答话人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后辈,心中一火,含怒斥道:“你一个后生晚辈,怎敢对成名的老一辈人物轻视?你叫什么名字?出自谁的门下?我要追究你师父‘教不严、师之惰’之罪。”
黑脸年轻人先示意司徒明、薛子都二人不准开口,然后微微一笑说:“我叫什么名字无关紧要,我恩师是谁更不会随便说出,和峨嵋四杰往日既无冤,今日又无仇,绝不会盼望他们锻羽而归。我这还是往最好处猜想,实际上说不定会更糟。”
在峨嵋掌教面前,这个黑脸年轻人竟敢这等狂妄,湘江二友不能容忍了,一齐怪叫一声:“小辈该死!”同时伸出手来。楚宽掌震年轻人当顶,陶广拳捣年轻人软肋,出手凌厉,掌拳都带出了风声。
黑脸年轻人撇嘴一笑,身形鬼魅似的一闪就飘移到了一边,嘲笑说:“有能耐去对付先天无极派!自家人厮拼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听黑脸年轻人说是自家人,湘江二友不好再次出手了。老大楚宽怒气不息地斥道:“就算你不敢说出师父的名字,也该报出自己的来历,上面端坐的可是峨嵋掌教真人!”
听湘江二友抬出来峨嵋掌教司徒平,黑脸年轻人也觉得有些冒失,连忙扑地跪向掌教司徒平:“伯父在上,小侄索梦雄叩见你老人家。”
司徒平老眼不花,看见黑脸年轻人一进大殿,就向司徒明和薛子都使眼色,又看出他面黑如墨、身材魁伟、沉稳冷静、武勇如狮,知道他准是自己儿子司徒明的结拜大哥八爪毒龙索梦雄。知他生长边荒,疏于礼教,不料他对自己能这么尊敬。心喜之下,怎肯为湘江二友的脸面,去挑他的过节。见八爪毒龙大礼参拜,连忙亲自俯身,将索梦雄搀了起来,看着他的面孔问道:“贤侄刚才所说的话,是否真有根据?”
八爪毒龙索梦雄认真答道:“在伯父面前,小侄怎敢信口开河。我昨天就来到了长安,之所以不先来叩见伯父,就是想利用人生面生的长处,先摸一摸先天无极派的虚实。据我所见,武凤楼的左右不光有秦岭一豹许啸虹、六指追魂久子伦二人,还有一个老者,非常像传说中的千里独行吴尚。以峨嵋四杰去对付这几个二十年前就名震江湖的武林名宿,焉有不全部锻羽的道理。不瞒伯父说,小侄我虽年轻性傲,但我绝不敢轻视武凤楼,更不敢小看他手中的那口五凤朝阳宝刀。”
听了八爪毒龙的这番陈词,峨嵋掌教司徒平的脸色凝重了。
偏偏不到河边不肯脱鞋的湘江二友同声斥道:“你自己畏首畏尾,长武凤楼的威风,灭峨嵋派的锐气,又何必来慈恩寺内现世。”
八爪毒龙冷然一笑说:“索某和峨嵋少主司徒明、月下逍遥薛子都一个头磕在地上,自应祸福与共,岂能作畏刀畏剑之辈!峨嵋派所以会连连失利,无一次不是毁在你们这一批眼高手低之人手里。只要教主大人不嫌我索梦雄献丑,我显露一手,请大家评定较四杰弟兄如何。”说完见峨嵋掌教司徒平将头连点,八爪毒龙顿时功贯右臂,陡地将手探出,只见一片爪影,幻化出八只手爪,爪风嘶嘶,凌厉至极。
峨嵋掌教司徒平脱口赞道:“贤侄真不愧江湖人称八爪毒龙,功力果然高明!”
话刚落音,峨嵋四杰垂头丧气地跨进了大雄宝殿。
一看峨嵋四杰的脸色,峨嵋掌教司徒平就知道八爪毒龙的话应验了。峨嵋四杰是他的左膀右臂,心中不禁一沉。他毕竟是个枭雄人物,既顾脸面又护短,决定不让峨嵋四杰详禀,只催手下人速备酒席,为八爪毒龙、月下逍遥、病太岁、瘦达摩等人接风。
一席酒宴,直吃到定更以后方才散席。安排众人分头休息后,将峨嵋四杰弟兄悄悄地唤到了大殿后的三间静室,盘膝坐在一张矮桌后面,想详细询问峨嵋四杰和武凤楼见面时的情况。
一个随身童子给他送来了一碗燕窝粥和一盘精美的细点。这充分揭穿了他的苦行僧假面目。原来司徒平这二十年来,明面上都是布衣粗食,不菇腥膻,就连刚才陪众人在席面上,也是滴酒不饮,光吃些素菜。其实他私下里的生活却异常讲究,只是不为局外人所知罢了。
那小童放好了碗盘汤匙竹筷等物,躬身退了出去。
司徒平拿起汤匙,舀了一匙燕窝粥,缓缓地倒入口内,伸手刚想去拿竹筷时,陡然脸色一寒,低斥了一声:“大胆!”伸出右手食指,一敲露出桌面的那两根竹筷。只见那双竹筷变成两支竹箭,凌厉地向身后的窗户外面射去,真达到了摘叶都可伤人的境界。
忽听后窗外有一个干哑的声音说:“这年头真邪门!从来只听人说‘半夜客来茶当酒’,你这个半吊子老道却是‘半夜客来竹筷迎’。我跟你司徒平没完!”随着话音,后窗户一启,轻如飘絮地蹿进了一个奇丑的怪人。
要说丑,进来的这位算丑到家了。冷古丁地出现,保准能吓你一大跳。只见他两耳一大一小,双眉一粗一细,鼻子大如秤砣,嘴唇薄如刀刃,左眼圆如铜铃,右眼斜成三角,特别是两只眼睛距离太远,足足有一巴掌多宽。实在是尘世之上少有的奇丑怪人。
峨嵋掌教司徒平和手下的峨嵋四杰一眼看清了那奇丑怪人,竟然一齐惊喜地站了起来。
那奇丑怪人咧嘴一笑说:“人人都说你司徒平还俗之后菇苦素食如初,我陆地神魔就暗中嘀咕,你假牛鼻子真要那样,还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干啥?今天果然让我老神魔揭穿了你的鬼把戏。”话未落音,伸手抢过司徒平面前的那碗燕窝粥,连汤匙都不耐烦用,一仰脸就完全吞进腹内,还用接自司徒平打出去的两根竹筷夹起了一块细点,送进了大嘴。
气得峨嵋掌教司徒平干瞪眼没有办法,只好一挥手先让峨嵋四杰暂时退出,再耐下性来看着陆地神魔辛独将一大盘精美的细点一块不剩地吃下肚。辛独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唇,才坐在了司徒平的对面。
峨嵋掌教司徒平气哼哼地说:“你辛老大的架子越来越大了,我几次派人送礼约你帮我,你都孤魂野鬼似地到处游荡,反而不如你的大头儿子辛不足,贴上了阴阳两极葛伴月,间接地替我司徒平效力。难道说你一个跟头栽在江剑臣的面前,不光不要陆地神魔四个字,连爬起来的勇气都丧失了?”
陆地神魔辛独叹了一口气说:“千不真,万不真,江湖上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到底是千真万确。三年前,我受女魔王侯国英约请在虎牢关对付江三。开始我真没把钻天鹞子江剑臣放在眼里,后来栽了跟斗,我也不服气,才又拿了多尔兖十万两银子的花红,伙同三抓追魂邵一目去暗杀武凤楼。不怕让你牛鼻子老道见笑,我临时变卦,又把到手的十万两银子让邵一目给退回去了。”
司徒平张目问道:“为什么?”
陆地神魔语转低沉地说:“多尔兖共计派出了三批人马暗杀武凤楼。先是边氏三雄倒戈泄密,接下来是一剑残边天福、一笔勾边天寿败下阵来,就连长白一尊朱彤阳、珍珠滚玉盘朱彤弓都缩手回转了长白山。我陆地神魔也就见机而退了。”
机警多诈的司徒平冷冷一笑说:“瞧你辛老大这么一说,我峨嵋派也该偃旗息鼓,向先天无极派拱手臣服了。”
陆地神魔脸色一寒说道:“冲着你峨嵋派大掌教的这种火气,你暂时还不配去称霸武林,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太轻视先天无极派的力量,所以连连失利。特别是你不该来到长安。”
司徒平愕然问道:“为什么?”
陆地神魔辛独干咽了一口唾沫后,冷然答道:“你不光不该来到长安,来了也不应该露面。宇内第一神剑老醉鬼就住在终南山,你不怕他出头干涉?”
峨嵋掌教司徒平的脸色大变了,他真怪自己的夫人冷酷心大意失策,竟然把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给忘怀了。如今马醉鬼收了女魔王侯国英做干女儿,钻天鹞子江剑臣成了他的干女婿,自然是武凤楼的干外公了。终南山离此仅仅数十里路,闻讯即可赶来。想到这里,改容向陆地神魔叩问道:“不知辛兄有何良策?尚请垂示小弟。只要能杀了武凤楼和江剑臣,消灭了先天无极派,峨嵋派上上下下绝对忘不了你这位陆地神魔。”
辛独先咧开大嘴一笑,然后摇头说道:“我陆地神魔向来不要别人承我的什么情,只讲实惠两字。想要我替你出主意,先拿一万两银子出来!”
气得司徒平直想瞪眼。
陆地神魔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说:“你司徒平也是老江湖了,能不知道我见了钱才有精神?再说世上哪有白使唤人的!桌面上只要摆出一万两银子,我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什么事情也都能记起来。没有银子,我一点精神都没有,我想睡觉了。”
司徒平没有办法,只好一拍手,候在塔门外面的峨嵋四杰立即闪了进来,垂手于掌教面前,听候训示。
峨嵋掌教吩咐恶虎抓章子连取出一万两银票,放在了辛独的面前桌子上。
辛独一见银票,一大一小的两只怪眼中果然放出了缕缕的贪芒,一把抓起塞入了腰内,然后贴到司徒平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只见司徒平面色一喜,失声向辛独说道:“我这一万两银子花得不冤。你还有什么好主意?请一并说出!”说完示意恶虎抓章子连再拿出一万两银票来。
陆地神魔暂时先不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一万两银票,冷古丁地问出了一句:“想知道你三儿子司徒清的下落吗?”
一句话刺激得堂堂峨嵋掌教司徒平忽然站起,一把抓住陆地神魔辛独的左腕,厉声问道:“清儿他现在哪里?”
陆地神魔不吭声了,一任司徒平摇撼他的左手,只把一大一小两只怪眼紧盯在桌面上的一叠银票上。
恶虎抓章子连知道他是嫌少,只好又取出一万两银票,连同刚才的一万两,一齐往辛独面前一推。
陆地神魔辛独还是不伸手去取,又向司徒平瞟了一眼。
司徒平虽然气得两眼冒火,急得鬓边沁汗,也只得让章子连再加上一万银票。
陆地神魔收起了三万两银票,才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法王寺”。
飞豹掌程子陌唉了一声说:“千姣百媚的玉美人,才一笑值千金,你辛老大的话可是一字一万两呀!”
陆地神魔理也不理程子陌,突然向司徒平说道:“如果我把五凤朝阳刀卖给你,你能出个啥价?”
擒龙手桑子田哼了一声说:“你辛老大再是财迷心窍,利令智昏,也没有昏到说胡话的地步。五凤朝阳刀是人家武凤楼的,你要的哪辈子价钱?”
辛独仍是不理这个茬,照旧向峨嵋掌教问道:“到底能出个啥价?”
峨嵋掌教司徒平被他敲去了四万两银子,心中正在生气,不耐烦再听他罗嗦,冲口道:“你只要能亮出真刀来,我司徒平情愿出价二十万两!”
辛独笑了笑,不再追问了。
峨嵋派的人都认为他这是说胡话,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司徒平让人去把大儿子司徒明唤了进来,学着辛独的样子,也附在儿子的耳边嘀咕了起来。
于此同时,在长安城南的杜祠中,六指追魂悄悄地唤出了武凤楼,爷儿俩缓步来到少陵原上,眺望着东边不远的汉代少陵,不无感慨地叹道:“人生百年,转瞬即逝,本应当知足常乐,能忍自安。偏偏还有一些人拼命挣扎在名利网中,不光司徒平冷酷心夫妻二人如此,连老夫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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