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老一辈客家人有个习惯,喜欢把生前积累的财富埋藏在地下,叫“藏窖”,据说,等人死了后,就可在阴间享用这些财富,或许叔叔是想“藏窖”吧。想到这里,天保打断他的话头,不无调侃地说:“你八十几岁的人了,这里山风大,万一受凉生病,可要花很多钱,到时你又要心疼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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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第20期 还愿作者:潘毓祥字体: 【大 中 小】
三
没过几天,就到了中秋节。天保怄了一肚子气,他打定主意,并没有像往年一样割肉杀鸡打酒买月饼,只是从自家鱼塘里捕了一条草鱼,外加芋头萝卜,简简单单地过了节。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月光下,吃着客家人最简朴的“花生豆子帮擂茶”。天保满肚子心事,一言不发,周坤却乐呵呵地说:“月是故乡明呐,天保呀,你知道吗?今年的中秋节,可是我几十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一天。一家团圆,叔知足了。”“是呀,我也知足!俗话说,命中注定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我天保生来就是这个命!”天保这么一说,周坤默然无语,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欢乐的气氛顿时冷落了许多。
谁料想,第二天一早,周坤突然不见了,天保满村找了个遍,直到日头西斜,也没见个人影。难道,叔父生气走了?糟糕!这事万一传出去,说他为了一点财产,不顾亲情把叔父逼走了,往后还怎么做人?天保顿时慌了手脚,他感到深深的内疚和自责。正当他惶惶不安时,村长急急忙忙来告诉他,村委会接到电话,说周坤在县医院,医院已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天保吓得双脚打颤,跌跌撞撞地连夜赶到了县医院。
原来,周坤心脏病突发,生命垂危。而守候在周坤病床前的,是一位精瘦的中年汉子,他一见天保,连忙迎上前来,急切地问道:“你是天保叔?可把你盼来了!”这汉子似乎有些面熟,可天保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疑惑地问:“你是……”“啊,我是牛牯岽的村支书,叫吴平。你不认识我?”吴平,不就是吴宗权的孙子吗?他怎么来了?叔叔什么时候同他挂上了钩?天保满腹狐疑,一头雾水。吴平忙把天保拉到一边,讲起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牛牯岽村委会正在开会,突然来了位风尘仆仆的耄耋老人,说他是绕了一个大圈,特地从县城坐班车到镇里,再步行几十里山路赶来找吴平的。吴平好生奇怪,连忙问他有什么事?只见老人连连作揖:“吴书记,我是台湾回来的周坤,特地来谢罪的!”“不敢当,不敢当!”吴平连忙把老人按在椅子上,“改朝换代都几十年了,历史上的恩怨,还要延续下去么?”听说周坤从台湾回来了,牛牯岽村民,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立时蜂拥而至。这其中,有不少人是来看稀奇、凑热闹的,而有些则是气愤难平,只听得人群中响起一阵阵怒喝:“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吴平呀,别忘了你爷爷是怎么死的,可不能轻饶了他!”老人“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乡亲们,我、我对不起大家,我赎、赎罪……”话没说完,便颓然倒地。吴平慌了,急忙找担架把老人抬到镇卫生院,然后用救护车送到了县医院。
正叙说间,医生急匆匆走过来,说老人急性心肌梗塞,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动手术,但这有很大风险,而且要花很大一笔钱,得家属拿主意。天保连声说:“医生,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尽力抢救,不管花多少钱,哪怕砸锅卖铁,我也要承担。”就在这时,护士传出话来,说病人已是垂危之际,他要见天保和吴平。两人急忙走进病室,周坤断断续续地说:“天保呀,别、别花这个冤枉钱了。我八十多岁的人,禾老当割,知、知足了。”“钱财是身外之物,都什么时候了,你老怎么就看不透呢?”天保急得直跺脚。“叔还有个未了的心愿,死不瞑目呀!”“心愿?还有什么心愿?”周坤示意天保从枕下拿过牛皮包,颤巍巍地说:“你、你拿去看看吧。”天保接过牛皮包,打开一看,只见里头除了三五百元现钞外,只有薄薄的几张纸。天保好生奇怪,取出一看,竟是一封泪迹斑斑的绝笔信,写信人正是吴宗汉!
原来,就在周坤走后不久,吴宗汉也被国民党拉了壮丁来到台湾,退伍后定居在桃园。有一次,他来到台北,听乡友们说起,台北有一家专门卖家乡风味小吃的大排档,于是特地慕名前去品尝。不料想,还未进门,老远就看见周坤在吆喝张罗。顿时,旧仇重燃,于是,他买通了一个“烂仔”,暗中做了手脚,致使顾客吃了周坤店里的“仙人冻”后,又拉又吐。吴宗汉暗自得意。可万万没料到,那个“烂仔”竟是黑社会分子,事成之后,就以此为把柄,无休止地对他进行敲诈。万般无奈,他只好借高利贷来满足对方的勒索,以至债台高筑。走投无路之下,从十层楼顶纵身一跳,抛尸街头。跳楼之前,他特地写了一封遗书寄给周坤,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在遗书的结尾,他写道:“见信之日,你我已是阴阳两隔,一了百了。弟今日之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老天报应!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兄前程远大,来日方长,但祈能以德报怨,吴、周两家,干戈化玉帛。如有机会返回故里,务请带给吴家后人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阋墙相斗,自取灭亡……”
读罢遗书,天保感慨唏嘘,周坤泪水滂沱地说:“宗汉兄弟,你本不该走,是我害了你啊!”说着,周坤示意天保从牛皮包夹层里,取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80万元存款,是我全部的积蓄。我漂泊半生,省吃俭用,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亲眼看见炸毁的大桥重新修建起来,一是对宗汉兄弟有个交待,二来也是向牛牯岽的乡亲赎罪。”听完老人的叙说,吴平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周大爷,您的心意晚辈领了!一切都要朝前看,上辈人的恩怨,过去的就过去了。县里已在两乡之间协调,村民们也正在筹集资金,建桥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您老就放心吧。”“好,这就好!”老人又拉住天保的手:“天保,我的好侄子,对不起你了!不是叔有钱不舍得花,做人得讲良心。你、你多原谅……”听着老人弥留之际的一席话,天保仿佛看见老人金子般的一颗心,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他泣不成声:“叔,你别说了,侄儿不孝,是侄儿错怪了你。我懂了,良心比什么都重要!这80万元,我一定如数交到牛牯岽的村民手中。”天保话音刚落,只见老人面带微笑,头一歪,溘然而逝!
吴、周两姓的村民们,为周坤老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很快,一座雄伟的钢筋混凝土大桥,像一道靓丽的彩虹,飞架在野猪坑和牛牯岽之间的沟壑上。野猪坑里,禾苗青青,牛牯岽上,汽车往来,两村的村民们更是像兄弟一样,你来我往。于是,人们把这座崭新的大桥命名为“连心桥”,并在桥头立了一块硕大的石碑,留作纪念。
(责编:锦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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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第20期 不穿裙子的姑娘作者:积雪草字体: 【大 中 小】
1
三年前,江锦辉去人才交流中心替公司招聘,遇到了苏宁。像他们这样的德资公司,很受年轻女孩的青睐,应聘者众,少说也有上百人。在这么多的女孩子中,江锦辉选择了刚刚毕业、看上去还有些青涩的苏宁。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会选她,她除了没有工作经验,也不是那种很惹眼很漂亮的女孩子。
彼时的苏宁,忧伤,安静,看人时的目光带着微微的凉,像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纵有激流,也不会翻起浪花。苏宁梳短发,穿吊带小衫、有很多口袋的宽脚裤,目光纯净,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
江锦辉用手指扣击着桌子,问她:有男朋友吗?苏宁咧开嘴笑了,狡猾地反问: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吗?江锦辉心虚地摇了摇头,突然就决定聘她了。
苏宁进了公司后,江锦辉的身后便多出一条小尾巴,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吃饭,派对,约见客户,她都跟在他的身后,甚至他跟女朋友约会,她也跟去做电灯泡,害得他女朋友跟他说拜拜,苏宁安慰他:别难过,我再帮你找个好的,你这个女朋友,竟然把脚趾甲染成黑紫色,就像中剧毒时的症状,看着恶心……
江锦辉打断她的话:也不用你帮我介绍什么好的了,还是你以身相许吧!我不介意吃点亏,将就你。
苏宁笑得止不住,说,去你的,我才不跟你这样的花心大萝卜在一起呢。说着用身上背的长肩带的小包砸他,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发了半天呆。
2
说归说,疯归疯,江锦辉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来不见苏宁的身边有男孩子追她,刚有男孩对她表示好感,她就用冷漠和傲慢把人家打回原形,胆小一点的男孩根本不敢靠近她的身边。
江锦辉劝她:拜托你别像个男人婆似的,每天都穿着草绿色的破裤子,把男人都吓跑了;没事儿多去逛逛街,买几条漂亮点的裙子,把自己打扮得像花朵一样,才会有帅哥追你。苏宁从不穿裙子,至少在江锦辉的印象里,回忆不出她穿裙子的模样。
她忽然不笑了,皱着眉说,算了吧,我有你就足够了!
他不知道这话有多少玩笑的成分,依然以玩笑的口吻说,我们苏宁不会这么惨吧?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个男朋友?她就一脸认真地说,那你帮我登个征婚广告吧?至少要有比尔·盖茨那样的智商,李嘉诚那样的财富,梁朝伟那样的眼神,才能打动我。江锦辉做晕倒状:天哪,苏宁,你没有发烧吧?怎么说胡话了?刚想跟你说,我们邻居新搬来一个小伙子,人很优秀,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被你吓跑了。
江锦辉和苏宁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他曾经试图跨越朋友那道界线,再进一步,可是她装痴卖憨,根本不给他机会。
苏宁有事,依旧会请他帮忙,他也很乐意帮她的忙。比如水龙头坏了,比如换灯泡什么的,他总是有求必应。再比如公司年底举行舞会,她仍然请他当她的舞伴,只是抱着穿了大肥裤子的苏宁,混在一堆穿曳地长裙的女人中间,他觉得有些滑稽。
3
不过两三年时间,苏宁就蜕去身上那股青涩的味道,变得风情、妩媚,善解人意,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小心翼翼的笨拙样子,她变得像男人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
她穿大红大绿,会穿出清新雅致的境界,不会让人感到恶俗;穿皮草也不会露出暴发户的粗劣;十个手指上染了绿色的蔻丹,竟然与她的个性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可是,她依旧没有穿过裙子,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穿的都是裤子,变换的不过是颜色和款式。
苏宁也很能干,在公司里的销售业绩总是位居榜首,她总有办法把东西卖给她想卖给的客户,她的优秀全公司有目共睹。追她的男人很多,她的身后足有一个排,可是她一个都看不上。
暮秋,苏宁过生日,照旧只请了江锦辉一个人。她亲自下厨,手忙脚乱地为他做奶油烤大虾,黄油鸡卷,水果沙拉,还有复杂繁琐的披萨。
渐渐的,就有了醉意。都是成年人,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彼此的爱慕,只是谁都不肯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苏宁起身放了一首慢曲,江锦辉趁机邀舞,两个人在暮色里慢慢地舞,缠绵得令人窒息,空气里有了某种说不清的意味。
不知是谁先寻到了谁的唇,也不知是谁先吻了谁。甜蜜,忧伤,万劫不复!江锦辉开始一件一件地剥苏宁的衣服,她穿了一条腰上系有细带的裤子,他一时情急抽成死扣,苏宁忽然醒悟过来,扯住裤子,尖叫一声:不!然后夺门而去。丢下江锦辉一个人在她家里发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苏宁在你情我愿时,竟然歇斯底里地跑掉。这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4
在公司里再见面时,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江锦辉的目光追着苏宁里里外外忙碌的身影,有同事笑,在背后拍他的背,他醒悟过来,脸上有些发烧。直到她拿着打印纸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才听到她说了声对不起。只是轻轻的一声,他的心便轰然而动。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有了想哭的冲动。
隔天,单位里来了位新上司,是总部派来的,令人意想不到的年轻,有着很好的家世,受过很好的教育,长相也说得过去。公司里的小姑娘们公然地表示对新上司的好感,也包括苏宁。江锦辉常常看到他们在一起,做事,吃饭,甚至约会。
江锦辉不知道苏宁是怎么想的,心中不是滋味,夜里睡不着,想来想去,还是鼓足勇气跑去问她。她叹息一声说,小时候,她非常喜欢祖母的那些花瓶,清晰的纹理,细腻的釉彩,反射着冷凝的光,因为喜欢,就想抚摸,就想据为己有,然后失手打碎,一地的碎片。据说那破碎的花瓶值很多钱,她吓得哭了,那中间还有许多不舍不忍。那些碎片是记忆里的伤,它让她懂得了一个道理:越是喜欢的东西,越不能据为己有,怕爱碎了。
她说了很多,可是江锦辉并不懂得她想说什么,觉得她是故意搪塞自己,便负气地离开了。倒是苏宁,看不出是喜还是忧,还是平常的样子,仿佛全然不挂怀,完全无所谓,江锦辉不由得感叹:都说女人无情,还真是这
样!
5
苏宁一连两天没有来上班,身边少了她这个小尾巴,江锦辉还真的有些不适呢,具体症状是:坐立不安,心慌意乱。勉强又等了两天,仍不见她的影子,决定给她打电话,但拿起手机,又放下了,毕竟是自己不理她的。认识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闹别扭。
江锦辉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给苏宁打了电话,竟然没有人接听。他慌了起来,跑去敲苏宁家的门。敲了很多下,才听到有人的声音,门开处探出一张脸,是苏宁,蓬头垢面的,看到他,惨然一笑。江锦辉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感冒了,没有大碍。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烫手,便埋怨道,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生自灭吗?苏宁听了半天不语。
屋子里一片狼藉,江锦辉环顾一下说,像个猪圈,我帮你打扫一下,你趁机赶紧换一下衣服,我送你去医院,好过在这里等死。
苏宁眼睛里汪着泪,去卧室换衣服。刚换了一半,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开门的是江锦辉,他想问苏宁扫帚哪去了。苏宁套了一半的衣服,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江锦辉先是有些羞愧,嘴里说我可不是想偷看你啊,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苏宁身上瞟。苏宁的两条玉腿就这样赤裸在他的目光之下,白皙、修长,很漂亮。只是一条腿正常,一条腿稍细些。
他忽然明白过来,苏宁为什么一直不肯穿裙子,为什么一直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她是怕在他眼睛里的形象碎了,怕爱碎了。他看到的,只是她乐观开朗的外壳,其实并不真的了解她内心的疼。
苏宁把衣服兜在脸上,无声地啜泣。江锦辉扳着她的肩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宁说,我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留下了后遗症,只是比较轻微。我不告诉你,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久一些,我告诉你了,爱就碎了。
江锦辉牵起苏宁的手说,别傻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为的过错。爱情来时,要勇敢面对,真的错过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停了一下,他又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爱你!这几天,没有你在我身后当小尾巴,我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呢!
苏宁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说,我不想和你分开,更不想和你在一起之后再分开,所以,我们现在就分开吧!我不会怪你!
江锦辉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他说,别说傻话了,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我要给你买很多很多的裙子,你要答应我以后穿裙子,我想看着你裙裾飘飘地走在夏天的阳光里!
苏宁偎在他的怀里,满是泪水的脸上绽开了久违的笑容,她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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