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是一个并不难以查清的案子,但是由于唐楠与抓他的那派造反派政治观点不同,这样唐楠自然成了一个政治活靶。那派的造反派头头认为他与李所长有过积怨,事先又放话威胁过李所长,现场上他抱住尸体又是浑身鲜血,铁证如山,罪恶确凿,唐楠就是杀害李所长的凶手。
这样,唐楠一心想做好事,不顾一切去抢救李所长,但阴差阳错地成了杀害李所长的“凶手”。蒙受不白之冤的唐楠,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不多时即被折磨至死。妻子周洁玉受不了这天外飞来的横祸的打击,精神失常发疯,投河自尽了。
13岁的东仔被寄养在姑妈家长大,后来自学成才,继承父业也成了一个医生。但是从小时起,他的心灵就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一直想弄清楚谁是暗杀李所长的凶手,又是谁居心叵测,这么恨他爸爸,竟然移尸到他家门口,陷害他爸爸。尽管那是多年前的事,且父亲也已死了,但为爸爸昭雪之事,他始终是耿耿于怀的。
话说唐楠入狱后,他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将李所长的尸体搬到他家门口嫁祸于他的很可能就是韦必成。他父亲在台湾是个大官,他本人又是个右派分子,是阶级敌人。李所长挨枪后倒在韦必成门前,他为了脱掉干系,移尸嫁祸于自己,动机是成立的。因此他认为韦必成是陷害他的人。
唐成东记得那次韦必成带着他去看望父亲时,父亲一见韦必成,就歇斯底里地当面啐了韦必成。不过,由于只是心中怀疑,唐楠没有当面指认韦必成嫁祸于他。
当时唐成东很不解,他看到韦必成放声大哭,双手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跑出监狱。唐成东觉得自己父亲是神经病,转身紧随韦必成离去……
后来打倒了“四人帮”,国家进入拨乱反正时期,唐成东也长大成人了。他认定父亲是含冤去世的,希望进一步了解事实的真相。
在调查当中,他惊喜的得到一个消息:死者李长华的儿子李文琪有了下落。他有些犹豫,现在自己去找他调查父亲的死因,他会配合吗?
唐成东去拜访李文琪,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李文琪对他十分友好热情。李文琪说,他父亲之死,不会是唐楠叔叔所为,政府正在平反文革中的冤假错案,法医对他父亲头骨的弹孔已作出鉴定,确认他父亲是被重机枪打死的,而且重机枪是在300米外开火的,从而排除了唐楠是凶手的嫌疑。
由于法医对死者的死因提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政府给他父亲唐楠平反昭雪了。这就是说,他父亲不是杀害李所长的凶手,他父亲的案子是一桩冤案,是当时的造反派故意制造的。当唐成东接到平反通知书,赶到双桥镇找韦必成,想告诉他这喜讯时,韦必成早已经出国去了。
二十多年间,韦必成从印尼又转到台湾做生意,成为一个台商,现在他要回家乡办企业来了。唐成东听到消息,喜出望外,认为现在正是向韦伯伯赔礼道歉的最好机会。于是,他立马请假赶回故乡双桥镇。
别离多年,小镇变化很大,旧的街道虽然依稀可辨,但毕竟与当初大不相同了。唐成东在堂妹家稍事休息,就借口上街遛遛出了门。暮色苍茫之中,他来到小河边,驻足在自己昔日的旧宅门前,童年苦难岁月,历历在目,令他稀嘘不已。
“这不是‘东仔’吗?”唐成东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他转身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认出来了,他叫何四伯,是当年他家的邻居。何四伯认出这个在街上徘徊的汉子是“东仔”,欣喜异常,拉他进入屋里,热情接待了他。何四伯告诉他,邻近几家住户基本不变,只是有的老人作古了,如今后生当家而已。他告诉“东仔”,韦必成女儿韦琳琳目前是台北某旅游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准备在家乡投资办民族风情度假村呢。
唐成东焦急地问:“怎么?韦伯伯没有回来?”
何四伯说:“原来听说他也想回来与老邻居们叙叙旧的,后来不知为什么没回来,只有琳琳回来。”
第二天,唐成东准备去祭扫父亲坟墓,一路上暗下誓言,一定要提到韦必成,代父亲在九泉之下向韦伯伯致歉。
唐成东走近埋葬父亲的那个山岗,远远看见坟地附近停着一辆豪华的宝马牌轿车,一个衣着时尚的妇女正默默地在他父亲的坟墓前烧纸钱。他走上前去正想打招呼,没想到那女人却先向他热情地招呼起来:“哦!这不是‘东仔’吗?你还认得我吗?”
唐成东定神一看,这妇女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是那容貌、那身段简直就如一个青春少女,他认不出这女人是谁,只好嗫嗫嚅嚅地说:“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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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第20期 代父忏悔作者:谢少萍字体: 【大 中 小】
“啊哟!我是韦琳琳呀!”
“噢!琳姐!原来是你呀!想不到你还是这么年轻,我真的认不出你来了!”唐成东惊叫起来。因为琳琳只大他几岁,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瘦弱胆怯的黄毛丫头,现在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老板。
“是吗?岁月不饶人啊!我们分别二十多年了,我也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琳姐!我正千方百计找你和韦伯伯。”唐成东百感交集,满腹话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韦琳琳先开口说:“‘东仔’,不!唐先生,请原谅,我仍旧喊你的小名,失礼了,真想不到在此遇上你,要不,我也会到你府上找你呢!”
“找我?……有什么事?”唐成东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说来话长……”韦琳琳有点吞吞吐吐。
“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琳琳郑重地说:“我爸爸临终嘱托,要我代表他向你全家道歉。他今年在台北患癌症去世了,临去世前一段日子,他在病床上躺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墙,内心充满着痛苦和悔恨。二十多年来,他都是这样背着自责的沉重包袱。弥留之际,他无比痛苦地重复着:‘阿楠兄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弟妹,对不起你全家啊!我太自私了,太懦弱了……’”
唐成东听了,心里搅起了漫天风云。他想,难道是公安搞错了?移尸陷害父亲的人真是他?但是我爸爸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
正在他疑惑之际,韦琳琳说出了让他心灵颤抖的解释。
“其实,那天晚上李所长是中了流弹而死的。原先他的躯体是倒在我家门前,那时李所长还未断气。我父亲看见后,就开门跑出来背着他,准备去拍你家的门,因为你爸是个外科跌打医生,想请你爸给他包扎抢救。谁知刚背到你家门口时,造反派的武斗巡逻队便从街口跑过来。当时我爸爸是个‘阶级敌人’,在那种政治气候下,一个‘阶级敌人’背着一个公安派出所所长前去抢救,谁相信?所以我爸不得不将李所长放在你家的大门前逃走了,这就为造反派留下了诬陷你父亲的罪证。若是我父亲出来作证李所长是中弹而死,无异是引火烧身,他知道当时的派性作践厉害,出来作证只会吃不了兜着走,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他只好沉默不说。没料到这样一来竟造成你们家家破人亡的悲剧,父亲后悔不已,始终认为自己太自私了。他本该站出来说清楚,但他不敢这样做,他认为这是他此生的罪过,直到弥留之际,他对此还念念不忘。”
说到此,韦琳琳泣不成声,唐成东也泪流满脸。
韦琳琳继续说:“我父亲临终之前,一再嘱托我,要是有回故乡的机会,务必代他到唐楠叔坟前代他忏悔,让他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
唐成东语气和缓地说:“琳琳姐,祖国拨乱反正后,政府已经将我爸爸的冤案平反了。我父亲之死与邻居无关,当然也与韦伯伯无关。韦伯伯背着受伤的李所长到我家门前,是出于救死扶伤的目的的。至于他后来不敢站出来承认,也是出于无奈。韦伯伯的行为,让我同情,也值得原谅。琳琳姐,谢谢你,请你也告慰九泉之下的韦伯伯,告诉他,我们理解他当时的难处,他移尸并无恶意,沉默也是实出无奈,他是善良的,一切都是那噩梦般的年代造成的。我们两代人还是好邻居,尽管我们分居在海峡两岸,但是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感情是断不开的!”
(责编:龙友)
[1] 2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4月TOP 《故事林》
>>> 2007年第20期 还愿作者:潘毓祥字体: 【大 中 小】
一
野猪坑的台湾老兵周坤要回乡定居了,这对周天保一家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周坤在野猪坑是有名的血性男儿。1949年,国民党从大陆溃退,“有枪便是草头王”,谁能招募到足够的兵员,谁就是部队的长官。于是,周坤很快就成了“国军”的连长,带着一伙家乡子弟兵撤退到了台湾。从此,几十年杳无音讯。周天保是周坤的亲侄子,也是他在大陆唯一的亲人,如今马上就要骨肉团聚,周天保岂能不高兴?
野猪坑是个旱死蛤蟆饿死跳蚤的穷山村。周天保一家挤在一间祖上留下的百年老屋里,虽说解决了温饱,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的。周坤海外闯荡几十年,无儿无女,即便不是身家百万,至少也是小有积蓄。亲叔叔回乡定居,自然给天保窘迫的家境带来一线希望。那天一大早,天保便带着老婆孩子,一家人几乎倾巢出动,乐颠颠地到县城迎接周坤。
天保拖儿带女赶到县城,在一家普通宾馆里,凭着照片认出了叔父:两鬓斑白,乡音未改,穿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就像城里某机关守大门的一位普通老头。他的所有“家当”,只是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小行李箱和一只牛皮小包。吃罢中午饭,已是日头偏西,天保的孙子牛牛从未到过县城,很想在宾馆里住上一夜,开开“洋荤”,可太爷爷周坤却说:“城里宾馆哪有自己家舒服?还是趁早回去吧!”这也难怪,离乡背井几十年,谁不想尽快见到魂牵梦绕的家乡?见叔叔思乡心切,天保只好提起行李箱,带着周坤直奔车站。牛牛刚想帮太爷爷拿过牛皮包,不料周坤急忙一把夺过,斜挂在自己腰间。天保狠狠盯了牛牛一眼,训斥道:“大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动,真不懂事!”周坤尴尬地连声说:“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很轻的!自己来,自己来!”到车站一看,不巧,回镇里的末班车刚刚开走,这时,正好遇上一辆装肥料回镇里的农用车,司机也是野猪坑人,听说周坤从台湾回来,大度地说:“您老要是不嫌弃,我免费送您到家里!”“就这车?”天保犹豫了一下,“叔叔呀,您老可是几十年没回乡,怎么说也得包个‘的士’回去,显得风光风光不是?”“本乡本土的,摆什么阔气哟!省下的,还不都是自己的钱?”就这样,一家人坐个破农用车,“嘟嘟嘟嘟”地回到了村里。
少小离乡老大回,左邻右舍纷纷前来凑个热闹。天保杀鸡宰鹅,祭宗拜祖,一直忙到半夜。客人散去了,周坤这才把天保叫到跟前,从牛皮小包里取出一叠钞票,说:“天保呀,叔叔在外漂泊半生,也没很多积蓄,这3000元钱,你拿去,给家里人添置几件衣服,买点生活必需品。”天保吸了口冷气,心里暗想:那些从台湾回来的,哪个不是送彩电冰箱金项链?虽说叔只是个退伍老兵,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叔呀老叔,我可是你的亲侄子哩!你离乡背井几十年,我和老爸替你尽孝道,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四时祭祀,没有功劳有苦劳,咳,3000元钱,亏你拿得出手!天保鼓起勇气,试探着说;“叔呀,托共产党的福,这些年倒也吃穿不愁,只是家里这几间破房子……”“先对付一段时间,以后再想办法吧!”“家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多一张桌子都没地方放,总不能让您老打地铺睡吧?”“要不,先在正房边上搭一间平房,我反正单身一人,能放下一张床也就行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日子即便苦点,我心里也甜呐!”话说到这分上,天保还能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看着周坤把牛皮包压在枕头底下,天保心里说:没想到,叔叔竟是个把铜钱看得比门板还大的“铁公鸡”。
二
第二天一早,周坤让天保带着他,在村子里到处游转。当来到村后的野猪坑坑口时,周坤遥望对岸的牛牯岽,久久伫立着,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难忘的往事如惊涛拍岸,撞击着他的心头……
野猪坑和牛牯岽山水相邻,一道深达三、四层楼高的天然沟壑,把两村隔在了两边,沟东头住的,大多姓吴;沟西住的,几乎都姓周。沟壑上有座古老的石拱桥,成了吴姓人进城、赶圩的唯一通道;拱桥边上是一条麻石水渠,牛牯岽上的清清山泉,从渠中潺潺流过,灌溉着野猪坑千顷良田。然而,民国38年,由山林权属引发了一场大规模宗族械斗,双方互有伤亡,使两姓人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吴姓的领头人吴宗权、吴宗汉两兄弟,振臂一挥,把流向野猪坑的水路断了,野猪坑千亩良田,一片焦枯。年方二十出头的周坤,一怒之下,领着几位后生把吴宗权一枪撂倒,随即把石拱桥炸了,为周姓人出了口恶气。吴宗权临死之际留下遗嘱:血海深仇,子孙铭记。同时,叮嘱家人把他埋葬在牛牯岽高山之巅,他要亲眼看见周坤一家断子绝孙,永世不得翻身。为了避祸,周坤拉起一支队伍,远走他乡。从此,牛牯岽人进城要多绕二十多里山路。解放后,两村分属两个不同的乡,由于交通原因,更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望着眼前残败的石桥墩,当年血腥械斗的场景历历在目,周坤心里不由一阵阵战栗。他轻声问道:“吴宗权后人怎么样了?日子过得还好吗?”“听说他孙子当了村支书,生活嘛,有这几座大山挡路,能好到哪里去?哼,这叫人作孽,天报应!”“罪过呀罪过!”周坤声音有些哽咽。可天保并没有理会周坤话里的意思,依然眉飞色舞地说:“叔呀,我和村里几个长辈商量过,准备到祖坟前搞个隆重的‘猪羊祭’,让吴姓人瞧瞧,也为周家列祖列宗长长脸!”“什么?‘猪羊祭’?你真的相信阴间有鬼魂?何必花这种冤枉钱往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人家都说你是条硬铮铮的铁汉子,别忘了当年吴宗权临死前是怎么说的!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这能花你几个钱?”“你不懂,你不懂啊!”周坤摇了摇头,把挂在腰间的牛皮小包拿在手中拍了拍,轻声地说:“你知道这些年,我在台湾是怎么走过来的吗?”接着,周坤就讲起了在台湾那痛苦而难忘的往昔。
周坤到台湾后,随着所在部队的裁撤,很快退伍了。那时节,流落台北街头的退伍老兵多如牛毛,处境十分艰难。周坤只好摆了个本小利薄的夜宵摊,维持生计。台北天气炎热,他用薯粉加上一种叫“仙人草”的药草,在沸水中熬制,冷却后即成糕状,再配以辣椒、葱、姜等调料,这种叫“仙人冻”的小吃既清凉解毒,又嫩滑爽口,深受市民欢迎,一些同乡老兵,更是常来光顾。后来,他又根据顾客的口味,不断改进,在“仙人冻”中加入一些香料,风味更加独特,因此生意颇为红火。渐渐有了些积蓄后,他开了一个大排档,专营“仙人冻”,同时请了当地一个叫阿秀的姑娘帮忙料理。两人配合默契,日久生情,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谁料想,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时,周坤的大排档突遇一场飞来横祸,有数十名顾客吃了“仙人冻”后又拉又吐,腹泻不止,随之而来的是顾客索赔,店被查封。大排档本来就是小本生意,哪经得起这一折腾?周坤很快就陷入倾家荡产的绝境,阿秀也离他而去。欲哭无泪的周坤百思不得其解,他深知餐饮行业最怕出卫生安全事故,所以制作过程中,对卫生要求十分严格,几乎是无懈可击,可为什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故?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想来想去,只怪自己时乖命蹇,祖宗不长眼。
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他只好四处给人帮佣、打小工,艰难度日……
天保见周坤对着手中的牛皮包久久凝视,心想:连孝敬祖宗的几个小钱都舍不得,做侄子的还能沾你什么光?何必装穷叫苦,在我面前诉说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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