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好象已站了很久。
信王虽然不懂江湖中的事情,可他天资聪慧,又博览群书,料定两个大汉肯定是魏阉派遣前来行刺自己。在他们作案时,不知是什么人用什么法子给制住了。吴孟明到底是练武的人,他一见此状,就知道这两个人是被人用点穴手法给封闭了穴道,所以才呆然木立。
灵机一动,想起了睡熟的青衫书生。心想,莫非是他?忙蹿到床前一看,只见那中毒书生仰面朝天,形如大字,睡得正香。
信王缓缓说道:“死生有命,诚然不假。要不是救了这个中毒书生,孤家睡此龙床,岂不是已身断三截。快传御姑丈、王承恩二人速速来此,不要惊动外人。”
不多一时、冉兴、王承恩二人衣衫不整,闯进寝宫。一见情形,大惊失色。急忙上前跪倒,异口同声请王爷治二人护驾不力之罪。
信王伸双手一一扶起说:“阉贼势大,二卿何罪之有?快快审问这两个叛贼系何人指使。”
吴孟明扑到二人身旁,用尽平生之力,怎么也不能把他们推倒。那二人始终是原来的样子,丝毫不改。又呼叫中毒书生,任你如何呼唤,那书生只是哼了一声,又转身睡去,怎么也叫他不醒,信王早已觉察这书生绝非常人,正想说话,猛见小太监曹化淳跪到寝宫门外禀道:“皇陵镇守使祖大寿夜叩宫门,声称有急事禀报王爷千岁。”
信王闻言,心中已然雪亮。看起来,这两个大汉是魏忠贤麾下的恶贼无疑。想必是奉派行刺,届时不偕,又派祖大寿漏夜深更借口急事,前来察看。忙叫王承恩去传谕道:“告诉祖将军,小王疲倦已极,有事明日再禀。”
不一会儿,王承恩面带惊慌之色回来道:“祖大寿一再声称,他身为凤阳总兵,又兼皇陵镇守使。王爷祭陵,他应负护卫之职。今晚凤阳发现飞贼,他坚持一定要察看寝宫。”
信王沉吟一下说:“我明白了!祖大寿等是怕行刺之人被我们擒获,审出口供,对阉贼不利,所以深夜闯宫。如无异常情况,他自然退回,如发现刺客落在我们手中,他必破釜沉舟,乘机害我。我想,就是你们几个,他也不会留下一人。”
老驸马冉兴等一方面佩服五皇子年纪虽小,料事如神,所言确实有理。一方面知煞星照命,危机立至。冉兴低声叹道,“王爷不听老臣之言,致有今日之危。事已至此,已别无良策。只好由老臣出面抵挡,吴孟明保王驾速从后门闯出。”
信王苦笑道:“御姑丈,孟明一人之力,自保尚且未必,岂能保孤?我倒要看一看祖大寿这厮敢对我如何?”说罢,头一个走出寝宫。
众人也只好一齐跟去。吴孟明走在最后,为了不让祖大寿发现这两个行刺的大汉,他反手将寝宫的大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信王等人刚出寝宫,祖大寿已全副戎装,肋下佩剑,率一群将校走了进来。见到信王,打了一躬说:“千岁,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今夜凤阳发现飞贼行踪,为保王驾安全,对全城各处一律搜索。请王爷莫怪。”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手下人搜查,他自己竟然直奔寝宫闯去。
吴孟明一急,拔刀在手,蹿步上前一拦,大声说道:“寝宫乃王爷住所。谁敢入内,我砍下他的脑袋。”
祖大寿冷然道:“护驾乃是我祖大寿之责。你一个小小侍卫,狂的什么?拿下他。”
话未落音,两员将校两杆铁枪,已蛟龙出水压住了吴孟明的双肩。老驸马冉兴早已吓得抖战了起来。只有信王凛然不惧,卓立中庭。
祖大寿闯进了行宫,信王、冉兴等人紧张地等待着一场巨变。可万万没有想到,祖大寿竟然很快地退了出来。
冉兴心中一动,走进寝宫一看,不仅两个刺客不见了踪迹,连那个中毒书生也已无影无踪。老驸马如释重负地退了出来。
不大会儿,分头搜查的将校和兵丁陆续回来禀报,没发现什么动静。祖大寿面容一缓,再打一躬说:“打扰王爷!末将告退。”
信王两眉一挑,但迅即恢复平静。他心平气和地说道:“祖将军为孤勤劳,何来打扰二字?”说罢,调转身形,不理祖大寿,向寝宫走去。祖大寿一挥手,一群人蜂拥而去。
信王一腔疑团,疾步急趋,刚到寝宫门外,冉兴禀告说:“王爷奇事!刺客和那书生都不见了。”信王不禁一怔。
不料,他和冉兴二人走进了宫中,只听老驸马一声惊呼,信王也惊诧不已。原来中毒书生仍高卧床上。两个刺客还是高举钢刀站在床前。
直到这时,信王眼中才陡然一亮,抢步上前,对着床上深深一揖说:“小王谢兄台救命之恩!快请下床相见。”话未落音,那中毒书生已飘然下床,跪倒悲呼道:“千岁在上,罪臣之子武凤楼参拜王驾。”
原来,中毒书生乃武凤楼奉师伯之命改扮而成,用意是一试信王。不料五皇子为救一介书生,竟忍心毁掉奇珍,使武凤楼大受感动。进宫以后,他本该立即参见,禀知一切。但气不过吴孟明这样的下眼看人,有心警告他一下,又知当夜必有人行刺,干脆就再装下去。
等两个刺客扑到床前,他悄没声息地点了二贼穴道,又睡了过去。直到祖大寿心虚,前来查看动静,他迅急挟着两个刺客从后窗蹿出,匿迹房顶。
祖大寿所带之人皆手下将校,如何能发现武凤楼的踪迹,待祖大寿带人退出寝宫后,他又带回二贼,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最后,被五皇子叫破,他才含悲忍泪起来参驾。他自幼随父攻读,恪守祖训。天、地、君、亲、师的儒家正统思想,对他原有很深影响。
然而自从拜在先天无极派门下,白剑飞又有意磨练他八年之久。长期游猎度日,使他对贫苦人民有了频繁的接触,毕竟转变了很多。但对五皇子朱由检,他却是真有感情,毫无逊减。那是他父亲武伯衡赞为中兴之主的小千岁。就是掌门师伯说他必主寡恩、刚愎自用,武凤楼也认为是为人主者所必不可少的性格。
直到经过改扮中毒人亲身试探之后,他确实被五皇子的天性仁慈所感动了!竟几次忍不住要起来参驾。因为不敢不遵掌门师伯之命,才硬强迫自己忍了下来。现在既被察觉,叫他怎么还能再装下去?
武凤楼一通名参拜,五皇子朱由检真是喜从天降。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神奇人物,竟是自己素所敬重的老师武伯衡之子,自己经常因未得一见面引为憾事的武凤楼。
特别是以后听说他十二岁失踪,生死不明,曾替老师的晚景深深哀叹。不意今日在自己危机四伏,告援无门的时机,他却飞将军自天而降!
见武凤楼跪在地上,他急忙弯下腰去,双手搀起,亲切地叫道:“皇兄,从今以后,小王要你永远免参。你我情同手足,绝不可拘世俗之礼。我的老师他老人家福体康泰吗?”
武大人在江南被害,魏贼封锁了消息,况为时又短,五皇子哪里知晓?有他这一问,更显出他和武大人师生之间的情谊深厚。因为他问话之际,一种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武凤楼一听信王问起父亲,顿时热泪直流,惨然一痛,又扑倒在信王脚下。信王是何等聪明,见此情景,心头猛惊,知自己的恩师必有变故。他颤声急问:“皇兄快讲,我的老师到底怎么样了?”
武凤楼痛哭失声,把自己不是失踪,而是拜在先天无极门下,父亲如何被阉贼所害,临终如何叫自己辅佐信王等诉说一遍,又取出武大人的临终遗书呈给信王。五皇子一见那熟悉的苍劲笔迹,痛极之下,竟闭过气去。
武凤楼急忙替他推血过宫,五皇子才醒了过来,一把抓过一只茶杯往地上摔去,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杀此贼,誓不为人!今日得皇兄到来,乃大明之福。我要与皇兄对老师之灵位结为兄弟。”
武凤楼屡道不敢,一再推辞,信王哪里肯依?当下由老驸马冉兴亲自写好灵位,燃上香烛,二人刺血相约,终生绝不相负。
武凤楼年长两岁为兄,信王为弟。但君王之礼又不可废,到后来,武凤楼还是以千岁称之。二人结拜毕,信王口称“兄长”,趋前就拜。正当这时,对面殿堂上陡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随着,三条人影宛如三缕轻烟,逝向行宫后边。
只听中间一人说:“楼儿太富于感情,他受信王这一殊宠,必粉身碎骨报之。看起来,我们的一腔心血算白费了。”说这话的是先天无极派掌门人、五岳三鸟之首、展翅金雕萧剑秋。
另一个嗓音深厚的人说:“大师兄,我看也不尽然。楼儿虽富于感猜,但是恩怨非常分明。‘凡是帝王家,没有不吃人’这句话是不无道理的,信王能例外吗?早晚楼儿还是会回到本门本派中来,接替我们执掌先天无极派门户的。”说话者是武凤楼的恩师、五岳三鸟中的老二、追云苍鹰白剑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越朗朗的口音接道:“楼儿资质不次于我,悟性比我还强。恩师仙逝前传了我三项神功。这三种功夫神奥无比,除非天赋绝佳之人,难以参悟透彻。我看能发扬光大我先天无极门者,非此子不可。我绝不准他入仕朝廷,待漏伴君。那样岂不毁了这个天具异禀的武林奇才?大师兄,你要当机立断。”最后说话者当然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五岳三鸟中的最小一鸟,也是功力最为高强的钻天鹞子江剑臣了。
他们师兄弟心意相通,志同道合,都知良师虽难求,佳徒亦难寻。所以,决定共同收一个徒弟,以传三鸟的衣钵,而且决定由二鸟白剑飞负责寻找,并由他先行传授。然后三人合力,促其深造,这才引出了白剑飞强行收徒的一段佳话。
武凤楼假装中毒,被信王带进行宫。三鸟为察真情,才一齐出动。他们师兄弟自艺成以来,联袂行动,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从行宫退出之后,白剑飞赞叹道:“小师弟经过这黄山面壁十年,功力超过我许多了。就是大师兄,恐怕也逊了一筹呢。”
江剑臣惶恐地说:“小弟幼遭不幸,父母遗弃。幸得恩师垂怜,二位师兄疼爱,才有今天。我决心报效师门,如口不应心,有如此树。”说罢,随意将手往一棵高大的柏树身上一插,已齐腕没入。抓出的树心,一扬手,已化为木屑撤了出去。
展翅金雕萧剑秋沉声说道:“剑臣,你的龙爪透骨力确实已登峰造极。就是恩师在世,也不过如此。不过,你性情暴戾,处事偏激的天性却丝毫未改。恩师多次要我严加约束,以免越出常轨。所以,我才严禁你在江湖行走。偶尔积点外功,也不让你露出真相。就拿今天来说,这棵树自生自灭,几十个寒暑才长得如许高大。被你随意一抓,即成大洞,岂不有伤天和?你已二十七岁,不是小孩子了。愚兄也不能常在耳边唠叨。你要多修立身之道才是。”江剑臣被大师兄说得毛骨悚然,连连认错。
弟兄三人踏遍了皇陵附近,查看了所有地形,这才回到了三清观。
次日天明,掌门人萧剑秋单独把缺德十八手李鸣传了过来,温言说道:“你们师徒义薄云天,死命相助楼儿,你大师伯还因此而送命。我已答应小师弟收你作记名弟子。”
李鸣大喜过望,重新拜见了掌门师怕。萧剑秋道:“少林三僧是魏阉此次派来凤阳的主要骨干。你的那套戏法玩得很有火候,最精采的是一针刺穴地通了你缺德十八手人见愁李鸣的真名。这件事看着玄乎,其实,越是这样,越能降住这三个魔头。特别是利用他们三人死要面子这一份弱点,定能把他们系得牢牢的。依我看,你送药最好是白天去送。越是人多,他们三人越不会亮你的海底。不过,你要胆大心细。我叫你师父去暗地护你,放心去吧。”
李鸣走后,江剑臣眼望着大师哥。等他吩咐自己去接应李鸣。可是,萧剑秋却说:“剑臣,你跟我去一个秘密所在,利用两天时间,详细计划去魏忠贤的青阳宫卧底事宜。我们和魏贼的力量悬殊太大,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成败在此一举,丝毫大意不得。”
江剑臣迟疑了一下,说道:“鸣儿孤身犯险,需要有人暗中接应。”
萧剑秋微微一笑说:“剑臣,你忘了,兵不厌诈。鸣儿知有你暗中相助,胆气必豪,更使三僧摸不清虚实。你不必去了!他虽在虎穴,凭他的机智,可稳如泰山。去青阳宫卧底之事,极为重大,你得在两天之内熟悉很多事情,谙熟各门各派的武功家数。事已迫在眉睫,此地一切,均由你二师兄主持。”说完,又安排了白剑飞几句,便带着钻天鹞子江剑臣辞别众人,扬长而去。
白剑飞和江汉双矮交谊极深。现在双矮已丧其一,李鸣又是他们的唯一传人,他怕李鸣冒险进祖大寿屯兵之所,稍有不慎送了性命,所以对掌门师兄的安排,总有点儿惴惴不安。
李鸣笑着说道:“二叔,你老放心。魏阉的手下,真正和我对过盘子的不多。侯国英不傻,她绝不会在凤阳公开露面。否则,她就不成其为女魔王了。”
白剑飞一听有理,再三嘱咐,才命他前去。早饭已毕,李鸣又改成了道童装束,派小神童到街上药房里买来了一盒大活络丸,撕去包装,改团成黄豆大小的丸子,用一个碧绿的小瓶盛了,就直接往凤阳总兵府走去。
祖大寿一所有道童求见,而且指名要见三僧,因三僧是九千岁魏忠贤的宠信,他马上就派人请了进来,一面又命人去请三僧,等李鸣走进总兵府,祖大寿已带领自己的左膀右臂来到了客厅。
他左有阴间秀才邱明,右有左臂金刀邱成相陪,三人一见李鸣,不由得一怔:这个人太年轻了,只有十五六岁。多咱和名震武林的少林三僧打成交道?
祖大寿人本阴沉,开口问道:“小道爷,你是哪里人氏?贵观何处?令师是谁?”
李鸣知祖大寿等三人是瞧自己不起,有意寻他三人的开心,高傲他说道:“小道乃东海人氏。出家峨嵋山紫虚观。家师苦道人。我的道号叫谷野。”
这小子又开始骂人了!果然祖大寿一时不察,听说是峨嵋苦道人之徒。哪敢再存轻慢之心!很客气地笑道:“原来是姑爷到此,失敬!失敬!”
阴间秀才邱明和左臂金刀邱成原是江湖中巨恶,因积案大多,怕被官家拿获,被风流剑客晏日华说服,托庇于魏阉麾下,派来辅佐祖大寿镇守皇陵。
邱明早已看出李鸣是信口胡诌。这也怪李鸣一时大意,露了马脚。
试想,峨嵋乃武林大派,紫虚观设在后山幻波池附近,是人迹罕到之地。苦道人司徒平晚年出家,乃当世武林异人,剑术自成一家,神幻无比。苦道人有两个师弟,一名秋风,一名黄叶。收徒三人,号称峨嵋三剑:夏梧桐、邱叶落、冬一深。象这等剑术名家,他们的儿子徒弟都已近不惑之年,岂会有十五六岁的弟子?而且道号也不会是姑爷。
阴间秀才是诚心给李鸣个难看,哈哈一笑说:“原来小道爷是峨嵋山的高弟!邱明有缘得见,不胜荣幸。让我们热乎热乎!”说到此处,陡然一伸右手,一式“玄阴绝户爪”向李鸣的手腕抓去。
李鸣是缺德透顶的人物,一听邱明的口气,就知他心怀不善,早已暗暗扣了一支丧门钉在手,邱明也是一时大意,抓去的势子又狠又猛。等发现机关,想收招已然不及,被丧门钉的锋利尖子几乎刺穿了掌心。
就听李鸣冷然说道:“朋友,我和少林三僧乃结义的弟兄,你竟然敢用阴手毒爪暗算于我,我不得不聊作警戒。”
他说话的时候是面对邱明,左臂金刀邱成正好站在李鸣身后。邱成知自己的哥哥聪明过人,既然用绝户爪李抓李鸣,必是觉察出了什么问题。见哥哥十年辛苦练成的绝户爪,被这小道士一下子刺穿了掌心劳宫穴,功力全废。他心下一狠,钢牙一错,暗暗抽刀在手,猛然一招“劈山救母”,奔李鸣头顶劈去。
他这一招太毒辣了!在背后偷袭,李鸣的全身皆笼罩于他的金刀之下。他盘算得很好,假如李鸣觉察到金刀劈风,身子往前蹿去,他右脚前跟,手腕往前一送,正好是一招“卞庄刺虎。”扑实了,准会从后心进去,前心出来,就是手下留情,怕也性命难保。如果李鸣不向前蹿,不管他向左向右闪避,自己只消一翻手腕,或削或扫,必置李鸣于死地。
饶是邱成机关算尽,无奈李鸣更鬼。他钉刺邱明劳宫穴,是为了翦除祖大寿的党羽。他也知道,一刺之后,必有人暗算。因此,早已全身戒备。一听身后有金刀劈风之声,明知前蹿难逃刀下,左闪右避亦难脱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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