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红梅不听还好,一听之下,两边柔肩猛抖,几乎将武凤楼和东方绮珠二人甩了出去,纤足连顿惊叹道:“阚红梅一步来迟,可能酿成无边杀劫,莫非这是天意乎?”

众人一齐大惊失色。头一个窜出碧鲜庵的是曹玉,一路领先,轻点巧纵地奔向白罗天女塔。紧紧跟随曹玉身后的,是边氏三兄弟。

别看武凤楼、东方绮珠和阚红梅三人动身在最后,由于他们的轻功最高,行程未过半数,早就后来居上了。

来到塔下,艺高人胆大的武凤楼,陡将先天无极真气贯足,身躯化为龙形一式,左掌护胸,右掌迎敌,首先登上了白罗天女塔。

一层,二层,直到第五层,武凤楼硬是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打斗痕迹和人影。

就在这时,突有一股子血腥气味传来,吓得武凤楼浑身抖颤,眼前一黑几乎失神跌坐在第五层塔里面。现在他知道,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得更糟。最令他百思不解的是,凭尚、白二人的武功和机智,怎么会一下子双双跌翻在对方手下,莫非塔中还另有埋伏?突然,阚红梅的一只柔掌搭在了武凤楼的肩头上,叹口气道:“一切都怪我来迟了,据我估计,白、尚二人的性命是完了。但他们绝不会将尸体带走,还是到六层看看吧。”

直到两人登上了第六层,才嗅出那股子血腥气味是从七层传来。

一旦证实了阚红梅的想法,武凤楼的心反而沉静下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了第七层,上面果有尚不雅和白心野的两具尸体。

武凤楼抢步俯身,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处,不能不佩服赤松恶僧和艾紫竹两个凶徒的手段毒辣。因为尚不雅是一剑从后心刺入毙命,白心野则是挨了一招霸王肘,震断了肋骨,碎骨刺入心脏而丧生。

武凤楼惨然说:“从二人致命伤口来看,不难想象出,尚大哥是认为和赤松一山同居,又近在紧邻,一时大意,被赤松和尚手起一剑扎入后心而毙命。与此同时,艾紫竹拼着残去一条右臂,暴然施展霸王肘,伤害了万里孤鸿白大哥。

想不到成名多年的两位武林异人,竟惨死在宵小凶徒之手。不报此仇,武凤楼将寝食难安。”说罢,流下伤心的泪水。

红梅阁主也难过得垂下了螓首。

霎时之后,随后追来的东方绮珠、曹玉和边氏三兄弟,也一齐赶到了。

在后来的一群人中,特别数小神童心中最难过。想起两位老人对自己的疼爱和扶持,忍不住扑地跪倒,放声大哭起来。众人身在武林,见惯了凶杀横死,只好垂着泪水,先将两位老人家的尸体掩埋起来。特别是对白心野,只好等到通知了其弟白天野,然后才能正式殡葬。

大家离开白罗天女塔,武凤楼叹息道:“这就叫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以尚、白二人的机智和功力,还没逃脱阴谋暗算之下,确实怪我太大意了。幸好尚兄的二十四式金刚指和三十六招蜈蚣掌,早已全部传给了玉儿,这还是不幸之中有大幸了。”

边氏三雄提议,再行赶往张公洞。

武凤楼当机立断阻止道:“从对方的行动诡异、踪迹飘忽、杀人越货、胆大妄为上来看,身后必还藏有更厉害的首脑人物。想在这里搜索敌踪,为时已经太晚。幸而这伙凶徒都来自关外。利用我和绮珠的马快,还是先一步赶到徐州府,禀告三师叔和三婶娘,在那里设卡堵截。请红梅姐姐带着玉儿和边家三兄长,替我跑一趟灵隐古刹吧。”

目送阚红梅带着小神童和边氏三雄上路后,武凤楼这才和东方绮珠离开了白罗天女塔。依着东方绮珠还要返回碧鲜庵,严厉审讯被点了穴道的江湖三残,最起码也得杀之解恨。

武凤楼摇头苦笑道:“赤松早不把他们当作徒弟了,所以才将他们点了穴道交给咱,就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他,咱们又何苦为其所用呢。再者说,屠宰三个束手待毙的江湖末流,岂不也被有识者耻笑,我们还是尽快地赶回徐州吧!”

两个人在附近找到了马匹,翻身上马,各抖丝缰,向北方驰去。

女魔王的雪压红梅狮子和东方绮珠的乌云压雪,脚力是何等迅速!未时不到,就渡江来到了六圩。

为防惊动江湖人的耳目,两个人干脆连扬州城都没进。

反正在渡江之前,早在镇江城中购买了食物了。两人双骑,悄悄来到古代大昏君隋炀帝杨广的墓陵。

隋炀帝杨广曾于大业元年、六年、十二年,三次来扬州。

由于横征暴敛,穷奢极欲,致使各地农民纷纷起义反抗。大业十四年,被宇文化及等人缢死在扬州琼花观。起初葬在吴公台下。唐武德五年,才改葬于此。

陵内衰草凄迷,狐鼠乱窜。武凤楼亲手将黑白两匹宝马放牧于草深有水之处,然后才和东方绮珠席地而坐,取出食物,吞咽了起来。

别看东方绮珠自幼出身于武林世家,也是道道地地的江湖儿女,可她从小生长在青城山,长大后被东宫刘太后收为义女,有关纵横江湖、刀头舐血的飘泊生涯,确还经历得不多,满打满算只几天。东方绮珠明显地花容憔悴了。

武凤楼先叹了一口无声气,然后贴进东方绮珠的身侧,轻揽其柔肩动情说:“我是注定的奔波劳碌命,躲都不能躲开,谁跟上我都不会有舒心的日子过。魏银屏如此,多玉娇如此,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听武凤楼这么一说,东方绮珠干脆不吃东西了,信手将手中的食物抛弃一旁,甚至连拿过食物的纤手她都没有擦抹,就将自己的娇躯倒向了武凤楼的怀内,并还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抚摸着武凤楼的脸腮笑着说:“平常看你挺聪明,如今怎么变傻啦!这几年我拼死拼活地图个啥,还不是想和你并马挥刀闯江湖。如今我的梦想实现了,宿愿得遂了,伸手就能摸着你,睁眼也能瞧见你,就连晚上睡觉都能紧紧挨着你,我实在心满意足了。这样的好日子,我也不要救能够过多久,有个三年五载的,就死也瞑目了。”

满怀心事的武凤楼,倒让东方绮珠这套孩子似的憨话逗笑了。紧紧自己的左臂,使东方绮珠更为贴近些,叹口气说:“话虽如此,可我又怎忍让你跟着我过那餐露饮霜、卧雪踏冰、拼命流血的生活呢!”

东方绮珠陡然将小嘴一噘,刚想向心上人武凤楼撒娇加埋怨,突然三声不怀好意的冷笑,响自隋炀帝杨广的陵墓后。紧接着,三条鬼魅似的怪异身影从半人深的草丛中冒了出来。

这也就是武凤楼和东方绮珠,换上胆量不大的人,光是在这落日余辉的寂静下,地僻草深的荒墓旁,突然冒出三个神情凶狠的煞神来,就够吓个半死的。

武凤楼定睛一看,一字并排的这三个人,倒有两个他认识。上首是金匕飞锤岳群玉,下首是风雨青龙岳下峰,中间是一位乍年衰老、实则面目仍然姣好的黑衣老妇人。

黑衣老妇人神情恶毒地向武凤楼问道:“你就是先天无极派的新任掌门武凤楼?”

武凤楼挺身站起说:“不错!”

黑衣老妇人:“是你亲手杀死了笑傲五岳萧奇?”

武凤楼面不改色地说:“是的!”

黑衣老妇人咬牙切齿地再问:“武凤楼,我想问你,杀人者应该如何?”

武凤楼心中有数了,当即毫不示弱地说:“杀人者,应该偿命!”

黑衣老妇人浑身抖颤惨笑道:“说得好!你既清楚杀人须偿命,欠债要还钱,还不亮出你的刀来,难道还想逃之天天吗?”

事已至此,武凤楼才猜知这位黑衣老妇人就是乾坤一鹤萧天白的妻子、笑傲五岳萧奇的母亲岳瑶台,江湖人称黑衣墨剑。大敌当前,他反倒冷静下来,故意问道:“听老人家的口气,你是黑衣墨剑萧师……”

不容武凤楼把“黑衣墨剑萧师奶”七个字吐完,岳瑶台神情更为凶狠地怒斥道:“用不着你来给我套近乎,我也不愿意再沾那个老不死的什么光,更担不起你喊我一声师奶奶。你还是痛快地亮出兵刃,我要能一剑劈死你,算替我的儿子报了仇。你要是一刀砍死我,也省得你睡觉不落枕。咱们还是动真的吧。”说着,随手抽出背后那口通体墨黑的利剑来。

东方绮珠按捺不住怒火了,玉手朝腰间一探,甩出一团黄影,金风嗖嗖,映目生寒,原来不是她经常使用的金龙鞭,而是一条九节连环索,通体用黄金打造,在九个连结的金环上端,加上一个纯钢打造的尖索头,锋利异常。这就是只有青城派历代掌门人才可使用的特殊兵器。东方绮珠自从接任掌门后,还是头一次亮出此索来使用。

黑衣墨剑嘿嘿怒笑道:“今天还真算我岳瑶台来对了。只要宰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等于摧毁了无极、青城两大派。”

东方绮珠娇叱一声:“不见得!”九节连环索一抖,宛如一条怪蟒,直点岳瑶台的左章门。

艺高气傲的岳瑶台哪会把东方绮珠放在眼中!干脆连剑都不用,猛翻左腕,怒抓袭来的九节连环索。

东方绮珠毕竟得过三位老豹子的真传,又是新任的青城派掌门人,玉腕陡然再翻,九节连环索早化成老藤缠树,凌厉地朝岳瑶台的腰际扫去。

恨透了这批恶人的东方绮珠,趁岳瑶台身躯微微向后撤之际,九节连环索一抖笔直,突又变成毒蛇寻穴扎向黑衣墨剑的脐下关元穴。其认穴之准,变招之快,出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之手,确属不易。

饶让岳瑶台的功力高出东方绮珠再多,无奈一上来就因看不起对方,始终掉以轻心,连刚才被东方绮珠一招逼得后退,还认为只要自己一出手,准能让东方绮珠不死即伤。

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能在招出一半时,突然改成为毒蛇寻穴,再退已来不及。还仗她功力精纯,应变神速,忙不迭地一偏身。虽然避开了要害,却被九节连环索从左腋下一穿而过,不仅衣服被扎透一个大洞,还在皮肤上划了一道血槽。论伤势虽然微不足道,但人她可丢定了。

气得岳瑶台双目尽赤,蓬发乱飘,一挥手中的墨剑,森森寒芒,透剑而出,恶狠狠地一招乱箭钻心,刺向东方绮珠。

不管她出招多狠,早让拧身扑上的武凤楼用短刀刀背磕开了。

东方绮珠高兴得花枝乱颤地嘲弄说:“就让你岳瑶台能把大天捣塌下,你这一索算是白挨了。只要你姓岳的一天不伸腿,我准会逢人就去宣扬你。”

这就叫“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一翻话真把这位纵横辽东数十年,生平罕逢敌手的岳瑶台,活活地能气死。站在武凤楼的对面,不由呆住了。

横刀护卫在东方绮珠身前的武凤楼,不禁暗暗好笑:谁要是和鸣弟、玉儿在一块呆长了,谁准能学会油嘴滑舌。现在,连一向温柔典雅的东方绮珠,也受他们爷仨的传染了。

在岳氏三姐弟之中,数风雨青龙岳下峰生性最为耿直,素常也极为自负。虽然亲眼瞧见自己的大姐岳瑶台,只是过于轻敌而受挫,但也不能不承认算是栽在对方手下。为防两位任性的姐姐再惹出什么笑话来,当即飘身而出,抢站到岳瑶台的身前冷然说:“杀甥之仇,辱姐之恨,我岳下峰是非报不可。但我风雨青龙也绝不会以多为胜,以众欺寡。

久闻你初出师门,就凭一口五凤朝阳刀,恶战魏忠贤的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等人,我很佩服你有魄力。今天咱们一阵之下分生死,败者躺下胜者走,我还绝不让我的两个姐姐拦你。你看如何?”

武凤楼仔细打量一下岳下峰,四十岁不到的年纪,面色微黑,颔下无须,相貌端正,威武雄猛,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举止沉稳,刚毅坚强。武凤楼顿生好感,正色说:“多年以来,我不否认是我杀死了你的亲外甥。至于为什么杀死他,我可绝口没有透露过。反正有人出来为他报仇,都由武某一人承担。唯独对于阁下,我不想再缄其口,能容我将萧奇的死因简单叙述一下吗?”

别看风雨青龙岳下峰和乾坤一鹤萧天白是嫡亲姐夫内弟,可岳下峰向来不齿姐夫的处世为人。再加上他大姐岳瑶台,已和萧天白翻脸分居近十年。只为他自幼父母双亡,是两个姐姐共同把他抚养长大的,所以他对杀死大姐独生儿子的武凤楼怀有切齿的仇恨。但对武凤楼的为人,他不是没有耳闻。昨夜头次相见,就看出武凤楼绝不是凶狠嗜杀的人。特别是刚才,武凤楼一刀背磕开姐姐的墨剑后,本应立即挥刀反击,却变成为横刀而立。就连姐姐被羞辱得神情微呆时,武凤楼也没有乘机偷袭,其为人的正派宽厚可知。另外对自己外甥萧奇的心肠狭窄、阴狠手毒,他也不是不清楚,虽猜出杀之必然有因。如今再听武凤楼这么一说,立即表示愿闻其详,并摇手挥令两个姐姐不准插嘴。

武凤楼这才把当年自己单刀下辽东,空手独闯长白赌场,制服一杵震八荒朱佩,力斗珍珠流滚玉盘朱彤弓,引起多玉娇公主的极大兴趣而由佩服而生爱心,直到后来,笑傲五岳如何拈酸捻醋,勾结三位师兄多次图谋刺杀自己,自己如何失手刺死他,摘要叙说了一遍。内中除去隐瞒了是多玉娇刺死了萧奇之外,所说的话句句都是实情。

别看这只是武凤楼的一面所说,风雨青龙岳下峰还是真相信,掂了掂手中的那柄青龙刀,竟自有些迟疑起来。

武凤楼所说出萧奇的死因,其目的并不是想促使岳下峰姐弟放弃对自己的报复,仅为分清是非而已。看出岳下峰动手有些迟疑,自己对他虽像敬重八爪毒龙索梦雄一样地敬重他,可毕竟杀死了他的亲外甥,何苦陷他于不义,让他在姐姐面前交不了差。干脆甩手一刀,先向岳下峰的面门劈来。

两个人一交上手,武凤楼更加佩服岳下峰在刀法上的成就。尤其是他的那套八方风雨留人刀法,更为神奇。凶猛处,如狂风骤雨,翻浪喷珠。严谨处,如斜风细雨,遮天盖地。若不是武凤楼艺臻约绝顶,而又历经恶战,早败在岳下峰的那把青龙刀下。

在双方各凭技艺拼死殊斗的时候,黑衣墨剑岳瑶台和妹妹岳群玉,这才看出并知道武凤楼的一身武功,绝对不可以轻侮。

陡地,一条极为快速的人影,从陵墓外面飞扑而入,落地现身时,竟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俏丽女子。一身异常可体的翠蓝衫裤,面貌俊秀,身材婀娜,先扑到金匕飞锤岳群五的身前叫声“姨妈”,然后才向黑衣墨剑岳瑶台叫了一声“娘”,最后向风雨青龙岳下峰大声说:“大小姐口谕,请舅父暂停搏斗!”

善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武凤楼,早从蓝衣女子这一连串的称呼中,悟出她就是萧天白和岳瑶台二人的独生女儿萧冷云,绰号人称穿心剑。

萧冷云等候舅父退下后,一张俏脸寒得能刮下好几层严霜来,冷然说道:“武凤楼,听人说你曾一刀震三边,力挫铁阁达,空手闯四厅,艺惊朱彤阳,先斗吴不残,再战焦德元,是个声威不可一世的奇男子、大丈夫。现在有人想见你,你敢不敢去?”

久历风险、身经百战的武凤楼,可不像初出师门时的那样雏嫩了。只吐出“谁要见我”四字,多一个字他也不大愿意向外说。

穿心剑还是语冷如霜地说了声:“她是我们家的大小姐!”

武凤楼明知她所说的大小姐就是幽魂谷主阴森的长女乌指玉女阴冷月,却故意冷讽热刺道:“真怪奇!你们家除去你这位大小姐之外,还有哪位配称大小姐?你别在这里故弄玄虚了。”

这句话,果然把萧冷云臊得满脸通红。无可奈何,只好强词夺理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我只问你到底敢不敢去?”

武凤楼这才停止嘲弄问:“她人现在哪里?约定在什么时间?”

开头就出师不利、受过嘲弄的萧冷云,不想再和武凤楼斗口了,脱口说出:“高邮东北文游台,今晚子时整。”忙招呼母亲、姨妈和舅舅,跟随自己一同走了。

阴冷月的突然出现,真使武凤楼左右为难。以他现在的江湖经验和功力,任何地方都大可去得,天大风浪也敢去闯去拼,但偎在身畔的东方绮珠、却捆绑住了他的手脚。

东方绮珠可不以为自己能累赘了武凤楼,反觉得有自己随侍在左右,倒很能帮助心上人一臂之力呢!武凤楼眼珠一转,向东方绮珠悄声说:“咱们自从离开徐州刘府后,厉经飞云堡、隆昌寺张公洞、碧鲜庵和天女塔等连番苦斗,如今又加上一个杨广墓,累也累死了,乏也乏死了。偏偏今夜三更前又得赶赴文游台,好在此处到高邮,骑马最多一个时辰,咱们亥时动身还来得及。倒不如找个地方吃饱喝足睡一觉,到时候,人马也好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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