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手中那条霸王枪,真好像大江中的一条恶蛟,掀起层层滔天浊浪,刺、扎、戳、挑、穿、劈、砸、崩、扫、压,疾如狂风,骤如暴雨,简直压得卜问天和洪友亮二人连缓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只有一味的闪躲避让。

直到一剑残边天福、一笔钩边天寿看着太不像话,蹿上前去,替换下他们二人,才将疯霸王那雨骤风狂的七十二式霸王枪招勉强压住。

黑心员外田不满才心情轻松,有滋有味地转脸去瞧血玫瑰。

也不知是“一人拼命,十夫难当”,还是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心存怜香惜玉,三个人竟然你进我退,此起彼伏。特别是血玫瑰的那条锁魂鞭,矫若游龙戏水,猛如怪蟒翻身,和言无改的那只铁琵琶、柳成荫的一口青钢剑,杀在了一团。

黑心员外田不满心头一火,决心用衡阳四怪换下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二人。他将采取车轮战法,直到把洪如丹活活地累躺下,然后自己再出手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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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别说血玫瑰洪如丹是一徒二师、身兼两人之长,既擅师父神行书生白天野的锁魂鞭,也能使师娘残缺五女的断魂钩,更何况今天是为心上人曹玉拼命,手中的那条锁魂鞭足比往日陡增了一半以上的功力。都是公子哥儿出身的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真正拼死决斗,自然相形见绌了。

一心垂涎血玫瑰的姿色、急于想得到洪如丹的田不满,从心底下对言、柳二人极度不满。

要说田不满这老小子,也真够黑心的,先打手势,唤过衡阳四怪,示意他们兄弟四人一定要活活累垮洪如丹。然后才厉声喝令言无改和柳成荫二人后撤。

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双战血玫瑰不下,早就知道难逃一顿申斥,再让黑心员外厉声一喝,双双吓得心头一凉;又吃亏用的都是短兵器,早被恨得牙根痒的血玫瑰瞧出便宜来,先挥出一招“魂飞天外”,砸碎了五湖狂客的左肩琵琶骨。

然后趁言无改亡魂丧胆向后撤之机,反手再用一招“判官锁鬼”,正好缠住了他的右腕。

言无改再想挣扎,哪里还来得及。

早被杀红了眼的血玫瑰运功朝外猛一抖,除去那只精钢打造的琵琶掉落地上外,言无改的瘦长身躯随着洪如丹的一抖之力,本该朝大厅的墙壁撞去,偏偏这小子害怕撞碎了脑袋命难保,咬牙拼命一使千斤坠。只听肩头上的骨节“喀察”一声,硬生生地把言无改一条右膀臂,从肩部撕扯了下来。

疼得他一声惨叫,凄如厉鬼,顿时昏死在地面之上了。

心黑如墨的田不满只盼活捉血玫瑰,哪肯顾手下人等的死活!看也不看昏倒地上、血染全身的言无改,只管挥令衡阳四怪上去包围洪如丹。

和申士业打成略占上风的小神童,对黑心员外田不满的险恶用意,哪能不一眼看穿!手中的冷焰断魂刀一连挥出“奔雷闪电”、“震雷巽风”、“雷电交加”,并还夹杂了“龙蛇八剑”中的“狂龙闹海”、“毒蛇翻滚”,硬逼一苇渡江申士业连连后退了五六步。

趁此一缓的时机,小神童立即弹地腾空而起。原打算半空中一个“云里翻”,去和身陷包围之中的洪如丹会合。

万万没有料到,老奸巨滑、轻功暗器素称两绝的一苇渡江,不仅也随着腾空纵起,右手九枚铁蒺藜、左手三粒铁蚕豆,同时射向身悬半空的小神童。

以小神童目前的轻功绝技,焉能和一苇渡江申士业相比!幸亏他久经大敌,还能临危不乱,百忙中施展锁骨缩筋术,只避开申士业打来的七枚铁蒺藜和两粒铁蚕豆,最终还是被一苇渡江申老鬼击中了两枚铁蒺藜和一粒铁蚕豆,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幸得疯霸王连人带枪一招“凶鹰盘空”,拼死扫退一剑残和一笔钩,横枪挺立在小神童的跌落处。

早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血玫瑰,发疯似地一面狂挥手中的锁魂鞭,一面向衡阳四怪道:“亲不亲,故乡人。何况洪如丹死后,我师父、师娘和师伯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说实在的,别看血玫瑰洪如丹一下子抬出来神行书生、残缺五女和万里孤鸿等三人,真还唬不住生性极为怪僻的衡阳四怪。只因眼见黑心员外田不满举手先追去了不空和尚的性命,接着又硬置奄奄一息的断魂琵琶于不顾,再想起从前不把乌云喷火筒喷向他们要害的小秦杰,顿时悟出追随黑心员外等于虎狼同穴,早晚必遭吞吃。大彻大悟之下,故意露出一些破绽来,放血玫瑰洪如丹扑过去和小神童、疯霸王会合。

小神童强自挺立起身躯,执意向洪如丹说:“趁目前黑心员外还会瞧在你哥哥的脸面,不致于对你下毒手,只要你能逃出去,田不满这厮必忌惮三师祖而不敢杀我。否则,准会同归于尽。”

洪如丹一面撕内衣给小神童包扎伤口,一面执拗地说:“快收起你的这份好意,也死了逼我离开你的这条心。咱二人生不能比翼双飞闯江湖,死也要同埋一穴于地下。”

小神童望着血玫瑰那神情坦然、视死如归的平静娇容,动情地叹口气说:“这是你自己想左了。我曹玉跟随师父、师叔,大小恶战不下数百次。为搜捕七凶,孤身卧底刘侯府,粉碎阴阳教,单人独斗葛伴月。今天,前有鲁大伯,后有你血玫瑰,我受伤都没想到死,你反倒打算生不同寝死同穴了。别忘记,我爷爷还等着抱他的重孙子呢。”

小神童所以能在杀机四伏、生命难保的危险时刻里,说出这种轻松可笑的俏皮话,都应归功于缺德十八手李鸣。谁都知道,李鸣越是杀星临头,头脑越能清醒,神情越冷静,口齿越伶俐,才越能化险为夷。

被小神童用笑话一逗,不仅血玫瑰粉面通红,抿嘴偷笑,就连一向木无表情的疯霸王也掀髯大乐了。

心黑手狠的田不满被激怒发火了,脱口喊出:“谁能生擒或杀死小神童曹玉,疯霸王肩头上的十万两银票就归谁!”

黑心员外田不满吐出的二十四个字,活像二十四滴冷水滴落在沸腾的油锅里,顿时炸开了。这就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连刚才还对血玫瑰网开半面的衡阳四怪物,也兴起了贪婪之心。

疯霸王一摆手中的霸王枪说:“势已危急,不能再缓。洪姑娘速护曹玉先走,我来断后!”

小神童一面紧盯渐渐逼近他们的那批凶神恶煞,一面悄声告诉二人说:“咱们一不能跟东面的剑笔双绝死拼,二不能自去闯衡阳四怪的长蛇阵……”

不等小神童曹玉往下说,血玫瑰洪如丹两眼一亮,抢着说道:“你是想闯我哥哥和卜问天两人堵截的影壁墙?”

小神童先摇一下头,然后悄声再对二人说:“我估计,影壁墙外最少有三抓追魂和一苇渡江在等着我们去送死,所以我决定向北闯!”

血玫瑰刚想说“那更闯不得”,小神童早强自忍受住伤口处的剧疼,急挥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卷向大厅之上的田不满。

再不肯闯向大厅的血玫瑰和疯霸王,也不能让受伤的小神童一个人去硬闯。左边一条颤如灵蛇的锁魂鞭,右边一杆力可摧山的霸王枪,摆成二龙出水式,相继也扑了上去。

自负诡诈多谋的黑心员外田不满,在指挥堵截捕杀小神童的时候,确是费了一番苦心。在他看来,小神童准会利用洪如丹和赤目蝎虎是同胞兄妹这一点,所以密令三抓追魂邵一目,伙同和先天无极派有刻骨仇恨的申士业,潜伏在影壁墙外,他自己却故意虚张声势地率领二十名弓弩手,堵截在正面的大厅前,强逼三人向南闯。

哪知被头脑冷静的小神童识破了。

在刀、鞭、枪三种兵刃齐逼下,田不满的功力再高,也被攻得横移八尺,闪出了一条空隙,被小神童等三人闯进大厅。

暂时逃脱凶险的小神童曹玉,除去立即分派疯霸王把守厅门,自己和血玫瑰分别把守两窗,这才对二人说:“我之所以主张闯大厅,就是为了好好包扎一下伤口,恢复一点体力,等到天黑,好能多几成闯出去的希望。说不定现在的黑心员外田不满,正后悔得扇打自己的耳光呢。”

血玫瑰和疯霸王刚想把钦佩的目光投向小神童曹玉时,大厅的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娇笑说:“你小神童考虑得不是不周密,田不满也真在为自己的失策而自恨。

但你也料不到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随着话音,被小捣蛋戏弄过的黑衣丽人吴艳秋,鬼魅似地从屏风后闪扑而出,一把抓住了小神童的右肩胛。

厅内三人,无一不是行家,谁都清楚,以黑衣丽人吴艳秋的精湛功力,只消五指一紧,小神童的右臂就算报废了。

惊得血玫瑰娇躯一颤,刚想张口惊呼,黑衣丽人吴艳秋俏脸一沉说:“你要真不怕烧香引外鬼,尽管咋呼好了。”意思是:只要你洪如丹不怕把黑心员外引进来,只管大声咋呼你的。

吓得血玫瑰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小嘴,不敢出声了。

倒是小神童曹玉,虽然身子被制,随时都有残身被杀的危险,还能毫无惧色地向黑衣丽人吴艳秋嘲笑说:“想不到冷艳孤傲的吴姑娘,也会屈身为田不满的座上客,我曹玉栽得不值!”

黑衣丽人吴艳秋玉面一寒,冷冰地威赫道:“身陷敌手,还逞口舌之利,不怕我一怒屠了你小子?”

小神童瞧也不瞧对方一眼,就答出来“不怕”两字。

吴艳秋先是一怔,然后带气问道:“为什么?”

小神童这才语音平静地说:“你我并非敌人,怎算身陷敌手!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口舌之利。我既未触你之怒,你焉能屠宰了我。”

黑衣丽人慢慢放开扣在曹玉肩胛上的那只手,上下打量曹玉一番,才幽幽说:“也只有号称五岳三鸟的江剑臣,才能调理出你和秦杰这样的全材。让我给你重新敷药扎伤口。”

为了防止田不满派人进攻大厅,疯霸王和血玫瑰毫不放松地守紧门窗。

黑衣丽人吴艳秋不光小心翼翼地替曹玉敷药包扎好伤口,还塞给他半粒清香扑鼻的小红丸。

小神童心神一松,悄声问:“吴姑姑此来,莫非成心搭救我曹玉?”

吴艳秋轻摇臻首反驳说:“不是。”

小神童纳闷地问:“既不打算救我,又细心为我医伤,这是为什么?”

黑衣丽人一面把从曹玉伤处换下来的血布踢向厅角,一面正色说:“为了想带你离开残人堡!”

这一回,聪明机灵的小神童更有些费解了,怔了一下问:“你想带我去哪里?”

吴艳秋轻轻说:“莲花洞!”

只听黑衣丽人吴艳秋说莲花洞三字,小神童就知道她是指相隔灵岩寺不远的五峰山莲花洞。相传那里是东魏至隋代年间开凿的。又开口问道:“为什么带我去那里?”

吴艳秋说:“带你去见两个人!”

思路特别敏锐的小神童恍然大悟:“是你把天聋、地哑两堡主请到了哪里?”

黑衣丽人马上更正说:“不是请,而是绑架!”

小神童火撞当顶地怒喝道:“说了半天,你还是屈身降服了田不满。”

吴艳秋格格一笑说:“任凭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不听我的可不行。因为我刚才给你服下的是半粒追魂丹,六个时辰之后如不给你服解药,江湖上可就永远见不到你曹玉了。”

小神童曹玉怒道:“就让小神童惨死在你吴艳秋手内,我师父和三师祖也会把你碎成万段,以雪我曹玉之恨。”

黑衣丽人吴艳秋理也不再理会小神童曹玉,抬手推开窗户,扬声喊:“快快请出田堡主,我有话要告诉他!”

看起来,黑衣丽人吴艳秋在残人堡这帮凶神恶煞的心目中,还真有些大分量。

功夫不大,黑心员外田不满果真出现在大厅门外的台阶下。

黑衣丽人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说:“我要把他们三人都带走,命令你的手下人不得阻拦。”

田不满冲动地喊出:“吴姑娘!”

吴艳秋极不耐烦地冷哼说:“我意已决,请你照我说的办。”

田不满虽是迟疑有顷,最终还是答应了。任吴艳秋把他们三人带出了残人堡。

早就见识过黑衣丽人那身诡异武功的血玫瑰,又知她给曹玉服了半粒追魂丹,哪还敢萌生异念。

倒是感吴艳秋有饶命之恩的疯霸王,在快要走到五峰山峭壁之下时,猛地把霸王枪一竖说:“鲁夫虽承吴姑娘的不杀之恩,但抵不住我和曹玉的深情厚谊。姑娘真想将他囚入莲花洞,就请先让疯霸王鲁夫断了这口阳间气!”

黑衣丽人毫未动怒地长叹说:“怪不得你能被艾群男笼络身边三十年,真是实心实性人。冲着你这个老实人,我不仅对他不虐待,还能解去他身上毒。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疯霸王忙问:“什么条件?”

吴艳秋玉面一红说:“限三日内,让钻天鹞子江剑臣单独到此和我会见!”

疯霸王刚想再往下询问时,小神童已向他和血玫瑰使了一个眼色说:“速按吴姑娘的吩咐去办吧。”

目送疯霸王、血玫瑰二人走远了,吴艳秋果真拿出解药给曹玉。

小神童暂不吞服黑衣丽人交给他的解药,却冷不丁问出一句:“请问吴姑姑,和黑道四瘟神中的黑心姥姥怎么个称呼?”

黑衣丽人吴艳秋愕然一怔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察觉道的?”

小神童这才把解药吞进了腹内说:“就在你递给我解药的一刹间!”吴艳秋摇头表示不相信。

小神童接着往下说:“你和黑心姥姥郝连秀,除去容貌上有丑俊之分外,其他无一不像到了毫巅,包括武功,身法、穿戴、神情,特别交给我解药时嘴角肌肉的收缩,简直和郝连秀肌肉收缩时一模一样。所以,我敢断定你和她必有极深的渊源。再加上你一心寻找我的三师祖。”

黑衣丽人吴艳秋这才点头赞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真能够举一反三,怪不得先无天极派能如日中天。对司徒平夫妻的一败涂地,我总算不觉得稀奇了!”

小神童只说出“敝派和黑道四瘟神之争,其曲绝不在我三师祖”,就被黑衣丽人的话岔开了,她说:“算你曹玉有眼力。我不仅是黑心姥姥的唯一徒弟,并且从五岁到十五岁的十年中,都是在他老人家身边长大的。”说到这,瞧出小神童脸色有些大变,忙又接着说:“实话告诉你,对我义父、义母的过去作为,连我当这徒儿的真都有些看不惯。否则,我绝不会十五岁时就离开了他们。我之所以要单独约见江剑臣,另有用意。”

小神童当然明白,别看吴艳秋话说得好听,黑道四瘟神中的贾善仁和郝连秀毕竟是她吴艳秋的授业恩师。从她出手就使用了子午火云钉和身上带有追魂丹来看,必然还藏有百脚金蜈燕尾针。它可是江湖人物推为天下第一的毒药暗器,一经射中,必无幸理。盼望自己三师祖千万不要大意才好。

吴艳秋瞟了小神童一眼说:“看样子,你好像有些替令师祖担心,是不?”

平素最为崇敬三师祖的小神童,哪肯替江剑臣示弱!马上反唇相讥道:“我是有些担心,但我所担心的,绝不是我的三师祖,而是担心你接不下他老人家的一刀三斩。”

吴艳秋向上一指说:“到莲花洞去见你的两位老朋友,要我扶你一把吗?”言下之意是问小神童:在被一苇渡江用暗器打伤后,能不能攀登五峰山西面的峭壁。

小神童摇头谢绝了。

原来这莲花洞的石刻雕像,最早开凿在东魏年间,天启六年又重新雕凿。石窟高约近丈,窟外另砌卷门,门额置“天启六年五月圣佛莲花洞”刻石。

窟内正壁雕石佛一尊,僧两座、菩萨两尊,四壁及拱门两侧雕小佛二百四十二尊,窟顶藻井雕莲花三十六朵。

洞外东石壁雕小佛十余尊。

目睹吴艳秋飞身攀登的轻身功夫后,小神童对这位神秘的女人更怀戒心了。幸好他受伤不重,又经过吴艳秋的敷药医治,早停止了疼痛。再加上身具“移形换位”、“黄泉鬼影”、“烈焰趋阴”三种轻身功夫,所以还能勉强攀登上去。

等到小神童随在黑衣丽人身后,停步在莲花洞外时,心中突然发生了一种奇想,总觉着自己那鬼得出奇的小师弟秦杰绝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灵岩寺,也绝不能对自己硬闯残人堡而置之不问。但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叫自己实在不好推测。

突然一声惊呼,唤回陷入沉思的小神童。

只见吴艳秋香肩一摇,双足疾顿,苗条纤长的娇躯陡然拔地腾起,直向峭壁顶端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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