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小神童勒马残人堡前,已经物是人非了。
疯霸王引吭连喊三四声,残人堡的两扇大铁门硬是紧紧地关闭着不开。
气得疯霸王一连用了三个靠山背,几乎震塌了残人堡的高大门楼,里面方才打开堡门。
先是八名聋哑壮汉,每人一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身穿蓝色劲装,脚登薄底快靴,朝两边一分。中间闪出一个魁伟高大的半百凶僧,身披大红袈裟,宛如一片火云,飘到了小神童曹玉等三人的面前。
血玫瑰洪如丹怕疯霸王鲁夫露出破绽,又不愿过早让心上人出头,忙把俏脸一寒,冷声向高大僧人斥道:“残人堡乃收容所有残疾人的慈善所在,可不是你们出家人清静修行的寺院,怎好混迹其间,滥竽充数!快请出里面的堡主来,就说捐献资助的人来了。”
按说,血玫瑰洪如丹的这番话,虽不是四面见光,八面见线,也称得上四平八稳,无可挑剔。哪知,高大魁伟的红衣凶僧,平手一打问讯,口念:“阿弥陀佛!”然后沉声说道“佛主有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又曰,‘济残扶疾,善之大也’。贫僧这才自断一指,投入残人堡,急残疾人之冻,济残疾人之饿,四出奔波,到处募化。请问,这算是混迹其间呢?还是算滥竽充数?敬请女施主指教!”
高大凶僧这几句话,说得还真有分量,直让不善词令的血玫瑰穷于答对。
最后,还是小神童曹玉突然问道:“天聋、地哑两位堡主近日可好?”
红衣凶僧虽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回答说:“托庇尚佳!”
听红衣凶僧还承认两老人为堡主,小神童不放松了。
首先从疯霸王鲁夫的肩胛上,拿过那个内藏在徐州才换成十万两银票的小布包,将它放在地上,先摊开再包好,然后单刀直入地说:“这是三年前就捐献给贵堡的十万两白银。烦劳法师请出贵堡堡主来,好能当面交割。”
须知,十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除去恶鬼谷气大财粗,已故鬼王司谷寒出手大方,谁肯一出手就浪掷十万雪花白银!红衣凶僧的眼睁大了。原来这个凶僧,本是空门中的无耻败类,自号不空,意思是酒、色、财、气样样不空。所以一眼看清小神童布包内的银票,清一色是京城四通银号、徐州分号的大面额银两,早就“酒不醉人人自醉,财不爱人人自爱”了。
小神童曹玉的眼力是何等的锐利!趁凶僧不空的两眼射出贪婪之色时,故意装作想把内藏银票的布包再抛给疯霸王的样子说:“既然两位堡主都不在,咱们只好暂回了!”说完,真的转身欲去。
亲自送上门来的十万两雪花白银,红衣凶僧焉肯放过!刚才的略现迟疑,只不过是思考如何措辞罢了。见状立即再次双手合什道:“贫僧这就去请堡主,请公子们随贫僧入堡待茶。公子里请!”
曹玉听凶僧只吐出堡主二字,知道他指的是新任堡主田员外,也就佯装不懂地率先抬腿进堡了。
一进堡门,小神童曹玉就发现,这座有名的残人堡,由原来的只讲实际不讲排场,一改而为富丽豪华了。
进入重新建造的豪华大厅,两个哑童刚刚奉上香茶,小神童曹五就再申前言,要凶僧不空和尚请出天聋、地哑两堡主。
不空和尚眼珠一转,立即合什退出大厅。
血玫瑰乘机向曹玉和鲁夫二人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在没有见到天聋、地哑两位老人之前,任何食物和茶水,一律不能入口。
工夫不大,凶僧不空在前,后面随着一个年近四旬、身材矮小、面黑如墨、骨瘦如柴的黑衣中年人,从容自若地跨进了大厅。
小神童曹玉刚想说“在下要见的是天聋、地哑两堡主。你是何人,胆敢冒称堡主”,血玫瑰洪如丹早霍地从座椅之上站起,涩声说道:“原来所谓的田员外,就是你黑心员外田不满呀!我们曹少侠指名要见的,可是天聋、地哑两堡主,你黑心员外田不满到这里干啥?”
田员外一下子变成了黑心员外田不满,向来都以聪明机智自负的小神童,顿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渐渐下沉了。
原来,小神童久住京城老驸马府,而老驸马冉兴又拿曹玉当亲孙子一样看待,举凡穿宫进院、登楼入阁,甚至夜宿银安殿,都是常事。日子常了,对那些皇亲国戚、阁部大员,即使不能全部认识,大多数也都有个耳闻。特别对眼前这个黑心员外田不满,他听说得更为详细。这田不满是东宫田娘娘的娘家侄儿,国丈田宏遇同胞兄长田宏道的嫡亲孙子。虽然出身世家,还练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因为人过于阴毒狠辣,才被人称为黑心员外。田妃封为东宫后,也曾多次向当今万岁推荐,想把这小子塞进锦衣卫中供职,都被老驸马冉兴和秉笔太监王承恩苦奏阻止了。田妃后来也觉察出田不满的作恶行径和到处招摇撞骗,虽将他责斥了几顿,终因是自己的娘家侄儿,下不了狠心。
这样,就越发助长了他的凶焰。如今不知受谁的唆使,竟闯到残人堡,充当起堡主来了。这倒把自己绑住了手脚。
就在这时,一贯倚仗自己是皇亲国戚的田不满,阴森森地一笑说:“这句话,幸亏出自你洪姑娘之口;倘若出自另外一个人之口,本堡主准会叫他后悔一辈子。”
疯霸王一怒,瞟眼看出小神童,只把双眉一挑,并没有立即拿出颜色给对方看,心头的火气更高了,呼地一声站起身来,双脚之下的两块方砖,都被他硬生生地踩碎了。
对疯霸王烈火般的秉性,小神童曹玉当然熟知。为怕把事情弄僵,只好挺身而出说:“在下要见的,是残人堡主权立达和副堡主权立远!”
别说黑心员外田不满没见过小神童曹玉,就是见过了,他也绝不会把曹玉这种毛孩子放在心上。所以在听完小神童这番话之后,极为自傲地说出:“我就是残人堡主。”
小神童曹玉强自忍住心头的怒火,接着说:“权氏昆仲合创残人堡,造福残疾人,有目者无不共睹,有耳者无不同闻。阁下怎能自封为残人堡主!”
田不满将头一昂,冷冰冰地说:“你娃儿所说的,那是若干年以前的旧事了。”
小神童曹玉有心马上翻脸,合三人之力,出手怒惩黑心员外田不满,终因顾忌东宫田娘娘乃当今最为宠爱的皇妃,再加上田妃多次替师父武凤楼解围,只好强压怒火,冲血玫瑰洪如丹和疯霸王鲁夫说:“咱们走!”
不等曹、洪、鲁三人走出大厅,黑心员外田不满喝斥了一声:“且慢。”
小神童一个“黄龙翻身”转过躯体,说:“何事留我?讲!”
黑心员外田不满用手一指疯霸王鲁夫肩头的布包,说:“留下它再走!”
血玫瑰洪如丹也陡地一个“风旋云转”,秀目一瞪说:“你别贪心妄想!”
黑心员外诡秘地一笑说:“多谢洪姑娘提醒我,我要你也一齐留下来!”
血玫瑰洪如丹一句“凭你也配”刚出口,大厅门外的台阶上,早出现了一剑残边天福、一笔钩边天寿兄弟二人的高大身影。显然在黑心员外没来大厅之前,早就有所准备了。
气得疯霸王鲁夫磔磔一声怪笑,左手一拂霸王铁枪的乌黑枪身,说:“有种的,只管来拿太爷肩头上的十万两银票!”
凶僧不空先是一声厉啸,然后一招“反手摘果”,抓向疯霸王右肩头上的小布包。要是换上别人,身在大厅之内,手荷五尺铁枪,再让诡计多端的红衣凶僧这一近身搏斗,还真不大好应付;碰上疯霸王,可就是凶僧不空的悔气了。
站在原处纹丝不动的疯霸王,突然把枪纂从右臂之下向外猛一穿,马上变成像模像样的一招“肘底看棰”,正捣在不空和尚的“笑腰穴”上。
“笑腰穴”不光是人身的麻穴之一,由于此穴在软腰肋骨的末端,正当肾脏部位,一经点中,既能使人狂笑不止,还能让人全身无力。
该着这位“虽然跳出三界外,人还尚在五行中”的不空凶僧倒血霉,丢大人。先是瘫软在地面之上,然后真的狂声大笑起来。
小神童刚想暗示疯霸王在此不可出手太狠,免得闯下塌天大祸,不好收拾。因为曹玉知道,不光残人堡是天下闻名的慈善之地,田不满又是声威赫赫的皇亲国戚,谁在这地方杀了人,后果都将不堪设想;做梦也想不到,黑心员外田不满借弯腰搀扶不空和尚之机,暗自出指重点了凶僧胸前的“血海”、“血阻”、“玄机”、“幽门”四死穴。
可叹凶僧不空和尚,枉自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地追随黑心员外田不满,到头来,还是惨死在黑心主子的毒指下。
成心想移祸江东的田不满,故意一声怒喝,道:“好个阴狠毒辣的疯霸王,竟然一枪残杀了残人堡的一名管事。这条人命官司案,你老小子打定了。”
按理说,凡在江湖中,哪能不杀人!但大都是避开官面、凶杀恶斗所造成,事后拔腿一走,最终不过成为无头命案,悬挂起来了事,和疯霸王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的又是残人堡中的执事人员,可就大不相同了。
自知一步棋走错、满盘棋皆输的小神童,哪肯让疯霸王鲁夫为自己去身陷囹圄!急忙向血玫瑰洪如丹低喝了一声:“速护鲁大伯闯出残人堡,我来断后。”
哪知小神童命令下得再绝再死,血玫瑰洪如丹也决不会听从。仗着自己过去就和黑心员外田不满熟识,又知田不满还和自己的哥哥赤目蝎虎洪友亮叙过口盟兄弟,挺身遮在疯霸王鲁夫的身前说:“人是我杀的,官司归我打。否则,残人堡必将流血三尺!”
血玫瑰所以这样说,是有她的道理的。第一,他早就瞧出黑心员外田不满对她有垂涎之心,故把杀人罪揽在自己身上,想使用虚于周旋的缓兵计,先让小神童和疯霸王二人逃离此地;第二,有意点明,只要他田不满胆敢喝令拿下疯霸王,别说还有她和小神童从旁协助,光凭疯霸王鲁夫的一条霸王枪,就足以让残人堡血流成河。
但她却忘记了一条,田不满对死心塌地、铁心帮他干尽坏事的不空和尚,尚能立毙指下,哪还会怜惜残人堡中其他人的性命!再者说,人死得越多,小神童曹玉的罪名也越大。
田不满果然阴险地一笑说:“洪姑娘,你也太轻视我田某人了。别说一个疯霸王,就连武林三狂同时出现在残人堡,也绝不会放在我田不满的心上。不相信你就朝四面八方细瞧瞧。”说完,真的挥手让一剑残、一笔钩二人闪开一旁,让被围在大厅中的曹、洪、鲁三人走出大厅外。
不管是真是假,离开这形如鸟笼的大厅,终是条上上之策。洪如丹在前,疯霸王居中,小神童殿后,弹地从大厅之中蹿出来。只朝四面八方扫了一眼,就使平常极为自傲的小神童暗暗心惊了。
原来出现在曹玉眼前的,不光有一剑残边天福、一笔钩边天寿、血手印卜问天、三抓追魂邵一目,衡阳瞎、疯、聋、哑、四老怪等八人,并还有断魂琵琶言无改、五湖狂客柳成荫和一个五官全部移位、左手断去三指、两腿长短不齐的青衣老者。
血玫瑰洪如丹刚想悄声询问心上人,认不认识那个丑八怪老者,小神童曹玉早从对方的身材以及赤手空拳、肋悬两只豹皮囊上看出,这个极为丑陋的青衣老者,竟是当初在峨嵋山九老洞三皇台上,和三师祖江剑臣比较轻功暗器的一苇渡江申士业。想不到这老小子虽然棋输一着,失足掉下三皇台,居然还能保全住一条老命。如今让自己给狭道碰上了,以申士业老儿为人的阴毒凶狠,绝对不会放过我小神童曹玉。看起来今天这几关,够我小神童曹玉闯的。
黑心员外田不满似笑非笑地对洪如丹说:“常言说,女孩儿家父死从兄。你同胞兄长说的话,洪姑娘大概不能不听吧!”
血玫瑰洪如丹刚想回说“我大哥洪友亮还能向着你田不满”?陡听黑心员外田不满向一个独手大汉说了声:“快把洪副总管请到这里来。”
实在出乎血玫瑰意料之外的是,那个被独手大汉请来的洪副总管,竟然真是她的同-胞亲哥哥赤目蝎虎洪友亮。
看起来,所有和先天无极派以及小神童曹玉结过冤仇的死对头,大都集中在这座残人堡中了。
赤目蝎虎洪友亮先向堡主田不满躬身行礼,然后调转身子斥责妹妹说:“田堡主乃东宫田娘娘的内侄,密奉娘娘口谕决心为残疾人造福,全国上下无不钦敬,江湖道上万人归心。念你年幼无知,误为曹玉所骗,赶快离开他们,请堡主网开一面。”
开始还一再忍让的小神童,自从认出一苇渡江申士业,猜知这股子狂风恶浪,必然还是美人蛇无情剑冷酷心所掀起。除非自己反手自刎于当场,否则这伙子凶神恶煞决不会轻饶了自己。
想到这里,首先悄悄地向血玫瑰洪如丹说:“这场恶战,势在难免,你一定要谨遵我言,设法逃往徐州府,请我师父和三师祖迅速来此。凭我掌中的这口冷焰断魂刀和鲁大伯的那条霸王枪,拼死也要闯出残人堡,和师弟秦杰去会合。”
哪知小神童不说还好,话刚出口,血玫瑰洪如丹早抖手亮出锁魂鞭,不光先下手为强,还本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老法子,首先扑向了黑心员外田不满。
早就窝满了一肚子怒火的疯霸王,出手第一枪,就用上“厉弩穿心”,狠狠地扎向一苇渡江申士业,阻止他扑向小神童。
小神童曹玉不由得暗暗着急,心想:自己跟随师父和师叔,甚至和师弟小秦杰,在数不清的多次恶战中,无一不是如鱼游水,悠哉游哉,向来都是能胜则战,不战则走。如今可好,明明敌我双方,力量悬殊,贵在一战即走,他二人偏偏一上来就摆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架势,准会连累自己,想不拼命都不行,情况危险透顶了。
以上这些念头,不过在小神童的大脑之中一闪而已,扑向田不满的血玫瑰,早叫断魂琵琶言无改和五湖狂客柳成荫二人拦住了。而那一枪扎向一苇渡江申士业的疯霸王,也让血手印卜问天、赤目蝎虎洪友亮,左右夹击了起来。
领头逼向小神童的,还是心黑手辣的一苇渡江申士业。一剑残边天福、一笔钩边天寿兄弟俩,还虎视眈眈地分峙在左右两边。看样子,是防止曹玉不敌而走。
好个历经恶战的小神童,局势糟到了这步田地,渐渐逼向他面前的,还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小师叔申士业,他还能笑容可掬地向一苇渡江申士业说了声“别来无恙”,然后方才亮出冷焰断魂刀。
气得一苇渡江申士业丑脸泛紫,怒吼了一声:“曹玉小儿拿命来。”出手就是“金鼓齐鸣”,立掌如刀地劈向小神童肩部和软肋。
小神童心里明白,别看一苇渡江申士业赤手空拳,自己还握有冷焰断魂刀,顶多支撑到四十招左右,自己就得毁在申士业的手下。如果容申士业把一百单八枚铁蒺藜和三十六粒铁蚕豆掏出,自己的处境就更岌岌可危。他决心不封不架一苇渡江攻来的这两招,采用了两军相逢勇者胜的拼命打法,起手就是一招“天地雷行”,暗含着“龙蛇飞舞”,罩向了一苇渡江申士业。
一苇渡江申士业咬牙暗骂小神童,哪有你小子这样的缺德打法!骤然被逼之下只好将身形向后一撤。
小神童一招得手后,哪里还肯给一苇渡江申士业留下喘气的机会!出招明明是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所传的“雷鸣九天”,直劈申士业的当顶,突然又变成了马小倩新教的“长蛇绕兔”,反而斩向了一苇渡江申士业的下盘。
有时候申士业明明看出小神童施展的是龙蛇八剑中的“苍龙入海”,自然忙不迭地想收腰缩腿。想不到厉芒一闪,那口喷吐蓝电的冷焰断魂刀居然改为“惊雷轰山”,反而削向他的太阳穴。
黑心员外田不满虽然早看出一苇渡江申士业短时间内绝不会制服小神童,终因顾忌一苇渡江申士业的辈分长,声望高,有心派人助战,恐怕他反会羞脑成怒。一跺脚,只好任凭他们二人一对一地反复死拼了。
等到他把眼神扫向疯霸王力战卜问天和洪友亮二人的方向时,心中不禁吓了一大跳。
别看血手印卜问天和赤目蝎虎二人都练有一身诡异的动力,特别是那血手印卜问天,练的还是殊砂毒掌功力,一经运动,两只掌心顿呈殷红色,只要让他击中一掌,任何人都经受不起。无奈今天他们共同对付的,是力大枪沉的疯霸王。江湖上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又说是,一力准可降十会。再加上疯霸王鲁夫决心豁出性命,也要替小神童曹玉扫清一些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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