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司徒明一下子贴到了鬼刀司徒圣的身侧,声音温和地劝道:“你老人家也是的,慧真方丈既然不愿拿出,孙儿不看也就是了,何必为了区区小事,伤了和气呢!以你老人家和本无大师的旧交,就让慧真方丈一步,又何尝不可!”说完,又向慧真方丈说道:“今天这件事情,全错在小侄身上,皆因我酷爱苏学士书法,曾日夜苦求二祖父将这幅‘醉翁亭记’真迹借来一阅,才引出这些误会。小侄甘愿放弃赏鉴,劝我二祖父收回成命,不让方丈为难也就是了。”
武凤楼正在纳闷一向阴毒诡诈的司徒明,今天怎么豺狼变成绵羊啦,突然看出司徒明的两只眼中隐有杀芒,心中刚暗暗叫一声不好,司徒明的右手食中两指早已一个冷不防,划在了慧真方丈的后背上,只震得慧真方丈身子向前抢出了两步。
武凤楼暴然一怒,心想:堂堂的峨嵋大派,又守着峨嵋一尊,以未来掌门教主之贵的司徒明,竟然这么卑劣地偷袭伤人,手段太下作了。他刚想挺身而出,只见慧真方丈将前倾之势勉强拿稳,紧接着脸色惨然一变喘息着说:“好一个口蜜腹剑的峨嵋少主,竟然对我这个出家人用上了江湖下八门都不敢用的玄阴绝户指。”
一句“玄阴绝户指”,将为人正直的武凤楼一下子提醒了;他对司徒明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因为这玄阴绝户指阴毒残忍无比,比截脉断筋手法更为歹毒,饶让你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只要中了这种阴毒的指力,片刻之后,五内翻腾,心血倒逆,任何人也不能支撑,用来逼问口供,一索即得。由于它太为阴毒残忍,一向被江湖中人所禁用。不料堂堂正正的峨嵋少主司徒明,却暗藏这种下流的指力,不能不叫武凤楼咬指寒心了。他双眼一红,左手猛地搭上了五凤朝阳刀的刀把,把要不顾一切地大显刀威,为武林人伸张正义。只要能杀了司徒明,就是惨死在鬼刀司徒圣的刀下,武凤楼也在所不惜了。
就在武凤楼的刀还没有抽出鞘的一刹间,只听慧真方丈凄惨地一笑,向鬼刀司徒圣说:“替我告诉你孙儿,他的这一指虽狠,也会在一些人身上失效。”言罢,陡然抽出袖中的短刀扎入了自己的心窝,栽倒在地上。
这时的武凤楼不光已按开了刀的绷簧,身子也变成了“斜挂单鞭”式,脚尖点地就要弹地蹿出,蓦然师弟李鸣常挂在嘴上的“两祸相衡取其轻”和“遇事贵从权”两句话回响在耳畔,是呀,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除暴安良也是侠义道的天职,但慧真就是不自裁,自己也绝救不了他。因为自己只知道玄阴绝户指的阴毒厉害,不光不知解法,甚至连传自何人之手都不知道,冒险扑出,又有鬼刀司徒圣和七步追魂冷铁心在侧,不见得能杀死司徒明,就让能侥幸杀死了他,自己也逃不出司徒圣、冷铁心二人的联手攻击。给本派的百年大典带来大难,又对慧真方丈有多大的好处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机缘凑巧,隐身暗处,还是查看峨嵋派的虚实要紧。他主意拿定,重新稳住身形,屏住气息静听下来。
只听司徒圣沉声叫道:“冷铁心!”
七步追魂冷铁心吓得心神一凛答道:“属下在!”
鬼刀司徒圣恨声说道:“赫赫峨嵋正派,堂堂未来掌教,竟然使用了下八门的功夫!你这个本派总管,难辞重责。回山后,我处你面壁三年之罪。”
七步追魂冷铁心不敢吭声了。
司徒圣刚想责骂孙儿司徒明,诡计多端的司徒明却强词夺理说:“孙儿此举还不是为了帮二爷爷逼出那幅墨迹?再说,又没有外人在侧。”
鬼刀司徒圣恨声责道:“欧阳寺的僧众何止数十人,稍有泄露,岂不使本派的声威一落千丈!”
峨嵋少主司徒明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说:“二爷爷既将此处定为本派分舵,则本寺僧众皆我属下,能用则用,不能用……”他右掌一立,比划了个砍头的手势。
武凤楼这才真正地看清了司徒明的豺狼面目和蛇蝎心肠,恨不得立即让他作自己的刀下游魂。但为了顾全大局,又不能痛下杀手,只气得心血翻腾不能遏止。
鬼刀司徒圣好像很溺爱司徒明,只是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移走慧真大师的尸首,他自己也就闷闷不乐地走了。
经此一来,武凤楼虽然还是没有丝毫爱东方绮珠之心和打算承认慈宁宫婚姻有效,但牵挂之心却大大地增加了。
他起码不能让东方绮珠嫁给这个人格卑鄙、意狠心毒的司徒明。可现在又能到哪里去找东方绮珠呢?确信峨嵋派的人不会再来这里,武凤楼才从后殿内退了出来。他知道欧阳寺的僧众包括四空大师,暂时还不会有多大的危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欧阳寺。他要把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马上告诉掌门师伯。
武凤楼回到黄盖峰下的中岳庙前时,发现曹玉的身形一闪,迅疾地消失在中华门内。
常言道知徒莫若师。对自己这个宝贝徒弟,武凤楼又喜又气又担心。喜的是曹玉在这两年中,不仅功力突飞猛进,而且人也日益成熟老练;气的是这孩子胆子太大,戳破天都嫌窟窿小,并且承袭了师叔李鸣的那套缺德诀窍,甚至还有发扬光大的趋势。特别是这孩子极得天山三公沈三爷的喜爱,私下里喂了他不少东西,纵容得他更加不知约束自己,想想这些,怎能不叫武凤楼时刻担心。这一段时间,曹玉都是随同三师叔江剑臣,所以武凤楼身上顿觉轻松。今天一见曹玉匆忙的样子,武凤楼准知有事,为防这调皮鬼惹祸,他心中一急,就尾随着曹玉也跨进了中华门。
这中岳庙可是历史悠久的前朝古寺,它始建于秦,原名太室祠。西汉元封元年,汉武帝游览嵩山降旨扩建,大约在北魏时期,才改称中岳庙。庙址也屡有变迁;唐代中期始定于此址,并大加修建,唐宋两代盛极一时,有“飞甍映日,杰阁联云”之称。它是河南规模最大的寺庙建筑,从中华门起,经过遥参亭、天中阁、崇圣门、化三门、峻极门、菘高峻极坊、中岳大殿、寝殿到御书楼共十一进,长近三里,面积极大,有楼、阁、宫、殿、台、廊、碑等建筑四百余间;特别是中岳大殿,有四十五间之大,红墙黄瓦,气象森严。庙内有唐宋以来的古柏三百余株,尤以北魏时期的中岳嵩山高灵庙之碑最为驰名,是古代书法艺术的珍品。庙前石翁仲刀法古拙,北宋铸造的四大铁人气势雄伟,堪称汉代石刻和宋代铸造艺术的佳作。更为值得一提的是,中岳庙的掌教方丈普光、藏经楼主普辉、罗汉堂首座普然三位大师,乃当代空门三奇僧,辈份都在少林寺掌教方丈之上,历代帝王无不到此祝天封禅,更别说那些朝中官吏、富商财阀、江湖大豪、武林侠义了,真称得起声威赫赫,炙手可热。
武凤楼追到天中阁已赶上了曹玉,他刚想沉声喝令曹玉止步,突然发现师父白剑飞和本门旁支的师叔万胜刀佟元超也在此地。二人一见武凤楼随在小神童身后赶来,惊喜异常。
武凤楼上前拜见了师父和师叔佟元超。
小神童曹玉也给武凤楼行了礼。
只听白剑飞说道:“百年大典日期将至,黄叶观地处峰腰,怎好接待所有的武林同道。掌门师兄意欲借用中岳庙,不料还没有见到掌教方丈,就叫知客僧广明给挡驾了。特打发玉儿去请示掌门师兄,这孩子刚刚赶回,先让他传下掌门人的口谕吧。”
武凤楼刚想垂手听训,小神童曹玉反而扑地跪倒在二师祖追云苍鹰白剑飞的脚前。
白剑飞和武凤楼师徒二人蓦然一下子都明白了,知道曹玉违令没去。只气得武凤楼翻手一掌就想向小神童的腮上媳去,却被佟元超给拦住了。
白剑飞虽然也很生气,但比武凤楼要沉稳得多,他只带着气向曹玉斥道:“本门戒律第一条是什么?讲!”
小神童曹玉慌忙跪下答道:“故意违抗师命者,逐出门墙。”
武凤楼知师父素性仁慈,又特别溺爱这调皮的徒孙,怕师父一时心软不处罚曹玉,连忙先向师父行了一礼,接过话头向曹玉骂道:“该死的小畜生,你既然晓得故违师长之命乃本门大忌,还敢如此放肆,不怕被收回武功逐出门墙?先给我跪下!”武凤楼大发雷霆了。
曹玉虽然听从了师父武凤楼的喝斥,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但却似乎想要争辩。
到底是白剑飞为人极为随和,见状问小神童道:“你为什么不回黄叶观,不去向掌门师祖禀报?只要你能说出些道理,我让你师父不处罚你!”
小神童这才委委屈屈地反问:“孙儿想请示二师祖,要是中岳庙的老方丈真不把地方借给咱,对咱先天无极派的百年大典有无影响?”
白剑飞气得一跺脚说:“那还用问吗?普光这个秃头老东西要真的不开眼,硬不借给咱爷们,咱们的百年大典还真没有合适的地方!”
曹玉也学着二师祖生气的样子,不过不是跺脚而是拍巴掌说:“那不结啦!既然是非借不行,那就想办法借得了,为什么还要去请示掌门师祖?那样我们岂不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听了小神童曹玉的话,万胜刀佟元超头一年就大加称赞:“玉儿考虑得周到,也说得有理。咱们只要撇开了掌门师兄,就是闹出点三差两错,还有很多的回旋余地,真要请出掌门师兄来,就不能歪点偏点了。你们这一个师祖,一个师父冤枉孩子了!”说完,又将小神童从地上拉了起来。
武凤楼为了保持自己当师父的尊严,故意埋怨万胜刀:“佟师叔你这一护一宠他,这孩子能驾云上天。”
佟元超丝毫不理会武凤楼的埋怨,向曹玉说:“不要怕你师父,有什么主意,讲给佟师爷我听。”
小神童曹玉又迟疑了一下,看样子还是不大敢说。
万胜刀佟元超忍不住了,转过脸来向武凤楼埋怨道:“管教徒弟也得有个分寸,哪有不让孩子说话的。”
武凤楼心想:我要再给他点分寸,这孩子能爬上龙背揭龙鳞去。不等佟元超再问下去,他沉下脸向曹玉说:“看在你佟师爷的面上,我饶你这一次。有什么主意,快大胆说出,错了师父也不怪你。”
小神童这才恭恭敬敬地说:“黄叶观位于峰腰,地面狭窄,房屋也少,确实容纳不下所有的贺客,我们是非借用这中岳庙不可。不料普光方丈借口佛门净地,怕引起刀兵之灾,一力拒绝。如此看来,真要禀告了掌门师祖,我们就不好再用别的法子,只求答应玉儿一件事,我不光能让普光大和尚服服贴贴借给咱们地方,还能让他主动承担大典期间的酒席茶水供应,他中岳庙可肥得流油啊。”
武凤楼气得刚想喝令曹玉住口,白剑飞已好奇地问道:“不要怕你师父,一切有师爷爷当家做主。你说要我们答应什么?”
小神童这一次既不迟疑了,也干脆利索了。他正正经经地说:“我要师祖和我师父都不要过问此事,由孙儿单枪匹马独自前去。”
白剑飞听是听了个一字不漏,可竟然好象没有听清楚似的又问道:“你怎么说的?”
小神童只好再说一遍:“孩儿请师祖和师父不要过问此事,让我单人独自去找普光方丈,绝不会误了本派百年庆典大事!”
听徒儿曹玉说得这么肯定,武凤楼这一次有点开窍了。
他当然知道曹玉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拿本派百年大典当作儿戏,既然说得这么肯定,就必有所恃。只是不知这孩子想用什么损招?白剑飞想了一想也点头答应了。
小神童这才欢欢喜喜、恭恭敬敬地向三位师长叩别,笑嘻嘻地向崇圣门走去。
佟元超见武凤楼仍然目送曹玉不想走开,知他还是不放心,就笑着说道:“连我的胃口也叫这孩子给吊起来了,反正咱们在这里也是干耗着,倒不如悄悄地随在后面,一来看看这孩子有什么高招、损招,二来也好有个接应。”
白剑飞同意了,爷儿仨就悄悄地随在曹玉身后,从崇圣门、化三门、峻极门、崧高峻极坊,一直来到了中岳大殿。再向里去,就是寝殿也就是中岳庙中不可逾越的禁区,这里向来都是严禁外人出入的。小神童曹玉可不管这些沿着中岳大殿东侧的台阶,一直下到了最底的一层,直奔通往寝殿的东边月亮门。武凤楼这才突然悟出曹玉采用的是张飞闯辕门,想一莽三得。他不由心头一惊,恨不得蹿上去一把将曹玉扯了回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月亮门内人影连闪,两个身穿大红袈裟的中年和尚,宛如两朵红云,一下子阻住了小神童曹玉的去路。
武凤楼心中更急,刚想请示师父白剑飞如何接应曹玉,忽见小神童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细长的小匣子,大咧咧地托在了自己的手上。奇事出现了。那和尚一眼看见了曹玉手中的小匣子,脸色一变,和另一个中年和尚齐声高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恭身前引,将小神童曹玉接引了进去。
武凤楼心中一怔,万胜刀佟元超向白剑飞打趣道:“这就叫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别看玉儿这孩子年幼,真要扮起戏来,准是个将帅之材。我算服了。”
功夫不大,小神童果然笑嘻嘻地从月亮门内走了出来,向师祖白剑飞和师父武凤楼禀报道:“掌教方丈普光大师已亲口允准将菘高极峻坊以外的地方,全部划给先天无派使用,并指派一百五十名年轻僧人作为勤杂人工,还恭送贺礼白银十万两,作为大典期间的一切费用。”这全是曹玉刚才开出的价码,分毫不差。他们三人都呆住了。
佟元超刚想询问,小神童已赔着笑脸说:“请你老人家暂闷两天,这盘包子可不能露馅,一露馅味儿就不香了。”
佟元超也就不好再往下盘问。
在释、道、儒三圣的主持下,一切准备事务都办得井井有条。前来庆贺的武林各派,也都陆续地来到。好在有中岳庙这处极为宽敞的地方,和众多热心朋友的大力参助,不怕让远来的贺客挑了眼去。
直到大典的前两天,钻天鹞子江剑臣才遵从沈三公的口谕赶回了嵩山黄叶观,并且立即来到了掌门师兄萧剑秋的静室门外。
江剑臣轻轻地推开了门,一眼看见大师兄改了一身道装,闭目静坐在云床上。二师兄一脸悲愤之色,直立在大师兄的对面。看样子,两个人已经相持很久了。
江剑臣和白剑飞不同,他自幼被舅父杨鹤丢弃江边,后虽被无极龙收为弟子,但却是大师兄一手将其抚养成人,所以二人名为师兄师弟,实则情如父子。后天就是百年大典,大师兄今晚改换了道装,分明已决心隐退,不打算再做掌门人。这等大事太出乎江剑臣的意料之外。
听见脚步声,萧剑秋慢慢地睁开眼睛,轻轻一招手,示意江剑臣靠得近些。钻天鹞子江剑臣依言贴到了二师兄白剑飞的肩下。
只听大师兄萧剑秋动情地说:“你我师兄弟三人有幸被恩师收为门下,蒙他老人家苦心教诲,学有小成,才获得了五岳三鸟的称号。先师逝去,愚兄忝为掌门,虽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但谬误之处仍时有发生,特别不可饶恕的是自作主张致书青城,替楼儿求婚于东方三老,既害了东方绮珠,又害了楼儿和银屏,使先师和东方三位叔父的旧交情谊毁于一旦,此其一也;二不该违背先师遗训,强令小师弟进入青阳宫卧底,无异将剑臣推入了十八层地狱,使小师弟险些遭受了灭顶之灾。更不可饶恕的是我一向谨小慎微,不肯放手收徒,只求苟安于一时,才令峨嵋派猖狂至此。每念及此,使愚兄日夜难安,明知你们绝不会让我隐退,我才决心提前改装身入玄门,将掌门之位在大典上让给楼儿。”见白剑飞、江剑臣都想劝阻,他连忙将头一摇,不让二人开口,又接着说:“楼儿天性仁厚,律己甚严,胜我之处极多。我意已决,汝二人不准多言!”说完脸色严肃起来。
江剑臣虽然觉得现在就将武凤楼推上掌门之位极为不妥,但他素日敬畏大师兄,见大师兄吐出了“我意已决”四字,就不敢再行劝说了。
白剑飞可就不同了,他一来年纪只比大师兄小四、五岁,二来比大师兄只晚入门两年,从小一起生活起居,亲如兄弟,加上师兄弟二人皆因酷爱武术,相约终身不娶,所以在掌门师兄面前比江剑臣随便多了。
白剑飞非常不满地反对说:“师父仙逝时,已寿高六十有五,而大师兄今年仅仅半百有余,就让大师兄非隐退不可,也应由剑臣接任掌门,怎好将这万钧重担卸在楼儿身上?他毕竟还是个年轻毛嫩的小孩子!”
江剑臣马上接口说:“剑臣只希望大师兄最好改变主意,暂不隐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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