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寒月已悬起东方,西风凛例,刺骨透体,武凤楼连伤口都顾不上包扎,就飞身向城中驰去。
武凤楼要去的这座城隍庙,原名城隍灵佑侯庙。起初建于何代,早已查无可考,现在的庙宇是明朝弘治十四年重建,坐北朝南,有山门、前殿、乐楼、大殿、寝宫等。房顶上均为琉璃瓦所覆盖,卷棚出厦,飞檐四出,造型精致,结构紧凑。乐楼高达两丈,歇山式双层建筑。正脊上浮雕游龙数丈,有凤凰飞舞、荷花、狮子陪衬,形象异常生动。大殿两端各有吞脊吻兽,两侧刻滚龙数条,殿上刻有八仙过海、杨香打虎和苍松翠柏,人物鸟兽。
武凤楼侧身进入大殿时,在烛火掩映下,才看出大殿内空无一人。他刚想退出,却见一个三十多岁,面目黑瘦的青衣道人,手执拂尘,缓缓走入。
武凤楼为人一向心地慈善,见这道人不光又黑又瘦满脸病容,而且衣衫破旧,看不出像峨嵋派的人,以为是外地来此游方的道士,拱手招呼道:“道爷从何处而来?在下有礼。”说完,深深一揖。
那道人脸色一狞,铁腕一振,手中那把拂尘一招“风吹马尾”,千百根马尾根根笔直地向武凤楼当顶撤来。手下还真厉害。
变起仓促,招架不迭,武凤楼只好一个“移樽就教”不退反进地斜身攻入。
这黑瘦道人也是轻敌太甚,想不到武凤楼能用出这样同归于尽的狠招。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收招后退,就让自己的拂坐能扫中了武凤楼,而武凤楼的右掌也非砸上自己的丹田不可。这是一招善攻者攻敌之所必救的高招。
黑瘦道人只得收招后退。
武凤楼脸色一变,怒声斥道:“在下与道爷一面不识,无冤无仇,今日狭道相逢,为什么痛下杀手?”
黑瘦道人不光不回答武凤楼的问话,反将手中的拂尘往背后一插,并随手拔出剑来。
武凤楼因为不知庙内到底藏了多少峨嵋派的匪徒,东方绮珠又现在何处,刚想退出大殿,陡听身后又有人冷冷说道:“一面不识诚然,无冤无仇未必!我们寻找武侍卫很久了,你好意思辜负我们师兄弟三人这片好心吗?”
听身后人说出有师兄弟三人,武凤楼一个“黄龙转身”将身躯先贴到大殿中的一根抱柱上向身后看去,见自己身后早又悄悄地偷袭过来两个青衣道人,年纪都在四旬以下,清一色的肩插拂尘,手握利剑,看起来是师兄弟三人无疑。
武凤楼强忍怒气追根求源地问:“武某一个后生晚辈,自信对人还光明磊落,请三位道爷指明和武某结仇的经过。只要其错确实在我,武某必然俯首领罪;倘若无故相欺,阴谋暗算,武凤楼可要翻脸无礼了!”
要说武凤楼也真够沉着稳重的,黑夜空庙,身陷重围,还是只凭嘴说,不亮兵刃。
就在这时,又鬼魅也似的闪进一个年轻人。只见他大约二十岁不到的年纪,面色虽然白净,却透出一种灰暗的颜色。两道宝剑眉,眉稍有些下垂,一双小眼睛不时闪射出凶狠的厉芒。高鼻梁,四方口,身材瘦削,衣着华丽,肋下佩剑。这人死死地盯着武凤楼的面孔。
武凤楼一看场面,就知道后来的华服少年才是群龙之首。为了不多结冤仇,尽快见到东方绮珠,他强忍愤怒地拱手说:“阁下是谁?和三位道爷是否一家?是敌是友,请一锤定音!”
那华服少年桀桀一笑说:“你武凤楼上倚当今之势,下仗三鸟之威,假公济私,屠戮江湖,今天你遭报的时候到了。上!”
随着华服少年的一声“上”,三个青衣道人身形一晃,抢占了三分鼎立的方位,一齐左手捏诀右手领剑,塌肩沉肘,环绕武凤楼游走了起来。
华服少年傲气十足地往正面一站,闪动着煞芒四射的小眼睛,怒视着被围在正中的武凤楼。
这时候,面容憔悴的东方绮珠也悄悄地贴到了大殿窗外。她一见武凤楼被围,心急如火,刚想出面喝止,突然觉得右肩头一紧,被人从身后抓住了。东方绮珠悚然一惊之下,刚想甩肩脱身,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喝止道:“珠儿禁声,连我到了身后,你都觉察不出吗?”
身后那人的声音入耳太熟,真能让东方绮珠一听便知。但东方绮珠都迟迟不愿转过身来,她太讨厌和惧怕身后的这个人了。
原来抓住东方绮珠不让她出声的,正是峨嵋派最有决策权力的智囊军师,峨嵋掌教司徒平的大舅子、江湖人送外号七步追魂的冷铁心。他和冷酷心是同胞兄妹,自然也是东方绮殊的大舅父了。
又听七步追魂冷铁心温声说道:“珠儿,你既是峨嵋掌教驾下唯一的女弟子,又是青城派未来的掌门人,东宫刘太后都拿你当掌上明珠,身份是何等地尊贵。可就是眼前的这个武凤楼,不光视你如草芥,抛而弃之,还躲避你如避蛇蝎。你憔悴消瘦,他也毫不怜惜,有何情意可言!舍妹已公开向青城三老求婚,你和明儿又是青梅竹马,今后称雄江湖,独霸武林时,舅父担保在峨嵋青城两派中唯你独尊。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
别看东方绮珠在三祖一姑面前娇纵任性,在师门之中,也极得师父峨嵋掌教司徒平的溺爱,就连司徒平的那匹视如性命的宝马“乌云压雪”,每年也有近十个月的时间归东方绮珠乘骑。但让她最为头疼的就是师娘冷酷心和舅爷七步追魂冷铁心。可能是自幼积威之下使然,直至现在,在这一对兄妹面前,她都不敢有所违背。
见东方绮珠默然不语,七步追魂冷铁心语气更为温和地说:“珠儿,为了你的婚事,赫赫玉面无盐之威一败涂地,扬扬青城三豹之名付诸东流。直到今天,武凤楼仍避你如瘟疫,你要再不上体恩师之心,下顺师娘之意,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冷铁心说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
东方绮珠对冷铁心的为人知之最详,也清楚所有对付先天无极派和武凤楼的一切阴谋,都是他和冷酷心一手策划。在先天无极派大典临近之际,七步追魂的突然出现,必有更大的图谋,说不定就是一次倾巢来犯,誓毁先天无极派于一旦。想到这里,她更为武凤楼揪心了。
七步追魂冷铁心知道,要想让东方绮珠死心塌地地倾向峨嵋,一必须杀死武凤楼,以绝东方绮珠之念,二更必须让东方绮珠嫁给大外甥司徒明,青城派才会成为峨嵋派的附庸。想到这里,他故意牵着东方绮珠的一只玉腕跨进了城隍庙的大殿,想在精神上给武凤楼施加压力。
被困在大殿中的武凤楼,仍然没有亮出自己的兵刃,只凭一身奇绝的轻功,来对付三个青衣道人联手的三才剑阵。
连连攻袭之下,对方仍是毫发无损,在旁观阵的少年(司徒平的三子司徒清)两眼冒火了,加上舅父七步追魂和师姐东方绮珠在身侧出现,更使他恼羞成怒。他有心拔剑加入,又怕东方绮珠耻笑,迫不得已,向自己的三名助手发出了三声冷笑,示意他们一定要在三招之内除掉武凤楼。
别看只是三声冷笑,但它是发自于峨嵋三少主之口。峨嵋派的三名剑手脸色一变,由黑瘦道人喊出了一声“一”,三口青锋剑联手攻出了“三山得配”。这一招是一剑从侧面直上,两剑前后阻截,迫使被攻者既不能前蹿逃避,又不能倒纵躲闪,而且剑从侧面攻出,想要移身躲避,攻击者还可以跟踪扑击。招数委实阴毒厉害。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心中一喜,刚想喝彩,武凤楼先凹腹吸胸,冒险让为首人那一剑贴胸刺空,紧接着斜身探臂,一招“醉汉抓壶”,五指微拢抓向了为首那人的咽喉,逼退了为首攻袭自己的道人。
破了这招“三山得配”,峨嵋三少主司徒清不能忍受了。不等那黑瘦道人发号施令,他就越俎代庖地喊出了一声:“二!”
三个青衣道人一凛,各将手中的利剑一抖,第二剑联手攻出“三星在天”,两剑抢攻上下,一剑盯死退路,比第一次联手攻出的更为厉害得多。
武凤楼这时已然猜出华服少年必是冷酷心的儿子,从年纪判断出他可能是老三司徒清。武凤楼恨他为人卑鄙,手段狠毒,又见东方绮珠被一个冷面老者挟持进来,一股向所未有的杀心浮上心头。他两臂一振,身躯弹地纵起,避开了仨道人两攻一阻的攻袭。他要险中求胜了。
这也就是武凤楼,换任何人也不敢在三个硬手的联合攻袭下,把身子蹿起在半空中。这可是武林中最大的忌讳,因为一个人的功夫再高,也不会永远停留空中,更不可能在半空中转向别处,撑破天也不过施展“云里翻”的轻身功夫,借那一甩之力,移动一下位置再落下来,可对方始终是在下面以逸待劳地盯着你。所以东方绮珠一见武凤楼冒险腾空,脸都吓白了,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见武凤楼已身陷绝境,脸色一狞,放弃了数字不喊,直接喝出了招数道:“三士争功”,喝令三个手下用毒招对付空中的武凤楼。
三个青衣道人乃是司徒清的亲随,三少主亲口下令焉敢不遵,“刷”的一下,各把身躯退后五步,三口剑一齐斜指中间,六只眼死盯着武凤楼的身躯,等待他自动地落入虎口。
生死关头,东方绮珠不能袖手了。她刚想反手去掏暗器,拼死救武凤楼出险,却见身在半空的武凤楼故意装作不妙,似乎连身法都来不及施展,就直上直下地落了下来。
司徒清嘴角的肌肉一颤,暴喝一声:“上!”他以为这一次武凤楼准死无疑了。
不料,武凤楼陡将下落的身势一滞,半空中用三师叔江剑臣所传的“踏虚如实”轻功,左脚一点右脚面,一个前翻变成了头下脚上,并趁机抽出了五凤朝阳刀。
只听一片金铁交鸣声中,夹杂着三声凄厉的惨叫,三只仍然紧握剑柄的瘦手,留在了大殿中的地上。
东方绮珠这才一块石头落地,故意露出失望的样子。
七步追魂冷铁心够多么阴毒,嘴角接着一丝冷笑说道:“珠儿,武凤楼所以能来到这座城隍庙,可全靠你那记名师父薛凤寒的指引。”
东方绮珠知他这话可能不假,为了弄清峨嵋派的实力,她故意冷哼一声说:“请恕甥女直言,折腾到现在,我真看不出峨嵋派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冷铁心好随地一笑说:“掌教对消灭先天无极派,不光痛下了决心,也早有了周密的布置,已用玉符请出了一尊二兄三剑,他们马上就到,还怕除不掉武凤楼、李鸣等小辈。”
东方绮珠虽然暗暗心惊,但嘴上却故意说道:“甥女斗胆问舅父,一尊二兄三剑中,谁有把握胜过江剑臣?反正不能一拥齐上吧。”
七步追魂冷铁心微微一笑说:“将在谋而不在勇。我早已接到密报,江剑臣仍在商代故址上寻觅前古遗迹,不会马上赶回。你不会再说舅父出言无据吧!”
改变了态度的东方绮珠听说峨嵋派大举来犯,她真替武凤楼担心,急把眼神再次投向了当场。只见武凤楼和司徒清正一东一西地互相怒视着,宛如两只斗急了的公鸡。
从武凤楼那悲愤暴怒的神情,和刚才七步追魂说是薛凤寒指引武凤楼来此的话中,东方绮珠知道师父薛凤寒已把一切详情完全告诉了武凤楼,她更怜惜武凤楼的为人了。
忽听武凤楼抢先向司徒清问道:“尊驾就是峨嵋派的三少掌门?”
司徒清答道:“不错,我是司徒清。”
武凤楼说:“真决心和先天无极派一决胜负,不再后悔?”
司徒清傲然狂笑说:“错非是本少主奉父亲之命,在峨嵋金顶苦练武功,又被大哥司徒明多次拦阻,怎能容你武凤楼如此猖狂。别看你手握宝刀,我也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武凤楼为人正直,不善奸诈,不知这是司徒清的奸滑用心,故意激武凤楼收起五凤朝阳刀。当下胸中豪气一振,冷冷地斥道:“武某手中的这口五凤朝阳刀,乃西湖灵隐寺的佛门宝刀,不是罪大恶极的人,向不轻易用它屠人。就连刚才尊驾的三名助手联手攻袭,企图屠宰于我,我也只截去每人一只手腕,以示警戒而已。有你这一句话,我绝不占你的便宜。”说到这里,他将五凤朝阳刀插回了鞘内,弯腰从削落地上的断手中拣起一口剑来。他想在三师叔江剑臣和峨嵋掌教司徒平决战前,先试试峨嵋的剑法和身法,为三师叔扫平道路。
这时,疼昏过去的三个道人才勉强爬起,互相敷药包扎。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嘴角的笑纹更深了。他突然取下自己肋下的佩剑,抛给舅父七步追魂冷铁心。
武凤楼正猜不出司徒明为什么解下自己的佩剑不用,忽见七步追魂从自己肥大的衣襟底下摘下一口带着软鞘的短刀,脸上阴森森地一笑,抖手抛给了三外甥司徒清。
武凤楼一看被峨嵋少主司徒清接在手中的那口刀,刀鞘上不光满布龟纹,还嵌上了十八颗耀眼的红绿宝石。等司徒清抽出刀后,武凤楼又一眼看出这口刀异常的奇特,刀长一尺八寸,宽达三寸有余,根本不合比例。刀身喷吐着蓝晶晶的一汪光芒,令人心悸,也令明眼人一望而知是口不可多得的宝刀。
司徒清诡异地一笑说:“以你武凤楼的身份,还够不上瞻仰峨嵋派的神幻剑术,所以本少主才改用刀法和你较量。咱们在十招内决出胜负如何?”
武凤楼知道自己一时不小心,钻进了司徒清这小奸徒的圈套。别的不说,司徒清不光隐藏了峨嵋派的独门剑法,让本派莫测高深,而且还能用冷铁心的这口好刀,去发挥司徒圣鬼手十八刀的威力。居心之歹毒,手段之卑鄙,真让武凤楼暗暗心悸。
司徒清又阴冷地说:“听江湖传言,每次和人交手,足下向不抢先出手,果有此事否?”这司徒清也真奸滑,为了达到杀死武凤楼的目的,再次用话封死武凤楼,迫使他不好意思先行出手。
果然,武凤楼明知是当,也难得不上地说:“诚有此言,请三少主先上。”说完,挺身卓立,剑横身前,做好了招架的准备。
司徒清一声“遵命!”只吐一半就拧身扑上,闪电似的劈出了一刀。
别看司徒清用的这招也是鬼手十八刀中的“病鬼卧床”,可比起福寿堂岳黑、封高二人就厉害得多了。不光刀招诡异,力道也极凶猛,确实得了鬼刀司徒圣的真传,不愧是峨嵋派的三少主。
武凤楼不敢大意,抬手一招“举案齐眉”刚架开第一刀,司徒清的第二刀“二鬼拘魂”又一闪即至,而且还劈向了两个方位。
武凤楼仍然挺立不动,只用手中的剑一扁,“二龙出水”去隔开司徒清的一式两刀。
司徒清不让武凤楼的剑碰实,剑法一变,第三刀“三鬼争食”迅疾地扎向了武凤楼胯间的三穴。
武凤楼不慌不忙地以剑代刀,用上了南刀桂守时刀谱中的“兵分三路”向外一封,司徒清一咬牙,手中刀又化为“四鬼推磨”闪电而出。这一次不光刀招加快,力道上也提足了九成功力。武凤楼还是沉着冷静,身法不仅不退,反而欺进了半步,用“四处狼烟”连封加攻地随手一迎,司徒清见四刀无效,脸色一狞,更为求胜心切了。
在他们两个人中,武凤楼是得天独厚,学有真传;司徒清是生具异禀,师承三人(舅父七步追魂、父亲峨嵋掌教、二祖父鬼刀司徒圣)。这一较上了真功,都是马步沉稳,功聚腕间,一刀一剑,上下翻飞。
司徒清攻来“五鬼告状”。
武凤楼封出“五国封侯”。
司徒清变招为“六鬼登门”。
武凤楼稳稳地用了一招“雪花六出”。
司徒清有些守不住阵脚了,将功力一下子提到了十成,第七刀“七鬼附体”的片片刀芒,撒向了武凤楼的全身。
武凤楼故意装出被逼退了两步,才勉强使出一招“倒挂七星”险险地挡住了司徒清的这猛力的一击。
司徒清误以为武凤楼真的力怯了,一声狂吼,将功力提到极限,第八刀“八鬼显魂”暴闪击出。一刹之间,刀指八处,好象真的出现了八个幽灵,鬼魂乱闯,煞是惊人。
武凤楼从开始就忍受了司徒清快攻的压力,等待时机,如今一看时候到了,手中剑先用一招“八面玲珑”阻住了司徒清的攻势,然后引吭一啸,声如龙吟,以剑代刀地将那招“六出祁山”蓦地挥了出去。
要知道,这一招“六出祁山”刀法,乃是南刀桂守时在峨嵋后山幻波池中得到的前古神奇刀法,再经江剑臣苦心琢磨后才传给武凤楼,虽然是以剑代刀,也能显示出它惊人的威力。只见层层剑影杀气逼人,罩住了司徒清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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