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病容的老者身子虽仍斜卧,却宛如一片水面浮萍平着漂了过来。
一见病容老人的绝妙身法,武凤楼失声说:“前辈就是病太岁?”
满面病容的老者弹地而起,冷然说道:“看在你能一眼认出真佛的份上,我先让你三招。”
武凤楼的脸色变沉了,朗声说:“凤楼自出道以来,向不先行出手,何况对一个年迈病弱的老人。”
病太岁娄鼎只说了一声:“老朽占先!”就陡并食中两指,指出如戟地点向了武凤楼的左胸乳泉穴。
一照面病太岁就朝中宫直逼,指点要穴,激得武凤楼俊面一红,铁腕暴翻,一招“金丝缠腕”向病太岁的手腕搭去。
病太岁的下盘不动,右手一缩再伸,仍是原招不变地点向武凤楼的左胸乳泉穴。
象这种欺人的打法,简直没把武凤楼瞧在眼里。
武凤楼双眉一挑,也是下盘不动,招式如前,五指一拢一招“瑶池抓挑”抓向了病太岁的腕间寸关尺。
这就是武凤楼高明的地方,他吃准了病太岁只要是两点不中,第三招非变不可。因为以病太岁的年纪和身份,三招同点一个部位,真要是失手不中,是非收招退让不可。这就叫两军相争刚韧者胜。
果然病太岁两点不中,为顾身份,突然肩头一沉,舒指成掌向武凤楼的小腹拍来。
时机到了,武凤楼气对方倚老卖老,成心给娄鼎一些颜色看看,也陡将抓空的右手一立,掌心向内,反推掌向病太岁迎去。
一声暴响,二人对实了一掌,直震得双方身躯都颤动了两下,才各自拿桩站稳。
三招一过,武凤楼不再谦让了。他沉喝了一声:“请恕晚辈无礼!”话到掌到,聚七成功力拍向了病太岁的左边太阳穴。
病太岁三招无功,已觉得很失尊严,见武凤楼也是寸步不移地攻来,分明是对他不尊,老脸一红,提足九成功力挥掌迎出。
又是“吧”的一响,两个人对实了第二掌。因为这一掌武凤楼是有意隐藏功力,所以一震之下,病太岁只是身躯晃动,下盘寸步未移。而武凤楼却把左脚后移了半步。
病太岁心头一喜,误以为武凤楼的真实内力比自己差了一筹,刚想乘胜扑击,武凤楼已双眉一张,吐气开口地喝出了“打”字,第三掌提聚全身功力,还是拍向病太岁的左边太阳穴。
病太岁这一次大意失荆州了,仓促地举掌一迎,竟被武凤楼这全力的一击给震退了三步之多。
病太岁娄鼎做梦也想不到,隐退十年后,竟输给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他头脑轰然一涨,原本蜡黄的脸上,泛出了一片紫霞。只见他右手朝腰间一伸扯开如意扣,顺手甩出一条五尺来长的蛇骨软鞭。别看鞭是软的,又长有五尺,竟被病太岁一下子给抖得笔管条直。其内功之深厚,腕力之坚强,真令武凤楼由衷地叹服。
病太岁既已撤出兵刃,以他的年纪身份,武凤楼要不亮自己的五凤朝阳刀,那比骂病太岁祖宗八代还要厉害。深明事体的武凤楼万般无奈,沉肩塌背拔出那把灵隐古刹的罕世宝刃五凤朝阳刀。茫茫夜幕之下,顿时喷射出一红一紫两道光华,眩人二目。
病太岁虽后悔自己弄巧成拙,但又不好说出不算。他手腕一振,蛇骨鞭宛如灵蛇乱窜,挟着阵阵劲风袭向了武凤楼的周身穴道。
武凤楼到底不愧是幼秉家训,长承师传的宽厚少年,对掌之下已胜了病太岁半招,就不忍心再过为已甚,在病太岁这一轮狂袭猛攻下,他冒险不用手中的五凤朝阳刀,只用“移形换位”身法闪避对方的闪电攻袭。
开始还好,二十招过后,病太岁的蛇骨鞭威力大震,织成的光幕已全部淹没了武凤楼的全身。
五十招过后,险象更为层出,武凤楼的两臂和后背都各有一处衣服被蛇骨鞭划破,但他还是没有使用五凤朝阳刀。
直到病太岁的七十二招地煞鞭法用到七十招上,知道自己确实胜不了武凤楼时,他才将身形一撤,将鞭围回腰间喟然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朽这一关,算你过去了。”说完,向城墙内纵了下去。
武凤楼刚将五凤朝阳刀插回鞘内,打算暂时退出霸王城,天明再正式投帖拜见铁狮子。陡然间,一般淡淡幽香从身后飘来,他刚想转身亮掌护身阻敌时,脑际一闪,又稳稳地站了下来。
足足有半盏茶凉的工夫,身后的幽香还是不断飘来,武凤楼也就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在朦胧的月光下,活象一座雕刻的石像。
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道我是谁吗?”
武凤楼点头答道:“知道!”
那少女马上追问道:“真的?”
武凤楼再次点头答道:“绝不说谎!”
那少女又追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武凤楼的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午夜扪心,自知害人,焉能再说谎骗人。”
少女的声音微微提高一些问:“你真的到处找过我?”
武凤楼的声音转为凄凉地说:“皇天后土,人神可鉴。”
面前人影一晃,东方绮珠已从武凤楼的身后转了过来。
只见她一脸幽怨,形容瘦削,从前的天姿国色已无迹象可寻,还将平时最爱穿的紫衣衫裙,换成了素净的青衣。过去那种任意骄横,孤高自负的样子,也已荡然无存。可怜她不满二十岁的芳龄,鬓边已偶现银丝,凄楚憔悴之中,隐现绝望悲凉之态。武凤楼一阵子心酸,闭眼垂首了。
东方绮珠叹道:“武凤楼,请不要效儿女之态,我要你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我。我有话说。”
武凤楼只好依言抬起头来。
东方绮珠正色问道:“我埋在心中的两句话想问个明白,你能诚实的回答我吗?”
武凤楼神情一黯说道:“公主想问的话,凤楼明白。第一,我知道公主始终对我恨不起来。第二,一切阴谋对付我武凤楼的事件,都不是出于公主本人的心意。”
别看寥寥数语,只震得东方绮珠花容惨变,娇躯抖颤,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栽,昏倒在武凤楼的手臂上。
过了好大一会,东方绮珠才苏醒过来,她强自挣扎着离开了武凤楼的怀前。
武凤楼凄然说道:“公主凄苦若此,凤楼日夜揪心,唯一可以向公主表白的是,公主一日不嫁,武凤楼誓不完婚!”
东方绮珠娇躯又是一颤,沉声追问:“若如此,你将置魏银屏于何地?她可是救过你四次性命的大恩人啊!”
武凤楼脸色一变,咬唇出血,狠狠地一跺脚说:“造化弄人,势逼处此,只好我负天下人了。”
东方绮珠突然流下了泪来,悲声说道:“君诚血性男儿,可惜我东方绮珠无福!贵派的百年大典,必会出现不可估量的凶险,绮珠愧无力帮助。此处的瘦达摩薛天,确是我恩师的胞弟,不过挑拨项刚与贵派作对的可不是家师,而是我师父的侄子。内中纠葛甚多,详情恕难明告。你还是明天正式登门投帖吧!我真心盼望你能消除这处隐患。你可以走了。”
武凤楼只好凄然退步,纵身跳下了霸王城墙。直到越过鸿沟,蹿上西边的汉王城,武凤楼回首望去,还能看见东方绮珠公主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他情不自禁地僵立不动了。
这时的天色将近黎明,蓦地,三条人影一射而至,缺德十八手李鸣陪着耿、陶二老随后赶到了。
聪明过人的李鸣一见武凤楼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东方绮珠果真在这里,心说这下对青城三豹总算能有个交代了。为防再引起大哥的烦恼,他就张罗着让大家吃从黄叶观带来的干粮食物,并筹划正式投帖霸王城的事情。
辰时将到,李鸣向武凤楼说道:“霸王城主项刚所倚仗者,不过病太岁、瘦达摩二人而已。如今病太岁斗志已懈,已成不了气候,咱们的陶老伯父又和他们认识,经他引见,很容易进入霸王城。再加上我和耿老伯都是生人,变起戏法,更能让他们相信。请大哥在外面压阵,我保险马到成功!”
一听李鸣又耍开了贫嘴,武凤楼寒着脸斥道:“为武林三圣解除后顾之忧是何等大事,单就铁狮子项刚和福王世子是嫡亲姨表上来说,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岂能让你随便儿戏!”
缺德十八手突然问道:“依大哥看来,霸王城主项刚的老命跟凤阳府我那三个和尚盟兄相比,谁的命值钱?”
经李鸣这么正儿八经地一问,武凤楼只好忍住气答道:“当然项刚的命值钱。”
缺德十八手一拍陶旺肩头的布袋说:“那不结了!当日在凤阳府,那三位和尚盟兄叫我这个戏法吓得服服贴贴,还怕项刚不听我的!”
一句话把武凤楼都给说笑了,他只好嘱咐李鸣千万小心,别惹出麻烦,就放三人走了。
快到霸王城时,李鸣认真地向陶旺说道:“此次成功与否,全仗你老人家老面子,事成之后,有你老人家喝的!”
乾坤八掌陶旺一龇牙说:“让我回黄山苦竹溪喝泉水去呀!”
看到陶旺滑稽的样子,连驼背神龙也笑了。
有了乾坤八掌的名号,爷儿仨备受礼遇地进入了霸王城。陶旺远远地看见铁狮子项刚、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一齐从对面迎来时,低声问李鸣:“你小子真想冒充泗水刘府的少主人?”
李鸣一瞪眼说:“那还有假!别他妈的鬼鬼祟祟地让三个老小子瞧出破绽。”
陶旺只好不吭声了。
两下一照面,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马当先,抢步趋前朗朗说道:“久闻三位前辈大名,无比景仰,今天不远千里特来拜会,请受晚辈一礼。”说完,真的深深一揖。
铁狮子三人虽然不认识李鸣,但一见他方面大耳,落落大方,抢身在陶旺之前领头拜会,哪敢小看,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不敢!”,也齐崭崭地还了李鸣一礼。
陶旺心想,李鸣这小子也真成,一揖换三揖,硬是赚了两揖。
不等项刚让三人进厅,李鸣先大咧咧地一指耿直,向三人介绍说:“这一位是家父的好友,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耿直,也同来拜会三位前辈。”
一听弯腰老人是驼背神龙,项刚等三人无不心中一震,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
不容铁狮子再让三人进厅,李鸣已正儿八经地说道:“晚辈奉家父徐州泗水公刘广俊之命,特来敬献稀世奇珍华陀粥,以增三位老前辈之寿。”说完,挥手让陶旺卸下了肩头的布袋。
这就叫人见希罕物,必肯寿星长。本来项刚等三人就有两个形如病夫,如今一听汉高祖刘邦的后代泗水公刘广俊的儿子千里远来,为三位城主疗疾增寿,好家伙,所有的下人都蜂拥而来,几乎塞满了大厅前的院落。
只见李鸣麻麻利利地从布袋中先取出一只三脚铜鼎、十几个似石非石的黑色硬块,又叫项刚的下人抬来一大桶清水,将铜鼎洗净擦干,再倒了一大鼎清水,取来引火之物,将黑色硬块一一点燃,顿时着起了熊熊火焰。
围观的众人,包括铁狮子项刚,一齐呆呆地观望,暗暗希罕。
李鸣变戏法似的从布袋中又取出一柄小勺和一个纸包,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先把纸包打开,大家张目看去,原来里面只包着六七粒白米。
见此情景,别说众人,就连城主铁狮子项刚也心中暗想,这就叫华陀粥呀,别糊弄人了!
众人表情不一地呆望着,见李鸣在六七粒白米中,只拈起了一粒白米,又将它一截两半,除去将半粒米抛入铜鼎中,还将剩下的半粒米和纸包中的米小心地又包了起来放回布袋中。
陶旺不禁心想:你缺德小子反正仗着有我陶旺这双鞋,不怕扎烂脚。我看你小子能玩出什么把戏!
不一会,水开了。再一会,水翻滚了。
缺德十八手伸手拿过勺子,极为自然地将勺柄插入了袖内,然后用它向铜鼎之中缓缓地搅动起来。
陶旺心中这一气,差点骂起大街!心说:满打满算半粒米,你缺德小子只管使劲地搅吧,搅到他娘的猴年马月也成不了一锅粥,我看你缺德小子怎么唱完这台戏。
半个时辰过后,围观的众人慢慢地把眼睁大了,又慢慢地瞪圆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出现了,那仅仅抛入半粒白米的铜鼎中,竟越来越黏糊,越来越稠了。最后,真的熬成了半铜鼎华陀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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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白日做梦 三霸误喝华陀粥 午夜寻仇 一凶有意动杀机
真的还是那一句老话:谁要碰上缺德十八手,谁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霸王城主项刚和盟兄病太岁、瘦达摩亲眼看见李鸣只用半粒白米就熬成大半铜鼎米粥,无不以为真是华陀老祖秘传的华陀神粥,何况还有老朋友乾坤八掌陶旺在旁,怎能不深信无疑。项刚先喝退了围观的下人,又让一个心腹家丁将铜鼎端进厅内,才恭恭敬敬地将李鸣等三人请进了大厅。
李鸣吩咐那名家丁取来了六只上好的细瓷大碗,他自己先盛了满满的一大碗,让也不让地就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只馋得铁狮子项刚三人嗓子眼冒火,又不好自己去盛。
好不容易等到李鸣把一碗华陀粥喝完,项刚等三人以为该让他们喝了,本来就是为他们三人疗疾增寿的嘛。不料,缺德十八手还怕胃口吊得不够劲,又满满地盛了两大碗;分别递给了驼背神龙耿直和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
项刚等三人这一份急,就不用提了。
再等耿、陶二人细抿慢咽地喝完了粥,铜鼎中的华陀粥也不太烫嘴了。
饶是那样,缺德十八手还是提着鱼杆不下饵地说:“并不是晚辈对三位前辈不恭,到底咱们是初逢乍见,人生面不熟。现在三位可以喝了。”
亲眼看见半粒米神奇地熬成了大半铜鼎神粥,不光李鸣本人先喝了一大碗,驼背神龙和乾坤八掌二人也各喝了一大碗,他们三人不光深信不疑,还暗暗称赞泗水公刘广俊之子的真诚坦荡。听李鸣一说,三人一面忙着盛粥,一面满口道谢,各自捧着华陀粥,急不可奈地喝了起来。
冷了老半天的米粥,喝起来可比刚才李、耿、陶三人快得多了。不大会工夫,便都把粥喝完。
再看铜鼎之中,只剩下些许残羹了。缺德十八手示意乾坤八掌陶旺刮盛得干干净净,又喝了下去。
铁狮子项刚一面吩咐下人准备酒席款待李鸣等三人,一面拱手向缺德十八手谢道:“多谢刘少爷不辞千里奔波降临敝处,送此珍贵药物,愚兄弟三人敬领了。”
圈套已拴紧在脖子上,缺德十八手李鸣改变面目了。只听他冷然说道:“在下并不姓刘,家父也不是泗水公刘广俊。”
铁狮子一看李鸣不象是说假话,又因有陶旺在侧,所以还没起什么疑心,只愕然地问道:“既不姓刘,公子又姓什么?”
李鸣冷冷地说:“在下的姓排在百家姓的第四位。”
铁狮子三人可都是成名多中的厉害人物,今天所以能轻易喝下了李鸣的米粥,主要是乾坤八掌陶旺起的作用,加上又震于驼背神龙的赫赫威名,以及李鸣打出的汉高组刘邦后代泗水公刘广俊的招牌,所以才失去了戒心。如今一听面前方面大耳的少年改称自己姓李,三人顿时起了疑心。铁狮子一方面示意两个盟兄堵住厅门,一面急急地问:“那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缺德十八手笑了,笑得还极为神秘。
铁狮子心中一惊,失声道:“你就是江湖朋友人人痛恨的缺德……”
不等铁狮子把下面的十八手说出来,李鸣已截住话头笑道:“多谢前辈抬举,我就是缺德十八手,外加人见愁的李鸣大爷。”
一听这方面大耳的少年真是人见人愁的缺德十八手,头一个就是瘦达摩心慌地问:“你小子给我们喝的什么?”
缺德十八手绷着脸儿答道:“绝对不是华陀粥。”
瘦达摩薛天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疑神疑鬼地问:“你在里面下了药物?”
李鸣只白了他一眼,微笑而不答,意思是那还用问吗?
瘦达摩顿时吓瘫了。
病太岁这时突然向项刚说:“三弟不要上李缺德的大当,他们也喝了米粥。还是快打点传人,收拾下这三个点子,岂不就一天云雾皆消了!”
铁狮子项刚一想也对,便要传令家丁敲响云板,传集手下封死一切出口,活捉李鸣等三人解恨。
缺德十八手李鸣丝毫不动声色地从腰中掏出了一只异常精巧的羊脂白玉瓶子,上面还嵌有耀眼的金字,明眼人一望而知,那是皇宫大内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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