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装武夫人的女人已从身后抽出了一把黑忽忽的长约二尺七八的大扇子来。
武凤楼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阴阳扇子于和之妻,女魔王侯国英的师娘,当今武林最恶的恶婆娘河东狮阎秀英。悔不听李鸣之言,致有今日之失。
他恨极了这个恶妇,销魂刀化成一道红紫相间的光华,正想向那妇人逼去,哪里想到就在这时,监牢中一片灯光暴亮,狗屠户位方已如一溜轻烟落在门外,低喊一声:“凤楼,快撤!”
武凤楼虽悲矮罗汉窦觉惨死,可人死不能复生,又不知老母落在何处,只好乘机左手抱起窦大侠的尸体,一个倒纵退出门外。
那妇人哧哧怪笑,一把铁扇子当成了判官笔,“魁星点元”、“铁笔刺空”、“横扫千军”一连三招,疾风暴雨似地向武凤楼点去。
狗屠户位方一声厉吼,掌中牛耳尖刀上下翻飞,正好截住了那妇人的追击,并连连催促武凤楼快走。武凤楼挟着矮罗汉的尸体刚想外闯,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原来想活捉一凤,不料却误宰一猪。武公子别来无恙乎?”
武凤楼心中一凛,灯光下,一个手执折扇、飘逸俊美的书生拦住了去路。
谁?正是冤家对头锦衣卫总督侯国英。她的身旁一边是铁指裂石夏侯耀武,另一边站着单掌开碑夏侯扬威。武凤楼知道今晚所有打算已全部落空了。
这时,侯国英用手中扇子一指所有房上,轻气一笑说:“武公子,这么多人来请你,你好意思甩手一走吗?没别的,跟我去一趟北京。我念你年幼无知,绝不赶尽杀绝。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你也知道我手下的一班人物和我的五万名锦衣卫士,可不是吃闲饭的。就让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缉捕你归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武公子还不认命吗?”
武凤楼朗朗一笑,道:“侯国英,我真可借你空有一身文武全才,却变钗为弁,认逆为父。魏阉弄权,祸国殃民,全国上下,恨不能生啖其肉而后快。我全家被害,家破人亡,只要有三寸气在,誓报此仇。你不过倚仗人多势众,小爷我岂能服你?你只管一拥而上吧,我要凭掌中利刃和尔等以死相拼。”说罢,仍是左臂环抱窦觉遗体,右手横刀而立。
侯国英对武凤楼的动作看在眼里,也不由得凛然心服。她哑然一笑说:“死的是窦老大吧?本督念他也是一条硬汉,你放心好啦,我会厚殓了他,也省得你施不开手脚。我不用一人相助,只要武公子能胜了我手中这把扇子,我就网开一面,放你逃生。你要输了,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乖乖地随我进京。这样,你不算吃亏吧?”
月光下,侯国英一袭素罗花袍,头戴金冠,前发齐眉,后发披肩,面如美玉,唇似丹朱。
由于她脚登粉底官靴,更得身材修长,亭亭玉立,两只秀目,神彩飞扬,一把铁扇子悠然抖开,轻贴胸前。不知底细的人,真认为她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又有谁能知道她是一个嗜血好杀的一代女魔呢?
武凤楼知道女魔侯国英的厉害,也知她手中的天罡扇变幻莫测。如今销魂刀在手,岂能怕她?只是他挂心狗屠户位方也陪他一齐身陷重围,正想出声示警,让位方突围送信。
哪知道就在他稍一迟疑的当口,狗屠户一连三刀逼得河东狮阎秀英后退了几步,乘机脱身,一连三纵,已挡在武凤楼身前,笑嘻嘻地说道:“侯总督,我狗屠户虽是市井小卒,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久仰总督大名,今日好不容易有缘得见,要不见识见识你的追魂绝命三十六弩,我位方岂不白活了一世?你要不把三十六弩打完,你可知我的嘴臭,我会骂你上下三十六代不得安生。”
话刚落音,一尺八寸长的牛耳尖刀,直奔侯国英的小腹插去。侯国英出身官门,虽是皇帝乳娘之女,也宛如金技玉叶的皇室郡主,岂能容忍狗屠户这上番冷嘲谩骂?
“啪”的一声,天罡扇一合,一招“下井投石”,削向狗屠户的软肋,逼得狗屠户斜身跨步闪了开去。侯国英恨他辱骂自己,半转身形,天罡扇微抖,三点寒星成品字形向狗屠户的太阳穴射去。她是把躲刀、点穴、发暗器这三个动作化成一体,一气呵成,又狠又谁,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女中高手。
狗屠户位方怎么都想不到侯国英的功夫能好到这种程度,要不是他身经百战,临敌经验丰富,只这一下子就准得身受重创甚至送了性命。忙不迭一偏头一甩脸,那品字形的三支利弩,有一支几乎是贴着鬓角擦过。
武凤楼不由得暗暗感激,知道狗屠户冒死硬上,是想用自己的肉体和秽言辱骂诓出侯国英最厉害的三十六支毒弩,好让自己凭手中的一口宝刀战胜女魔王,至少也可以逼她放自己逃走。一怔之下,侯国英信手连挥,天罡扇中的追魂绝命弩“连中三元”,“四季开花”、“五子夺魁”、“七女投梭”、“八方风雨”连续发出,已一口气打出了三十支毒弩,全被狗屠户在千钧一发的危险中闪开。可是,他也被打得手忙脚乱,危机连连。
武凤楼心头一惊,刚想一晃身形扑过去救援,猛听侯国英一声娇笑,那把天罡扇“刷”的一声全部抖开,五支小弩、一支大弩连续打出,一支大弩在前,五支小弩在后,夹带着丝丝破空之声,电光石火般地向狗屠户疾射过去。
就在狗屠户牛耳尖刀一立,想抢先击落先头的一支大弩时,不料那后面的五支小弩却神奇地突然后发先至,五溜寒芒已全部插人了狗屠户位方的前胸。狗屠户身子抖颤了一下,微微一晃,那支后至的大弩又射人了他的乳泉穴。
可怜他为了救助忠良之后,以身试弩,一连避开了三十支弩箭,终于被侯国英以厉害无比的“五云捧日”的阴毒手法,击中了要害。任他功夫再深厚,也承受不住这追魂夺命的六支弩箭。但见他脸上肌肉一阵抽缩,只嘶哑地叫了一声:“凤楼快……”话未说完,已翻身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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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郡主情深 双星红楼诉肺腑 方丈恩重 三僧古刹传奇术
狗屠户连中六弩,惨然倒地。武凤楼两目尽赤,把窦觉遗体放于地上,猛挥销魂刀,一招“刀劈华山”,夹着慑人心神的金刃劈风之声劈了下来。
侯国英哪里知道武凤楼手中是口宝刀?刚想挥扇格开,只听身旁有人大叫一声道:“总督使不得!”话到人到,一掌已砍向武凤楼的右肩。
武凤楼只得抽刀护身。销魂刀迅疾一翻,使出个“拦腰横斩”的招数,奔来人扫去。那人知道厉害,一个倒提,翻向一边。由于抢攻,躲刀只在一瞬之间,势子已拿不稳,“噔噔噔”一连后退了几步。
侯国英这才看出,原来是自己的贴身护卫单掌开碑夏侯扬威,忙问何故。夏侯扬威用手一指武凤楼手中的宝刀说:“总督不知,武凤楼所使的那口刀,就是武林中视为奇珍异宝的销魂刀。总督的兵器决非其敌,卑职才冒险出手。”
侯国英半信半疑,只得说了一声:“多谢你了。”
一言未了,河东狮阎秀英也赶了过来,阴森森地笑道:“姓武的小子,你是钦差要犯,理应拿你到案。只要你把这口销魂刀留给老身,今天我放你一马,让我徒弟网开一面。怎么样?”
侯国英一听,不由得暗暗埋怨自己的师娘太不懂事,嘴里说武凤楼是钦犯,还要他献刀保命,岂不让自己落一个私纵钦犯的罪名?
况且,魏银屏仗着九千岁魏忠贤的亲侄女儿,又过继在魏忠贤膝下为女,加上她又自任两江水陆代理提督,和自己作对,如若这话让她手下人听到,岂不是授她以柄?
想到这里,刚想阻止阎秀英别再乱说,哪里想到武凤楼已冷然答道:“算你有眼力。我手中宝刀正是销魂刀。可是,我若把刀给你,你真敢放我这个钦犯逃走,不怕魏忠贤要了你的老命?”
武凤楼曾听师父说过,这阎秀英是江湖上出名的泼妇河东狮,天不怕,地不怕,一贯蛮不讲理,连她的丈夫铁扇帮帮主阴阳扇子于和都惧她三分,所以才故意激激她,看她能信口开河说些什么,自己好寻找时机,杀出监牢。
果然,武凤楼这么一问,河东狮阎秀英怪眼一翻,大嘴一撇,“呸”了一声道:“什么钦犯不钦犯的!老娘二十前就入过皇官,盗过珠宝。万历二十八年,皇帝老儿还悬赏拿过老娘呢。管什么屁用?老娘不还是大摇大摆地进出这官府要地,杭州府城!”
侯国英一听,不由得暗暗叫苦。知道自己这个师娘一向泼辣任性,胸无城府,胆子又大得出格。说什么都不要紧,但是,这入皇官盗宝,被前朝皇帝悬赏缉拿的事情,怎么能信口胡说?
须知,前朝皇帝的圣旨一出,只要钦犯不曾归案,就是现在的天启年间仍然有效。刚想出言喝止,忽听牢房墙上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房上官兵听着,我是两江水陆代理提督魏银屏,命尔等速速将这个入皇官盗国宝的女钦犯拿获归案。她若胆敢拒捕,立即乱箭射杀。若有差池,小心尔等的狗头。”
武凤楼闻声抬头,只见淡月清辉之下,西边高大的墙头上站着一个戎装佩剑的少女,正是郡主魏银屏,身边站着贴身四婢和一个中军。
再看侯国英的脸色,早变得惨白,身躯抖颤了一下,接着说道:“银屏妹妹,你来得正好,请听我一言。”没等她把话说完,魏银屏粉面微寒,冷冷说道:“我是代理提督,不是你的什么姐姐、妹妹,也没时间听你唠唠叨叨,捉拿钦犯要紧。”
没容侯国英答言,又提高了声音续道,“中军官,速派人团团包围武凤楼,防他逃窜。其他人等,速速给我拿下这个女钦犯。”说也奇怪,别看所有四周官兵都是侯国英调来捕捉武凤楼的,可是一旦魏银屏露面,那些官兵不听女魔王的调遣了。
侯国英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这位师娘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深怕她拒捕格斗,必将杀伤众多官兵,又有魏银屏在场,会给自己带来纠缠不清的麻烦。遂将银牙一错,突然蹿到阎秀英身侧,出其不意,手起一扇,正好点中了阎秀英的环跳穴,同时急促地低声嘱道:“师娘别动,孩儿自会放你。”然后,—挥手,令人将河东狮阎秀英绑了起来。
正这时,猛听夏候兄弟猛喊了一声:“不好!”身子已凌空蹿起。同时,传来了一阵金铁轰鸣的声音。侯国英抬头一看,武凤楼已乘机发动,销魂刀化成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裹住了他的身子,拨打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弓箭,一面施展“火花射旗门”的轻功,蹿上牢狱中间的了望台。
宝刀过处,四个看守了望台的兵卒已全被杀死。接着,又疾如飞矢地削落了了望台四角上的气死风灯。这时,夏侯耀武已追了过去,连他也不禁纳闷:武凤楼已冲散了弓箭手的包围,为什么不急于逃走,反而扑了上了望台呢?
他们哪里知道,武凤楼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救母之心未减。一看了望台很大,把守森严,灵机一动,心想,老娘莫非被他们囚禁在台上?
所以才蹿了上去。这才是俗语所说的“当局者迷”,请想,同来三人已有两个惨死,你孤身一人,岂能在劲敌当前众兵包围之下救得了母亲?
等夏侯耀武逼近,武凤楼早已看出了望台不是囚人之所,猛地一个大转身,一式“秋风扫落叶”,销魂刀一声轻啸,向夏侯耀武的下盘扫去。夏侯耀武深知厉害。一个倒提翻了下去。可是夏侯扬威却乘机飞蹿上台,身形未稳,手中一条蛇骨鞭已一招“拨草寻蛇”呼啸而至。
武凤楼身形一长,掌中销魂刀陡然一立,刀尖指地猛然一划,一招“铁牛犁地”,只听“喀嚓”一声,夏侯扬威的蛇骨鞭已断去三分之一。接着,紧跟一招“龙门鼓浪”,夹带一股强劲的风力猛压过来。夏侯场威吓得肝胆皆裂,舍命一翻,往了望台下跳去。
虽然他避得迅速,股间皮肉还是被武凤楼的宝刀削去巴掌大的一块皮。
夏侯双杰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大豪,一照面皆被武凤楼逼退。其他人谁还敢冒死上前?
侯国英又急又气,一声暴叱,刚想率众群殴,哪知武凤楼已乘机跃上了南面一排牢房。
侯国英厉声命令道:“快放乱箭!”话未落音,魏银屏已率四个婢女追上前去。众官兵虽然张弓搭箭,怕误中郡主,尽管侯国英厉叱,说什么也不敢射击。
武凤楼知道魏银屏是舍身掩护自己,怕为她再带来麻烦,一连五刀逼得五人暂停追击,借机施展先天无极派的绝顶轻功,消失在夜幕之中。
魏银屏和手下四婢假装追赶不及,恨恨而返。侯国英心中雪亮,但又说不出她的破绽,相反地自己倒因为师娘被她抓住了把柄,实在忍无可忍,冷然一笑说:“银屏妹妹,你可真能身先士卒啊!可惜慢了一步。要是不失时机抢先下手的话,那姓武的不会走得如此轻巧,至少也得叫他带几支箭去。”
魏银屏明知侯国英话里有话,也一声冷笑,反唇相讥说:“那要怪你的手下无能。要不是我和四婢齐上,武凤楼岂能落败逃走。”
侯国英被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知道奈何她不得,气愤地带着阎秀英和手下人全城追捕去了。魏银屏也令人牵过马来,带领贴身四婢转回水陆提督府衙。
经过这么一闹,时间已过夜半。魏银屏回到卧室脱去戎装,解下佩剑,打发四婢退了出去,斜倚在床栏上闭目养神。
但她那一颗惊魂未定的芳心哪里平静得下?禁不住暗暗替武凤楼焦心。她知道侯国英绝对放不过他,也不知他现在逃到了何方?能不能离开险地?
想到这里,顿时心急如焚,不由得穿鞋下床,顺手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移步窗前,轻轻地推开了碧纱窗棂儿,听了听城中马蹄之声,到处可闻。淡淡残月,冷风扑面,知离天亮尚早。忽然一丝幽怨浮上心头,暗暗埋怨武凤楼为什么孤身犯险,舍死硬拼?
为什么不暗中前来向自己打探消息?
难道他直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刚才监牢相逢,众目睽睽之下,纵有款曲,怎能相通。
想到这里,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银屏呀,银屏,你太痴情啦!他人之心,岂似你心?我和他虽然订婚,但魏武两家仇深似海,他丧一父,我失双亲。虽然我为报他的救命之恩释放了他,可是他又怎么能对我相信?”
说到此,芳心欲碎又不由得埋怨起武凤楼来,恨声续道:“凤楼,你太不了解我的苦心了。难道说我放你逃走,庇护你的母亲,今天又拼着被侯国英看破,在乱箭攒射下舍命护你,难道你竟然一无所知?真是那样的话,岂不白白地辜负了我……”
正在恨恨不已,突然见数支火箭交织而起,划破夜空。魏银屏不禁心中又是一紧。她知道,那是全城发动搜捕武凤楼的信号,危机尚未过去,更加揪心牵肠地担心起武凤楼的安危来。
正在魂银屏呆呆站在窗前忐忑不安之际,忽听门外有人弹指敲门,轻声说道:“我可以进来吗?”
魏银屏悚然一惊,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因为她已辨出是侯国英的声音,当下没好气地说道:“深更夜半,你到此做甚?”
魏银屏这句话尚未落音,房门已被侯国英推开。她小心而又潇洒地走了进来,好像已完全忘记了刚才二人不愉快的唇舌之争,不用魏银屏相让,已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魏银屏仍是满怀敌意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可是,侯国英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银屏妹妹,咱二人可是在青阳宫一起长大的。从小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情胜姐妹。这几年我俩都长大,特别我蒙干父抬爱,当上了锦衣卫总督,你又跟着大伯在陕西任上过了两年,姐妹情谊就显得生疏了些。我此次奉干父之命来到江南,还不是为了铲除他老人家的心腹隐患?你也知道,武伯衡曾当过当今万岁和五皇子朱由检的老师。特别是这老儿和五皇子二人师徒情深。靠五皇子之力,这老儿才从宫中调出,一跃而为封疆大吏。如今,万岁常年卧病,旦夕不保,接位必是朱由检无疑。他可是你魏家的死对头呀!他和干父二人结怨太深,势成水火。朱由检曾多次发誓,清早登基,决不让干父活到午时。况且武伯衡老谋深虑,已多方搜集了干父的十大罪状,以图上达圣听。所以,第一步干父叫大伯来江南任职,除去武伯衡。第二步让我来搜寻他的遗折,以便销毁。第三步阻止五皇子朱由检接位登基,相机除去这颗眼中之钉。到那时,各省巡抚必会拥戴他老人家面南背北,登上九五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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