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要男工的,又要求很高,要有服装设计等级证书。一个乡村裁缝,哪会有这玩意?没办法,小军只好到一些小服装厂去找工作。按说,凭他的技术找一份工作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他的特长是做老年人服装,技术设计又简单又实在。南方的小服装厂大多生产时装,技术设计讲究时尚和创新,与他的特长对不上号。接连应聘的失败,使他又苦闷又绝望。他做梦也没想到,离开了家乡,自己那点本事竟然失去用武之地!
春妮也急坏了,她原指望靠小军的技术到广东来创业发财,没想到如今他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失望之际,她只好托人给小军找了份保安工作。那天,春妮带着他到那家公司面试时,老板瞧着小军清瘦的身材和一双又白又软的手,头顿时摇得像拨浪鼓。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小军仍然像只野狗一样在普宁的大街小巷游荡,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春妮只好将他弄到自己工作的那家酒店,在厨房里洗盘子。
才干了一天,小军就不干了。他伸出一双被浸泡得又红又肿的手给春妮看,痛心地说:“我不能毁了这双手,咱们做裁缝的全靠这双手吃饭呢!”春妮早已被小军的工作问题折腾得焦头烂额,见他诉苦,不耐烦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你现在已不是家乡那个被人请被人捧的裁缝师傅,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要养活自己的打工仔,还管那么多干啥?”小军见春妮如此埋怨自己,简直气昏了。他将一肚子闷气全发泄出来,吼道:“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我现在跑到这鬼地方来混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是为了你!”春妮冷笑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啊,当初可没人捆你来,大家都是自愿的。”
“那好,我明儿就回去。”小军愤愤地说。
“没人拦你!”春妮回敬道。
一听这话,小军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春妮上班去后,他越想越不对劲,收起自己的东西就要回家。
但他在街上转了一会又回来了。他不敢回家乡去,更舍不得春妮。他磨磨蹭蹭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十一点。推开门,春妮正睡得香甜。小军推醒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回来了。”春妮没理他,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小军的心顿时冰凉,自己跑了大半天,她竟然没事似的,不但没去找,还睡得如此香甜!
那夜,他失眠了。半夜爬起来找到那份血书,他看了很久很久……
这期间,春妮认识了一位周先生。周先生是个经营床上用品的老板,四十出头,长得白白胖胖,举止儒雅风流。他经常到春妮打工的那家酒店吃饭,一来二去跟服务员春妮混熟了。后来,他总是点名要春妮陪酒,并不将她当花瓶和玩物,而是把她当朋友看,亲切地称她为“小妹妹”。给小费也大方得体,总是将两张“老人头”不经意地放在菜单下,尽量不刺激春妮的自尊心。在服务行业做事,春妮最看重的就是客人把她当人,不受歧视和侮辱。周先生对自己的尊重和爱护,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时间一长,她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大哥”。
有一天,春妮陪周先生喝多了,忍不住将自己在异乡的处境告诉了周先生,并求他帮助给小军找份工作。周先生搞明白春妮原来是跟一个有妇之夫私奔到普宁,非常惊讶。但他最后还是答应给春妮帮忙,尽快给小军找工作。
几天以后,周先生果然在一家鞋厂给小军联系了一份工作。他那天专程到酒店来通知春妮,正巧她轮休。周先生打听到春妮的住处,竟找到她住的地方来了。
在城郊一间潮湿破烂的出租屋门口,春妮和小军正在吃饭,看见周先生,春妮的碗差点惊掉在地上。小军狐疑地望着眼前的胖子,胖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对春妮说:“你交待的事,我已经帮你办好了……”也没坐,说完事就告辞。
春妮千恩万谢地将周先生送走,刚一回头,就看见小军一双血红的眼睛,春妮不想解释什么,也不想跟他吵架,径直回屋里去了。小军在外面咆哮道:“我宁愿饿死,也不要这个胖色鬼帮忙!”
过了两天,周先生忽然到酒店约春妮,将她带到城郊一座精致的小楼前,意味深长地说:“小妹妹,我帮不了你的男友,只好帮你了。你住的地方太破旧了,今后就搬到这里来住吧。你放心,我不收房租的。”春妮望着小洋楼,心里“咚咚”直跳。周先生过火的热情,将她吓坏了。她直言不讳地对周先生说:“周大哥,南方有许多大款包二奶,对吧?我要告诉您的是,您千万别在我身上花心思。您对我的好,我是没法报答的。”周先生听了哈哈大笑,然后严肃地说:“我包二奶?你真会开玩笑。我从前是一个来自四川的打工仔,熬到今天不容易,挣几个钱也是血汗钱。不瞒你说,我至今还是一个单身汉,不信你可以到我公司去查。说心里话,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你是那么单纯诚实,那么青春活泼,长得又那么甜美动人。你那个有妇之夫的男友可以追求你,我为什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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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妮被周先生的表白深深打动,但她仍然说:“您别……别这样想。我和男友的感情很好,在来广东时,为了见证我们的爱情,还写了血书。”她坚决要求周先生送自己回家,周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开车送她回去。
在路上,周先生望着郁郁不乐的春妮说:“你的爱太幼稚了,注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你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拒绝了周先生,春妮陷入了极度失落和苦闷中。周先生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挥之不去,她好几次睡觉还梦见他,弄得她整天失魂落魄,像害病一样。有天上班时忽然有人打电话找她,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周先生打来的,结果不是,她失望了好半天。她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看重周先生。他的成熟与自信,成功和富有,都是自己苦苦追求和迷恋的。不错,她爱上周先生了。
那天,心直口快的春妮想跟小军谈谈自己的感情。她羞愧地说:“小军,我跟你说说心里话,我爱上一个人啦,就像当初爱上你一样莫名其妙。我好痛苦,我该咋办呀?”小军一听,阴着脸半天才迸出一句:“真是这样,我杀了你!”
一个礼拜后,春妮忽然辞了工作,不知去向。
小军搞明白是咋回事后,顿时像塌了天。春妮的出走,对她来说也许只是重新寻找自己的爱情,但对小军来说,失去春妮,失去爱情,就等于失去了生存的全部意义。
在那个炎热的夏季,小军穿行于普宁的角角落落,疯狂地寻找着心上人。他几乎找遍了春妮所有的朋友和熟人,一点线索也没有。在艰难寻找的日子里,没钱搭车就步行,没钱吃饭就喝几口自来水。一直寻找了近两个月,他才彻底死了心。
他那美好而脆弱的爱情,令人痛心地遗失在了异乡的土地上。
四
悲痛欲绝的刘小军,在破败的出租屋里想到了自杀。他用两双尼龙袜在床架上结了一个套,将脑袋伸进去想了结余生。脖子被勒紧的那一刻,父母的影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还有刘家村的山山水水,还有他心爱的缝纫机……还有一个人充满哀怨地向他走来,那是李玉兰。小军惊醒了,他一把扯掉脖子上的袜子,爬起来给亲人写信。
他向父母沉痛地忏悔了自己不堪回首的逃婚生涯,希望父母原谅自己,他已为自己一时的轻率和糊涂付出了代价。他现在无脸回去见家乡父老,只能在异乡孤独地苦度余生,一辈子不打算回刘家村了。谈到玉兰,他希望玉兰再找到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好好过日子。
信发出以后,小军就跑到一个建筑工地提泥沙去了。他想开了,为赵春妮这种女人闹自杀不值得,他要好好活下去。
半个月后,小军收到了家乡的回信,还有一张汇款单。他捧着信和汇款单,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紧紧地贴在脸上,泪如泉涌。好半天他才拆开信,里面竟然有两封信,还夹着一张照片。一封信是父亲刘正国写的,父亲在信中丝毫没提及儿子当初出走逃婚的事,也无一句责备的语言,只是简单扼要地说了一下家人对他的思念和牵挂。信尾写道:吾儿快回。
另一封信是玉兰写的,密密麻麻写了三张纸。她详细诉说了自己嫁到刘家近一年的生活情况,诉说了对他的爱与恨,痛苦与矛盾,思念与牵挂。她像一个宽容的大姐姐一样,劝告他不要再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因为他已经当父亲了……他可以不爱自己的妻子,但要对自己的亲骨肉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小军激动地捧起那张照片,只见玉兰微笑着抱着一个白胖的婴儿。在照片背后,玉兰歪歪扭扭地写道:这是你女儿晶晶。他再一次打量着女儿的照片,顿时百感交集,肝肠寸断。
他开始痛切地思念自己曾度过愉快时光的刘家村,思念故土的亲人,思念寂寞孤苦的妻子和可怜的女儿。他扪心自问:妻子有什么错?自己为什么背井离乡地逃亡?如此逃亡的价值何在?是为了真正的爱情吗?真正的爱情又是什么呢?
“爹啊娘啊,玉兰啊,女儿啊!”他痛彻心肺地呼喊着,恨不得一步跑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小军就收拾好行李,怀着负疚的心情踏上了归乡之路。
回到刘家村,他站在村口却迟迟不敢进村。在村外转了几转,他来到村后一座山上。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家。他看见了,爹正在门口操把锯子锯东西,锯得很吃力。不一会儿,娘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婴儿。那一定是自己的女儿,清亮的啼哭声在后山也听得见。娘抱着她在门口转圈圈,爹也放下活计,跑过来看了看孙女,为了哄她,竟敢五音不全地吼了两嗓子京戏。没有看见玉兰,但他见爹娘好像听见屋里有人叫,匆匆进屋去了。屋里的人,肯定就是玉兰了。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家里的一间偏屋已经拆了,正在下脚基做新屋。他正纳闷儿,有个老汉牵着一条水牛走过来。他赶紧低下头,不敢认人。来人是村里的汪大爷,老人乜着眼,瞅了半天,认出眼前这个长头发、大胡子的年轻人是小军,惊诧道:“你这个小狗日的还知道回来,还认得刘家村不?”小军羞愧无言。
爷俩在后山坐下。汪大爷告诉小军,他家正在建新房子,玉兰筹划着建一个小养猪场。说起玉兰,老人感叹不已,直夸她是个贤惠能干的好媳妇。
小军去年初出走后,玉兰又羞又气大病一场,在病中不吃不喝,绝望得不想活了。小军娘日夜守护在媳妇床前,百般劝慰,陪媳妇终日以泪洗面。年近六十的老人,每天端茶递水,熬汤送药,床上床下伺候着,生怕媳妇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刘正国打听到玉兰平日喜欢吃泥鳅,深更半夜到水沟去捉,最终逮到一碗泥鳅,脚却被水蛇咬肿了。玉兰病好以后,小军娘却病倒了,刘正国走路也一跛一跛的。望着这么好的公公婆婆,玉兰终于想开了。小军没良心,自己不能没良心。她决定忍辱负重留在刘家,当一个没有丈夫的好媳妇。从那以后,她尽心尽孝将这个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刘正国经常背着媳妇在村里夸她:“我儿不醒事啊,这么好的媳妇到哪找去?玉兰能嫁到咱家,真是我刘家前世修的福!”小军娘也对玉兰说:“儿啊,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小军就不敢不认你这个媳妇。他若真不知好歹,我们刘家就只认你这个媳妇!”
汪大爷说完,语重心长地对小军说:“不是我倚老卖老说你,你再不回来,就太没良心啦!”
汪大爷走后,小军在后山足足坐了两个时辰。他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玉兰。自己这样子回去,还像个男人吗?
小军想明白后,毅然决然地背起行李,重新踏上了返回广东的路程。他暗暗发誓,自己从哪儿跌倒的,一定从哪儿爬起来,不在南方干出个样子,绝不回家乡见父母妻儿。
五
回到普宁后,小军给父亲刘正国写了封长信,谈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爹,请您原谅儿子再一次的不辞而别。儿这次南下,不再是糊涂而幼稚的冲动,而是肩负着做人的良知与责任。我知道玉兰在筹办养猪场,我要尽一份力,帮她达成心愿。为此,无论吃多大苦受多大罪,我也心甘情愿。我要经过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走进这个家,走进玉兰的心……”
小军重新调整好求职的心态,彻底忘掉自己曾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裁缝,来到一家床单厂,应聘只有学徒工才肯干的机车工。
走进床单厂人事部,小军顿时惊呆了。眼前主持登记面试的人,竟然是周先生。他转身就走,被周先生在后面喊住了:“这位先生,我知道你需要这份工作,干吗没勇气来试试?”听清周先生对自己的称呼,小军反而镇定了。他冷冷地瞟了周先生一眼,不卑不亢地说:“行,如果您对我满意,我明天就来上班。”周先生沉吟片刻,问:“你想干什么工作?”他毫不犹豫地说:“机车工。”
第二天,小军就上班了。所有的机车工都按工时计酬,多劳多得。小军凭借自己良好的技术和精干的操作水平,很快在众工友中成为出类拔萃的好手。几天后,周先生找到他,拍着他的肩说:“我想跟你谈谈。”小军正在干活,他头也不抬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周先生笑了:“你可以不认识我这个厂长,有一个人你肯定是认识的。”小军敏感地意识到他说的是谁了,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般,但他仍然平静地说:“老板,你如果认为我干得不错,给我足额的酬金就行了。如果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就开除我。我想,咱们的关系就这么简单,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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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小军最不想看到的人终于出现了。春妮默默地来到小军背后,望着他憔悴的面容和一头乱发,忽然抽泣道:“小军,你受苦了!”小军忙乱地干着活,一言不发。春妮又说:“我知道对不起你,我愿意补偿你,你说吧,要钱还是要……”
小军头也没回地走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到床单厂上班。
他来到附近的火车站,背着筐叫卖饮料和报刊。有一天,有个大爷找他买了份报纸,一个劲将报纸往裤裆里塞。他好奇地跑过去一看,原来大爷的裤裆裂了,羞得不敢直腰。小军连忙将他拉到背人的地方,掏出从不离身的针线包,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大爷看着这个毛头小伙子熟练的针脚,惊得张大了眼睛。交谈中他才知道这个卖报刊的小伙子竟是一个裁缝,他关切地问:“你为什么放着技术不用,跑到这儿卖报刊呢?”小军诚恳地答:“我的特长是做老年人的衣服,在这儿没用武之地。”大爷没再说什么,临走时,送给小军一张名片,上面印着“老年活动中心主任”的头衔。
不久,在大爷的帮助下,小军开了家“老年人服装店”。接手的第一手活,就是给老年活动中心的老人做过冬的薄棉裤。小军根据南方的气候特点,给老人们精心设计了一种款式。他将裤腿设计成一种双线压花条纹,使老人穿起来不缠腿,走起来利落。他又颇有创意地将腰部安上松紧带,使老人脱起来方便,又暖腰。货出手以后,人人穿上都竖起大拇指,直夸小军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的好手艺。
越冬以后,他又适时推出老年人休闲服装系列,生意越做越红火。活忙不过来,他请了两个小帮手。
小军将每月挣到的钱,都寄到了家里,支援玉兰办养猪场。每回都附上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他在信中说:“玉兰,我知道钱不能抵消我过去的罪过,但我在异乡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是你的真情唤醒我良知的结果……”
那天,玉兰给小军寄来自己绣的两双绣花鞋垫,每只上面都绣着两朵并蒂莲。在家乡,这是多情的姑娘向情郎表达爱情的信物。还有晶晶的近照,照片上女儿正光着屁股在床上爬。小军捧着妻子的礼物,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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