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外公回来了,他回来了……”
女孩头发蓬乱,面色惨白,脖子上有一圈淤黑的伤痕。她说话喉音很重,好像声音都憋在喉管里,显得沉闷阴郁。
张星超疑惑地看着女孩,问道:“你外公,回来了?那又怎么了?”
“警官,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女孩浑身颤抖,额上渗满冷汗。
“小妹,有话慢慢说。是不是你外公虐待你了?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是……”女孩目光呆滞,木纳地摇着头。
“那是怎么了?”张星超有些不耐烦了。
“警官,我很害怕,我不敢回家……”女孩话音颤栗。
张星超看看表,时间还来得及。他安慰那女孩:“小妹,这样吧,我送你回家。”
女孩的家位于市北郊的城乡接合部。
她住在一栋很旧的筒子楼里,楼道昏暗阴潮。这里的居民主要是些孤寡老人。女孩自幼父母离异,她母亲五年前去世了,就留下她和外公两人。
张星超和女孩进了老楼,左邻右舍一见到那女孩,就像避瘟神似地纷纷关上门,就连正在楼道里点蜂窝煤做饭的老太都惶恐地躲进屋。
女孩打开房门,一股潮气顿时扑面而来,昏暗的白炽灯闪烁不定;房子很小,一室一厅,三十多平米,女孩睡厅,她外公住里屋。
里屋内,一个老头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女孩害怕极了,一直躲在张星超身后,“警官,我外公前天晚上回来到现在,就一直坐在床边,不说话,不吃饭……”
“大爷,你好。”张星超摸进里屋,试图靠近老头。
这时,老头微微抬头,两眼目光空洞无神。
张星超心里一紧,这眼神简直和死而复生的洛老头一模一样,眼神呆滞无光,两个眼珠丝毫不动一下。他缓缓走近那老头,仔细一看,不禁倒抽几口凉气。老头的两眼干瘪,眼珠里没有一点水分,角膜和眼皮粘在一起。
张星超赶紧把女孩拉到屋外问话:“你外公得了什么病?”
“警官,九天以前,外公心脏病复发了,当晚就死在了医院里。可是前天他又回来了。按照我们乡下的规矩说,前天是外公的头七。”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张星超自言自语地说。
“警官,我没有说谎。外公回来以后,邻居的老婆婆老爷爷都不敢来我家了,以前他们都很喜欢我的……”女孩说着说着,突然抽泣起来:“我怕,我不想回家……呜呜呜……”
“不要怕,有警察在!”张星超握着女孩的手,感到她浑身都在颤栗;她的手,冰凉。
这时有位老太拄着拐杖,一步一跛地走过楼道,念叨着:“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不能复生,这辈子你们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还回来做什么哟……冤孽啊……”
真是前所未遇的怪事了。张星超拨通了夏黎暮雪的手机:“暮雪,我遇到一件事,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夏黎暮雪调侃道:“想请本美女吃饭就早说嘛。你们这些男人,给你机会约我,你呢要故作道貌岸然。现在本美女没空!”
“是公事!”
“现在是下班时间,再说你也不是我的上司。”
“你不是号称全省头号法医吗?你要是今天能解开一个谜,反正是和医学有关的谜题,以后我就天天陪你吃饭。”
“张处长,张大帅哥,这可是你说的。”
这房子很阴冷,没有一丝人气,使人倍感孤凉。灰暗沉寂的气氛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缓缓渗入人心,使人莫名其妙地置身于一种诡异的悲凉。
张星超一语打破沉静,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呜呜呜……张姗。”
“你外公叫什么?”
“刘贵。”
“哦。你不要哭了,我们警察会查明这件事的。”刚说完这话,张星超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个激灵,寒意顿生,转而却更让人迷茫。殡仪馆被盗的四具尸体里,就有生前叫刘贵的。
张星超一脸茫然,这时夏黎暮雪驾车来到。此地离她家并不远,开车顶多十分钟的距离,她却磨蹭了一个小时,不用想都知道,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化妆和穿着打扮上了。
夏黎暮雪仔细打量了老头一番,突然惊得花容失色。她把张星超拉出门外,问道:“这老头得了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要知道还会找你来吗?”
“不可能!不可能啊!” 夏黎暮雪心如乱麻:“明明是活人,怎么会长尸斑?我肯定,那是尸斑。”
此时张星超胃里一阵翻腾,忽然,身后有异声,像是有人在呕吐。
张星超和夏黎暮雪同时转身,只见那女孩跪着,吐了一地的粘液,馊烂的恶臭顿时在阴暗狭窄的楼道里弥漫开来。
夏黎暮雪惊叫起来,但她慌而不乱,赶紧摸出手机拨打“120”。
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往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而去,张星超和夏黎暮雪驾车紧随其后。
太荒唐了。张星超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打电话找到周群侠,将被盗尸体的姓名性别年龄又核实了一遍。
周群侠汇报说:“尸体中,有个老人,叫刘贵;另一具尸体是个女孩,叫张姗,是刘贵的外孙女,现年17岁,上吊自杀身亡。刘贵和张姗相依为命无亲无靠,唯一的生活来源仅靠刘贵每个月300块钱的养老金。刘贵因心脏病死后,张姗因绝望而上吊自杀……”
“我怎么给忘了?!四具被盗尸体中的确有一个生前叫张姗的女孩……”,女孩脖子上那道淤黑的血痕…女孩说话时严重的喉音…上吊自杀……这一切使张星超一头雾水,他眉头紧锁,额上渗满冷汗,“不可能,绝不可能。死人不可能复活,那女孩在说谎,一定是她在说谎!”
夜,20点15分,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女孩和老头被送往同一间观察室,分卧两床。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忙得不可开交。
主任医师罗开靠在墙角,沉默不语。心细的夏黎暮雪注意到罗开的异常举动,便将他叫到观察室外问话。
罗开脸色煞白,嘴唇微颤:“不可能,世上没有这种事。九天前,那老人就是在这里断气。那晚也是我值班,我参与了抢救工作,我亲眼目睹他的死亡。第二天上午,那女孩也被送到了这里,当时她已经断气五个小时以上了,系上吊自杀身亡,她的脖子上还有一道淤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老人叫刘贵,女孩叫张姗。就连殡仪馆都是医院帮联系的……”
“你确定九天前的死者就是现在你所看到的那两个人?”张星超将信将疑地问道。
“肯定是!不仅是我可以作证,那晚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可以作证,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可以作证。”
“罗主任,病人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没有体温。但是肺部还在活动,还有呼吸……”一位女医生从观察室出来,满脸疑惑地说。
罗开戴上口罩,进门去看。
夏黎暮雪长吁口气,说道:“张处长,你没有发现那女孩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在哪里?”
“她体表多处皮肤有细微的撕裂纹路,还有很多拉皱的痕迹。一般来说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尸体的肌肉和表皮就开始变得僵硬,若要掰动死尸的四肢,必然会撕裂肌肉也会拉皱皮肤。就是说,那女孩其实是僵硬的。”
“我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也不信这世上有僵硬的尸体会自己活动。”
“也许是医学界的一种未知领域呢?”
张星超此时显得手脚无措,夏黎暮雪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能等待医生们的解释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观察室里还在忙碌……
“铃铃铃……”张星超的手机响了,是周群侠打来的电话。
“处长,失踪的尸体都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那些人并没有死,他们都陆续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什么?”
“这个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我们正在调查,稍候会向你汇报。”
四具尸体回来了?这些人到底死没有?这和殡仪馆的凶杀案和盗尸案有什么关联吗?张星超不断地问自己,一切都毫无头绪。
观察室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怪啸。
张星超和夏黎暮雪大惊,隔着门窗看,只见女孩和老头在病床上挣命地嘶叫,尖锐的声音怪异可怖,全身猛烈地颤搐。那惨叫声异常惨烈,就像是把活生生的人放在沸水中活煮,将死的人扯破嗓子挣扎裂叫;病床旁的心电仪荧幕上仍是一条毫无心跳振动的直线,但是,脑电仪屏幕却反应异常,波线杂乱而疯狂地起伏晃跳。
几个男医生死死地摁住他们,“快按不住了,赶快去叫人!”
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推开门,急匆匆地朝值班室方向去了。
从这时起,张星超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处长,南部镇的洛家一家人都疯了,到处袭击村民!”“张处长,从殡仪馆回来的人都疯了!”“张处长,东城区大街上有暴徒袭击路人!”“处长!不好了!!狂犬病院暴动,医务人员死伤七十多人!!”“张处长!城西精神病院出事了!!”……
“精神病院?……”张星超眼前一黑,脑子里翻江倒海,沉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梦,两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
阴霾的天空,未雨绸缪的小镇,死沉沉的精神病院。他独自一人徘徊在废弃的病院大楼中,阴暗的楼道永远走不到尽头。
一阵冰凉刺骨的阴风吹过,前方出现四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担架车,上面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露出两只僵白的脚丫。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变得幽红。精神病人们都从病房里出来了,他们披着死白色的床单,遮住了脸,每个人手里都提个红灯笼,佝偻着身子向太平间的楼道走过去。
血红的灯笼,血红的光,一切都笼罩在血光之中。
“张星超!你怎么了?”夏黎暮雪推了推张星超:“你脸色很难看。”
她突然这么一问,将张星超拉回现实之中。“我没事……”
这时,七八个男医生匆匆赶到观察室,“给他们注射镇静剂。”
一位护士颤颤微微地抓起那老头的手臂,一针打下去,针管里的药剂缓缓地输进他体内。但那老头丝毫没有被麻醉,反而变得怪力无穷。
“罗主任,镇静剂无效!”
“快去拿锁带来绑住他们!病人疯了!”
张星超脸色铁青,拨通了唐岳山局长的电话:“局长,临江市发生了一些事,前所未闻的事……”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我们已联系了各地医院,紧急救治伤员。市局刑警大队和各分局都已进入待命状态!张星超,你必须在24小时之内破案,不然你我都要下课!”唐岳山语气生硬,挂了电话。
张星超悬着的心上又压了一块冰凉的石头。好书尽在www.cmfu.com
正文 第2章:万分之一条命(1)
(起2X点2X中2X文2X网更新时间:2006-8-2 14:53:00 本章字数:4356)
“张处长,看来今晚我俩又要通宵值班了。”
“饿不饿?我能请你吃夜宵吗?”张星超这一问完全出乎夏黎暮雪的预料。
“这里乱作一团,观察室里还躺着两个不死不活的人,你这位刑侦处长能走开吗?”
“我可以叫下面的人来处理后事。”张星超取出手机,命周群侠等几人立刻来医院。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夜,21点50分,“馨缘西餐厅”。
夏黎暮雪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张大处长,今天不是你妻子的生日吗?怎么有空请我吃饭了?”
张星超狡黠地一笑:“夏警官,平时你总板着脸,见谁都好像欠你钱似的。其实你笑起来,更漂亮……这个笑容能使多少男人心春萌动啊。”
“张处长,你很会说话。不过,我很了解你。你请我吃饭,肯定是有事找我帮忙,对吗?”
“难道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我只是很好奇而已,这个……对了,上次那个市委书记的儿子追求你,而你却拒别人于千里之外,我看那小子也长得满帅的。”
“你说王书记的儿子?草包一个,就知道花他老子的钱。”
“你的直觉那么准啊?”
“女人的直觉都很准。再说,我是警察,看人就更准。”
张星超跟夏黎暮雪绕圈子,问道:“夏警官,你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不太像警察!”
“不像警察?难道我像贼?”
“张处长,你很像职业特工!”
“哈哈哈哈……夏警官,你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你有着特种部队军人的职业背景,没有念过警校,而你的推理思维和刑侦能力却超过有着几十年侦破经验的专业警察。如果不是比间谍还要厉害的职业特工,那又会是什么?”
张星超笑道:“夏警官,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还有个问题,也许只有你能回答,因为你的直觉比较准。”
“什么问题?”
“夏警官,昨天你说我办案有失误,我还得向你请教,我的失误在哪里?”
“张处长,几天以来,你侦查的方向都在殡仪馆内部人员这个范围之内。你有没有试着用另一条思路来判断?”
“什么思路?”
“市内最容易藏匿尸体,而且最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能放尸体的除了殡仪馆之外,还有医院太平间了。”张星超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医院里管理较为严密,要弄进几具尸体恐怕不太容易吧,而且也不能掩人耳目。”
“如果是大型屠宰场呢?那里有冷冻室,也有大量的家畜尸体,既可以冷藏尸体防止腐败,还能用家畜的尸体来作掩护……”
不等夏黎暮雪把话说完,张星超猛然起身,一阵风似地跑了。
“喂!你去哪里啊?” 夏黎暮雪忽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原来张星超一直在和她兜圈子,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套她的话,利用她来提供破案的思路。
张星超驾驶警车往市郊的一个大型屠宰场疾驰而去。
“我怎么没想到?屠宰场不但最容易藏匿尸体,而且最容易被人忽略,平时想都想不到那里去……”张星超精神振奋,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短信:“亲爱的老公,你今天没有回家,一定是有重要的案子。注意安全,不必担心我。——爱你的,林君”。
夜,22点43分,临江市家畜屠宰场。
“这屠宰场怎么弄得跟监狱似的?”张星超觉得蹊跷。
一丈多高的实心铁门牢闭,四米高的围墙上铁锋倒刺密排。
张星超绕到屠宰场后门,见到那里有间门卫室,里面有四个人围成一桌打麻将。张星超拨通了周群侠的手机,让他立刻赶过来。
十五分钟后,周群侠驾车赶到。
“小周,你负责看着门卫室里那四个人,不许他们联络任何人。我要进屠宰场查案。”
周群侠血气方刚,掏出枪,一脚踹开卫室的门:“所有的人,举手、靠墙站!不许动!”
张星超从门卫室弄了支手电筒,并取走了屠宰场的钥匙。
进了铁门,夜色笼罩下的屠宰场死静无声。四面高墙,左侧屠宰房,右侧是冷藏库房。张星超从腰间抽出手枪,借手电光找到冷藏室的入口。
推了推门,铁门冰冷厚重。
张星超一连试了几把钥匙,打开了铁门,刚一推开,寒潮袭人。里面漆黑一片。他摸索着墙面,找到了开关。
几盏昏暗的墙灯,淡蓝的光,映得这里幽然而森寒。
冷藏室左右两边,立着几十个冰柜,如倒立着的铁棺材。两排铁柜的中间是一台长十几米的传送带,上面列队摆着几十口黑色的胶袋。
张星超缓缓靠近传输带,抽开胶袋口的紧绳,里面露出一砣凝血的肢体。他将胶袋扯开,原来那是死猪的下肢。
他吁口气。
绕过传输带,他发现右边有个铁柜虚掩着,走过去一看,里面是一砣血肉模糊的肉团,他强忍恶心,将柜门完全拉开,原来是一具被砍烂的牛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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