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我想了好一会儿,有点犹豫地回答:
“……像是参加社团之类的怎么样?”
“参加社团?”
“如果参加同一个社团,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跟人有所交集吧。我想,或许可以透过活动跟别人成为好朋友。”
我觉得这是个很实际又很棒的想法。
三日月放学后也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应该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吧。
“驳回。”
三日月一脸不爽地冷哼一声。
“为什么?”
“因为很丢脸。”
“喂!”
我不高兴地眯着眼瞪她,三日月仍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自己想想,现在已经是二年级的六月,这种时候社团里的人际关系大都已经固定,现在才一个人加入社团实在太丢脸了。”
“话是没错啦。”
“没错吧?”
三日月不知为何露出些许开心的表情。
“可是,就算再不喜欢,如果不跨越这一道障碍就没办法前进啦。”
听我这么一说,三日月突然开口问我:
“小鹰有什么专长吗?即使是从一年级就开始练习的同学们也绝对赢不了你的那种专长?”
我想了好一会儿。
“大概……没有。”
我有点苦涩地回答她,三日月继续用那张不爽的表情露出冷笑。
“在这种时候参加社团,多多少少会扰乱社团里的人际关系。只为了‘想交朋友’这种理由,明明没有人期待自己入社却硬是加入社团、扰乱团体秩序,而且没有什么特殊实力……对于这种新进社员,你说有谁会欢迎他?”
“呜……”
我发出惨叫,完全无法反驳。
动机不纯、没有实力,再加上……扰乱原本的人际关系。尤其是我,造成的影响应该会比其他学生来得更严重。
这时,三日月突然低声喃喃念着:
“可是……说到社团……社团啊……”
她正用非常认真的表情思考。
“——对了,就是社团活动!”
三日月突然睁大眼睛喊了一声。
“?”
她对满脸困惑的我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这家伙笑起来果然很可爱,不过也只有笑的时候可爱。
然后,三日月迅速走出教室。
虽然我还是满头雾水,但一个人继续待在教室里也不能干什么,所以我迅速把忘记带走的体育服收一收,踏上回家的路。
☆
回家吃过晚餐之后,为了写作业,我把书包里的东西翻出来。
“唉……”
我一边叹气,一边翻开英文课本。
我讨厌英文课。
这不是因为英文不好的关系。
我妈妈是英国人,所以英文其实是我擅长的科目。
不是因为英文不好,而是讨厌英文——正确来说,是讨厌偶尔会出现在英文课里的“跟要好的同学一起用英文练习会话”或是“跟朋友一起练习会话”。
对于在班上没朋友的人来说,那种课程单元每次都让人很郁闷。
顺带一提,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很讨厌体育课。
我——羽濑川小鹰,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在日本全国各地不断转学。这次因为爸爸要去国外工作,所以我在一个月前——高二的五月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回到离开十年的老家“远夜市”。
然后,因为理事长跟我爸妈是老朋友,所以我转进私立圣克罗尼卡学园。
圣克罗尼卡学园——从名称就可以得知,这是基督教的教会学校。
在这所学校里,我一直无法跟大家亲近。
该怎么说才好呢?总之,我就是被当成所谓的不良分子或不良少年,大家都用那样的眼光看我。
主要原因是我的外表。
刚刚说过,我妈妈是英国人,有一头金发。
她儿子我也有一头金发,但不像妈妈那种漂亮的金色,而是混着焦咖啡色的发丝,是一种没有光泽的沉重金色。
看到这种头发,应该没有人相信那是我本来的发色吧。
自己这么说虽然有点可怜,不过我想,我给人的第一印象应该是“搞怪高中生想染金发,却没有钱上美容院,所以就买市售的染发剂来染,结果染坏了”。
除了发色之外,我大部份都遗传到身为日本人的爸爸,因而眼睛是黑色的,五官也是不折不扣的日本人,所以那一头没光泽的金发看起来就更显突兀。
而且,我的眼神天生就有点凶恶。
念初中时,我明明表现得很普通,却总是被人家说“干嘛要那样瞪人啊”。
圣克罗尼卡学园以学生品行端正而闻名,跟我之前的学校相比,这里个性稳重的学生的确比较多,至今似乎都没有人跟不良少年扯上关系。正因为这里没有不良少年,所以我的长相就变得格外显眼。
还有……转学第一天就干了迟到这种蠢事,或许也是很大的原因之一吧。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
转学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绝对不可以迟到——这么想的我,在开始上课前两小时(大约早上六点)便出门。
从家里到学校坐电车大约要十分钟,坐公车的话大约花费二十五分钟。在不到清晨六点半的时间,公车站没有半个跟我穿同样制服的学生。
我想说时间还很早,所以就搭了开往早良北、沿途会经过克罗尼卡学园的公车。
可是,在公车上摇摇晃晃经过一个小时后,却始终没有看到“圣克罗尼卡学园站”。我心里虽然觉得不安,但也没办法推开满车的上班族、挤到前面去询问司机,而跟身旁的陌生大叔问路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完全办不到。结果,我就这样一路坐到终点站。
那时,车上的乘客只剩下我而已。我鼓起勇气去问司机时,才发现这辆公车不是开往“早良北”而是开往“相良北”。就算混淆也该有个限度才对。两个地名明明都有“北”字,行驶方向却完全相反。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再花一个多小时坐车回来,回到车站后重新搭上开往早良北的公车(那时车上同样没有半个克罗尼卡的学生,而且因为已经超过上班上学的时间,我大概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才等到公车)。
转学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严重迟到的状况,好不容易到达学校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由于导师正在其他班级上课,我只好在第一堂课上到一半时独自走进教室,新同学们都用奇异的眼光打量我。
为了掩饰有点发红的双眼,我眯细眼睛;为了掩饰因紧张而发抖的声音,我努力把声调压到最低。听到我用冰冷的声音打招呼(虽然我个人完全没有要那么冷淡的意思。回家之后,我曾用手机的录音功能重播自己打招呼的声音来听。因为那个声音实在太可怕,虽然是自己的声音,但我还是小小地吓一跳),班上同学一阵骚动,连负责第一堂课、看起来好像很懦弱的社会科老师也露出有点害怕的样子,只叫我找个空位坐下。
一直到当天的放学时间,都没有半个同学来跟我说话。
如果是普通的转学生,应该会被同学缠着追根究底地询问之前住在哪里、喜欢什么类型的对象,还有三围之类的问题。我事前也模拟过回答那些问题,并且在脑中准备很赞的答案。我有信心能用巧妙的幽默尽量给对方良好的印象,而且又不会被当成太随便的家伙(我对那些答案真的很有自信,尤其是关于三围的答案,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很得意,呼呼)。不过,这些答案完全没派上用场。
后来的一个月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失败透顶的我,直到现在还没办法从那场失败中扳回一城。
我在英文会话课里练习的搭档总是老师(美国人。因为我的发音很正确,所以他好像很喜欢我)。做体育课的暖身体操时,跟我搭档的也总是别班分组剩下的家伙(我知道他们显然很怕我)。进行足球的传球练习时,同学多半不会把球传给我——至少我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听同伴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球传给自己。同学们偶尔会因为害怕,或者因为控球没控好而传到我这边,但传球过来的人不知为何都会跟我道歉。听到对方用很尴尬的表情跟我说“对、对不起”时,我也只能尴尬而冷淡地点头说“不会”。我曾经试着露出笑容说“别那么介意嘛”,结果那个人竟然发出“咦咦”的惨叫声,吓得倒退好几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午休还拿果汁给我,说:“这、这个送你,请原谅我那时候做的事……”
还有,我总是一个人在教室吃午餐。
有一次去买面包的时候,别班女生坐在我的位子上,一看到我回来,立刻慌慌张张地跟原本一起吃饭的本班女生跑出教室。对高中男生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女生躲着自己”所造成的打击更大了。那一天我还在浴室里偷偷哭一下。
另外还发生过好几次这一类的悲惨经验。每次想起来,我的心灵都差不多濒临崩溃边缘,所以这里就不多说了。
我曾想说尽量在图书馆或教室里看书,表现出“认真”的一面,不过这一招到目前为止仍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效果。
一边想着自己可歌可泣又难过的校园生活(如果在手机小说上用“可歌可泣的感伤青春故事”当宣传,说不定还能卖得不错。这样一来,我的苦情应该会被世人听见吧),我快速地把作业写完。
这时,我突然想起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跟我说话的三日月夜空——跟空气朋友开心聊天的糟糕同学。
明明是个美人……实在太可惜了。
可是,空气朋友啊……三日月好像很开心呢……
啪叽——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很认真在思考结交空气朋友的事情,我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颊。
“不、不行!要是依赖那种东西,我就真的完啦!”
必须认真想想该怎么改善现状才行。
参加社团应该是不错的做法吧?
其实,在跟三日月说话之前,我已经想过参加社团的事。
可是,就像三日月所说的,我没有勇气闯进人际关系已经固定的社团。再加上今天又听三日月说了那些话……确实,会破坏社团气氛的新进社员,谁也不欢迎。要是对方拐弯抹角地拒绝我入社(我可以很真实地想像出那种情况),我可能会再也无法振作。
“啊……”
越想越没力。
作业也写完了,今天就快点洗好澡去睡觉吧……
☆
隔天午休时间。
我像平常一样自己在教室里吃午餐时,三日月突然走到我面前。
“小鹰,你过来一下。”
三日月像平常一样用超不爽的表情丢下这句话之后,也没听我的回答便径自离开教室。
“咦?等等,喂!”
没办法,我只好追着她跑出去。
我知道当我离开教室的时候,班上起了一阵骚动。
三日月快步前往的地方,是校舍的一端、没什么人的楼梯转角平台。
等我追上她之后,三日月突然转身面向我,说:“总之,手续都办完了。”
“……手续?”
“新社团的创社手续。”
“新社团?”
“嗯。如果不能加入人际关系已经固定的社团,那么,自己创一个社团不就好了吗?”
这时,我才终于听懂三日月是在说昨天放学后所聊的那个话题。
“啊,是在说交朋友的事情吗?如果是新社团,的确可以从头开始经营人际关系……”
可是,如果没有能够用来构筑关系的“人类”,一切都是白搭啊。
因为不想加入既有的人际关系,所以创立一个新社团,总觉得这样有些本末倒置。
“……等等,你刚刚是说‘创社手续都办完了’吗?”
“嗯。”
“……你创了什么社?”
我惶恐地询问,三日月很有自信地回答:
“邻人社。”
“邻人社?”
三日月点点头。
“‘本着基督教的精神,跟同一所学校的学生成为友善邻人,加深彼此的友谊,诚心诚意、临机应变、互相切磋琢磨’的社团。”
“好、好可疑的社团……”
我很坦白地说出感想。
完全不晓得这个社团是在干嘛的。
“话说回来,用那种理由能通过创社的申请手续吗?”
“也不晓得是好是坏,总之这所学校很随便。只要把基督教精神、耶稣的教诲、玛丽亚的慈爱之类的名目搬出来,大致上都能蒙混过去。宗教毕竟是很随便的东西嘛。”
三日月说出会让虔诚基督徒勃然大怒的话。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今天就把手续都办好了,真是惊人的行动力。”
我有点惊讶地说。
要是有那种行动力,像平常人一样去参加社团不就好了吗?
“像行政手续或报告之类只要做完就好的枯燥无趣作业,我最擅长了。”
“是吗?”
“嗯,我也很会买电视购物频道的产品。”
三日月不知为何很得意地点头。
买电视购物频道的产品哪有分得意或不得意啊。
话说……其实我不太会主动打电话过去。
“所以,那个邻人社到底是在干什么的社团?”
听到我这么问,三日月若无其事地说:
“当然是用来交朋友的啊。”
“……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想过。”
“这样一来,既能交到一些表面上的朋友,避免遭受‘那是没朋友的寂寞家伙’这种轻蔑的视线,也有可能找到小鹰所说的真正朋友。”
我的脑筋很好吧——三日月得意得好像把这句话写在脸上。
我叹一口气。
“是还不错啦……那么,请你好好努力吧。”
听到我这句话,三日月愣了一下。
“干嘛讲得像别人的事情一样?你也是社员啊。”
“啊?”
听到我愚蠢的叫声,三日月继续平静地说:
“因为你昨天跑掉了,所以我已经帮你写好入社申请书,感谢我吧。”
“我干嘛感谢你啊!”
“老师很注意小鹰。昨天我跟老师说‘羽濑川小鹰已经成为我们的社员’老师非常高兴,还说‘希望他能透过社团活动,学习基督教的友爱精神,好好改正自己的行为’。”
“干嘛改正自己的行为啊!我又不是不良少年!”
竟然连老师都那么想,这种打击害我愣了好一会儿。
“所以,从今天放学后,社团活动就要正式开始,小鹰社员。”
三日月转过身,快步离开。
我现在很确定,三日月交不到朋友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她从来不听别人说话。
总之,就是这样。
我——羽濑川小鹰,和一个叫三日月夜空的奇怪女孩,一起展开一个叫“邻人社”的奇怪社团。
第一卷 夜空
放学后,我被三日月拖到学园空地上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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